《》第一卷 第三十五節：孤獨可恥 文 / 深侯
跑道四周的路燈散發出昏黃的光線，將一對對學生的身影映得隱隱綽綽。
他頗有些無聊地斂著眼眸子，看著或坐、或立、或行的少男少女們，從他們的肢體動作及彼此間的距離來判斷其親密程度。
然後楊昆發現，和女生們搭伴的，並不全是學生。
學校破損的牆頭擋不住學生，自然也擋不住某些一心獵艷的社會青年。
他還看到了那個有著紫色長髮的女生，正倚著雙槓，和一個跟她身高差不多的青年小聲說著話。
從那青年的衣著來看，肯定不是在校的學生。
雖然和孫研一樣剛入學不久，不過相貌、身材都如此出眾的女孩子，自然少不了有人欣賞、追逐。
楊昆不無惡意地猜度，大概用不了幾天，她就會被那小子的甜言蜜語哄得解開衣扣和心防。
雖然事不關已，可他還是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
這是一個戀愛的季節。
空氣裡都是情侶的味道。
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於是楊昆很無恥地跑到小賣鋪買了支大號加長的手電筒，回到操場上，逢人就往臉上晃。
看著一對對少年男女或假裝鎮定、或驚慌失措地掩藏形跡，他很欣慰。
週六凌晨，楊昆照例到操場上晨練。
十幾分鐘之後，他又看到了那個紫發女生。
這次是她主動開口打招呼。
楊昆笑著朝她揮了揮手。
今天天氣有些涼，葉子沒像昨天那樣到梯架下壓腿、拉伸，而是先慢跑著熱身。
楊昆還是按著自己特有的節奏，邊跑步邊進行模擬格鬥練習。
女生和他保持著一定距離，不疾不徐地跑了兩圈，然後到西看台中間的平台上，扶著欄杆練習基礎舞步。
朝陽從雲層中艱難地探出半邊腦袋，好奇地看著晨曦下獨舞的女孩。
女孩沉浸在自己的心靈世界中，當陽光將她重新喚回到現實中時，她意外地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那個談吐有點風趣、眼神有點深邃、體型有點剽悍的男生已經悄悄離開了操場。
少了這個唯一的觀眾，葉子心中微感失落。
過了8點，楊昆和母親一起趕到二叔家，又和二嬸一起把她和楊建軍父女送上了開往省城的列車。
楊曉麗本不想去，經不住楊昆連哄帶勸，才一同上了火車。
週末，電玩城的生意格外紅火。
中午時，劉小亮買了啤酒和飯菜過來。
他有些興奮地告訴楊昆，吃早飯的時候，他看見孫研和她爸媽在一起，還跟他們打了聲招呼。
楊昆睨著眼睛看他，問：「你沒告訴她爸媽說，有人想對他們的寶貝女兒圖謀不軌？」
「你說張凱啊，我認識，也是實驗中學出來的，比我高幾屆，回頭找人給他提個醒，一准嚇破他的狗膽。」劉小亮漫不在乎地答道，看到楊昆似笑非笑的表情，才反應過來：「我草，你特麼說誰呢，我跟你拼了！」
倆人打鬧了一陣，楊昆善意地提醒劉小亮，說從這兩天的接觸和觀察來看，孫研明顯是那種學習好、目標明確而且相當有主見的女生，在高中談戀愛的可能性不大。
劉小亮看白癡似地看著他，說：「你以為我不知道？哥們享受的是追求的過程，又不是結果。」
這次輪到楊昆氣急敗壞了。
週日凌晨，楊昆跑到學校操場時，意外地發現那個女生居然已經在晨跑了。
什麼意思，跟昆哥比誰起床早？
覺得這麼想有點自作多情的意思，他自嘲地笑了笑，把cd的音量調高了一些，開始熱身。
下午，劉素芬回到了家。
她既高興又擔心地告訴楊昆，楊曉燕談對象了，和她交往的男生在師大化學系讀大三，家在鄰市。
楊昆可以肯定，姐姐現在這個男朋友不是他未來的姐夫。
大學校園裡的愛情能修成正果的畢竟不多。
聽著母親絮絮叼叼地數落著楊曉燕男友的優點和不足，楊昆有些好笑地勸她：「媽，大學生談戀愛很正常，我姐喜歡誰是她的自由，只要她自己開心就行，你別老跟著瞎操心。」
劉素芬在他腦袋上敲了個爆栗，「媽身上掉下來的肉，能不操心麼，還有你，別一天到晚沒心沒肝地在學校裡瞎混日子，趁咱現在手頭還寬裕點，早點找個好人家的姑娘，把親事定下來才是正理。」
楊昆嚇了一跳，「媽，我才16！」
劉素芬白了他一眼，「老一輩兒的人像你這麼大時，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楊昆落荒而逃。
週一，他比平時早起了半小時。
和比他晚來十幾分鐘的女生打招呼時，看到對方微帶訝異的眼神，他心裡有點小得意。
上完早操，全校師生在操場上列隊參加升旗儀式。
升完國旗、奏完國歌，領導講完話之後，十幾個男生女生被政教處的幹事叫上主席台，耷拉著腦袋排成了一溜。
政教處主任老劉攏了攏隨風亂飄的頭髮，勉強遮住油光珵亮的腦門，站到話筒前清了清嗓子，氣勢十足地說道：「下面，我宣佈，上周嚴重違反校規校紀的學生名單，以及處罰結果！」
站在本班隊伍中間的楊昆微微踮起腳尖，興災樂禍地瞅著那群垂頭喪氣的倒霉蛋，毫無意外地看到宋玉芬和李麗也站在隊伍裡。
連著被揪住好幾次，她倆始終沒把頭髮染回來，稱得上是屢教不改，也難怪被校方當成典型，當著全校師生的面殺雞儆猴。
警告、罰款、校內勞動，毫無新意。
隔著兩個文科班，楊昆的視線在一片橄欖綠中尋覓，彷彿心有靈犀般，那個站在高一女生隊伍中如鶴立雞群般醒目的女孩回過頭來，和他對視了一眼。
女孩用手指絞著自己烏黑亮澤的馬尾辮，眼波流轉中透出一絲狡黠。
看到她略帶得意的表情，楊昆笑著搖了搖頭。
早自習開始，楊昆掏出語文課本，正襟危坐著放聲朗讀起來。
孫研越來越覺得看不懂這個同桌了。
上正課是不是呼呼大睡就是發愣走神，週六、週日連著兩天更是不見人影，上早自習卻這麼精神。
這孩子的大腦構成跟別人不一樣？
她哪能猜到他的打算。
楊昆認為，把別人學習八、九門課的時間和精力拿來學習英語和語文，總不至於還比別人差吧？
下課後，楊昆又在早點攤上碰見了韓學彬和周洋。
他主動替他們結了飯錢，並自願加入了逃課看錄像的隊伍。
從韓學彬搶著掏錢買票的細節上可以看出，他有著農村男孩子常見的自尊與自卑兼具的複雜心理。
這種心理曾經伴隨了楊昆相當長一段時期，他知道該如何與這種人打交道。
尊重，但不過分重視。
時間還早，影院廣場這家小錄像廳剛散夜場不久，裡面稀稀拉拉只坐了三、五個人，看模樣都是一中的學生。
升旗式上的教訓只限於震懾那些乖寶寶，對這些搗蛋鬼們基本無效。
在前排中間找好位置坐下，楊昆向屏幕不大的電視機上瞅了一眼，正在播放的是《青蛇》。
這是一部被世人低估了的作品。
畫面唯美、場景華麗、配樂優美、演員陣容強大、特技效果令人眼花繚亂，上映之後卻是叫好不叫座。
在這部傾注了徐老怪多年心血的作品中，他一反傳統民間故事中以白蛇為主的敘事手法，別出心裁地從青蛇的視角出發，探討白素貞、小青和許仙甚至是法海之間的感情糾葛，著力刻畫出丫環小青活潑、頑皮、善妒、叛逆、獨立的個性形象，既在最大程度上忠實於李碧華的小說原著，又大大加強了故事情節上的戲劇性，將現代女性對愛情、友情間的矛盾取捨表現的淋漓盡致，本應是一部非常值得期待的好電影，只可惜……曲高和寡。
看到王祖賢飾演的白蛇為救子被雷鋒塔砸死，悲怒交加的小青雙劍穿胸送許仙下地府與姐姐團聚，法海懷抱白蛇遺孤，浮立在滔天巨浪中追悔莫及，韓學彬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說：「瞎雞捌演。」
楊昆呵呵一笑，似乎後來大話西遊剛開始公映時，絕大多數觀眾的評價也是相同的論調。
半部片子看完，來看錄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每次有人掀簾進來，楊昆總會回頭看上一眼。
剛過10點半，錄像廳裡已經座無虛席。
一部《濟公》剛放了個開頭，就有人隔著門簾朝賣票的喊：「老闆，換個好片看看！」
有人起頭，就有人起哄。
坐在後排的倆年輕人喊得尤其起勁。
看到千呼萬喚始出來的老闆拿著一盤沒有標籤的錄像帶進來，一屋子荷爾蒙分泌過盛的雄性動物這才消停下來。
老闆換了帶子，調低音量，順手將門外高音音箱的電源關了，朝眾人說了句：「光看啊，別亂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