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宅院深深 第3章 內院 文 / 丫頭一枚
姜氏的痛哭聲漸漸拉回了姚姒的思緒。她竭力安撫姜氏,勸道:「娘,您先別哭,這事兒瞞不住,現在要趕緊的將這事告訴祖父,讓祖父給想辦法。」又一聲喝住孫嬤嬤:「今兒是老太太的好日子,咱們哭哭啼啼的傳到老太太口中又是一頓官司,趕緊的給娘重新梳洗一番,差人去打聽老太爺宴客處都有哪些客人在。」
小姑娘還帶著些中氣不足的喘聲,這聲厲喝卻威嚴震攝,很在幾分姜氏往日的氣勢,叫內室裡慌張的幾人莫名的鎮定下來。
張順抬眼再一次打量了姚姒,這一次卻是帶些欣慰。姑奶奶生了個好女兒。
孫嬤嬤揩了一把眼淚,平素的精明回魂了。忙叫錦蓉差人去打聽老太爺那邊的狀況,又安排張順下去洗漱用飯。待小丫頭打水來,她親自替姜氏洗臉上妝,又替姜氏找了身棗紅色的交領出風毛褂子重新換上。
這麼一番緩和下來,姜氏也漸漸平靜。見小女兒一副孺慕的依在自己身邊,想起小女兒還在病中,強扯出一絲笑容摸了摸她的頭,道:「姒姐兒嚇到了吧!你外祖父不會有事的。」只是這話說得勉強,姜氏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次的禍事娘家能否安然度過。
「嗯,外祖父和舅舅們會沒事的!」姚姒點頭肯定的道。
「一會娘要去你祖父那邊說事情,你就在娘的暖閣裡休息。等過了今日,娘明天再讓回春堂的大夫來給你把把脈。」
「嗯,我聽娘的話,好好把病養好。」姚姒答的慎重。
姜氏雖突聞惡訊一下失常,但好在小女兒穩噹噹的安排著,心下略感安慰。忙起身整了整衣裳,帶著孫嬤嬤出了明間。
姚姒望著姜氏孱弱的背影,忽的跑上去抱住了她的衣裙,道:「娘,您還有我和姐姐,要是祖父生氣了,咱們就去找爹幫忙,我可等著娘回來一起給爹寫信。我還要告訴爹,娘為了給爹祈福平安,都吃了一年的齋了,我和五姐都非常想爹,我還要問問爹他什麼時候回老宅接娘?」
姚姒的這番話是有目的的,重生一世,許多事情早已看透。依姚老太爺的精明和對三個兒子仕途上的期望,怕是朝堂上有什麼風吹草動的他都會很快得知。姜閣老與王首輔早有不和,對權勢狂熱的姚老太爺想必在事情只有個苗頭的時候便想出了如何來應對。不然為何上一世姚家並未受到牽連,姚家的三個當官的兒子依舊在官場穩噹噹的做著官。
母親啊,只怕您全心依賴的丈夫為了家族,已然選擇有利的一方,而對於他有提撥之恩的老丈人,不說落井下石,但至少是肯定把他自己摘得乾乾淨淨的了。
姜氏歷經這一遭方覺察出小女兒的早慧,今日裡若不是小女兒的機敏,怕是自己在蕰福堂裡早已丟了顏面。姜氏使勁向上眨了眨濕潤的眼晴,將心裡那些無名的恐慌都丟下。就算不為自己,但這個家裡她還有女兒在,她不能倒下。這樣想來心裡頭湧出了些許勇氣。
「娘都知道,姒姐兒是好孩子,你爹也想你們。你好好吃藥休息,回頭娘讓錦蓉給你做水晶山藥糕吃。」說到丈夫,姜氏心底苦澀難當,她掩住情緒,起身帶著孫嬤嬤出了門。
姚姒望著姜氏的衣角消失在寒風中,臉上的神情亦是一片肅穆。
母親你不能倒下去!我們一定會度過難關,謀一條適合我們母女三人的生存之路來!
姚老太爺姚定中,如今五十有五的年紀,許是平素注重保養,臉上沒一絲蒼老之色。他身材高大卻精瘦,鬚髮皆青,方形的臉上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給他儒雅的相貌平添了幾許威嚴。
姚老太爺聽童兒報姜氏來見,便遣退了大老爺,讓姜氏進了他的書房。
姜氏來外院的次數歷歷可數,她目不斜視的領著張順進去,給老太爺行了禮,便側身立於姚老太爺下首五步開外,讓她身旁的張順把事情的經過事無鉅細地重新向姚老太爺說了一遍,就垂手立在了一旁,等著老太爺詢問。
姚老太爺端起茶盅來靜靜地呷了一口,許久方重重的歎了一聲。
姜氏著了急,正要說話,卻聽姚老太爺做了聲。
「親家老爺這是出大事兒了,政見不和鬧得滿朝風雨歷來便有,親家老爺這次急進了些,方才有此禍事呀!」姚老太爺極善看時事,不得不說他的話確有一些道理。
「爹,這該如何是好啊?」姜氏急的喃喃道。
姚老太爺瞥了眼面露焦色的三兒媳婦,這才問張順:「親家老爺在之前是否有交待過什麼?可有給你們姑奶奶留下東西?」
「回親家老太爺的話,因事出突然,自我家老爺下獄後小的便沒再見到姜家任何人,小的是自作主張方才奔姑奶奶這求救。」張順神色如常的回道
姚老太爺略沉思了會,平靜的吩咐姜氏道:「老三媳婦先下去這件事太大,待老夫好好想想!」
姜氏心裡著急,老太爺的態度很是耐人尋聞。似乎想明哲保身!
平素裡老太爺做為姚家的掌家人,很有泰山奔於面而不改色。但姜氏嫁過來十幾年,她很清楚老太爺的脾性,越是平靜越是難為,也越是不敢為。姜家的事兒太大了,可是如今家裡三個做官的爺們都官場順遂,這些未嘗不是借她姜家的勢。姚姜兩家是親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不用她說,何況是精明的老太爺。
姜氏心裡七上八下,盡量不讓自己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老太爺,求您出面救救我姜家,媳婦在這給您磕頭了!」姜氏說完,重重的給老太爺行了大禮,已然淚流滿面。
姚老太爺又歎了聲,看著滿面淒惶的姜氏,皺了眉語帶不悅:「姜氏,要記住你是我姚家人,行事自當以我姚府一門為重。老三雖做到了廣東一省的布政使,可到底是要避忌著。老二同進士出身,外放到如今才做到泉州同知。老五雖在京入了吏部,卻也只是個小小的給事中。出了親家的事,只怕他們三兄弟這次亦會受到牽連。老夫就算有心相幫,可到底人微言輕。」說完姚老太爺揮了揮袖子,讓姜氏退下。
姜氏並不笨,姚老太爺說了這麼多,無非一個意思,這是要捨棄她姜家了。姜氏的心涼透了,反而越發的平靜下來。
「是媳婦無狀,媳婦在這替我爹多謝您了!」姜氏的語調已然平和,擦了眼淚,領著張順出了老太爺的書房。
從秋鴻館出來便是一片竹林,冷風吹得一片竹海瑟瑟作響,姜氏身形伶仃,跟在她身後的張順皺緊了眉頭,心裡隱隱有了猜測,聽姚老太爺這個話音,怕是姚家難以出手相幫,他的手按了按貼胸的一封密信,又慢慢的縮了回去。
姜氏走後,老太爺獨自在書房踱步良久,精瘦的臉上卻並未見一絲焦慌之色。慢慢的他臉上充滿著似搏弈之人因為佈局得當終是贏了一手先機的自得。接著他在書房沉思片刻,又親自磨墨揮筆寫了三封信,叫了在書房外侍立的童兒,交待立即著人快馬加鞭的送出去。待過了會,卻讓人叫了大管家張進福進來,他低聲的吩咐幾聲,便揮手讓他退下。
姜氏前腳出了老太爺的秋鴻館,後腳便有婆子悄悄的跑到蕰福堂報信。姚蔣氏身邊的得力干將廖嬤嬤找了個時機,把姜氏去外院找老太爺的事立馬向她回稟了。廖嬤嬤瞅了眼姚蔣氏的臉色,這才敢往下說:「那個小廝眼生的很,約摸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三太太這才愁容滿面的回了芙蓉院。」
「知道是什麼事嗎?」姚蔣氏連眼都沒抬,依舊在打量手上那只祖母綠寶石戒指,好像多希罕這玩意似的。只有清楚姚蔣氏性子的人才明白,她這是心裡不爽快。
今兒是姚蔣氏的好日子,擱哪家的媳婦不是得在跟前湊趣?三太太這是仗著娘家得勢而不把她這婆婆放在眼裡。
「胡婆子說屋子裡原本大老爺在,大老爺都被老太爺支了出去。三太太走後,老太爺讓人送了三封信出去,後來又叫了大管家進書房,其它的奴婢還沒打聽到,要不要胡婆子再打聽去?」
姚蔣氏若有所思,半響才道:「不用了,若真是出了什麼天大的事,晚間咱們自是會知曉。」
內外有別,有什麼天大的事,老三媳婦不先跟她說,而要裝病跑到外院去找老太爺,姜氏的性情她是瞭解的,看來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兒了。
蕰福堂這邊賓客滿堂,是故大太太帶著二太太是忙的是腳不點地,好不易女客是安頓好了,這才和二太太一道回了姚蔣氏待客的暖閣。
暖閣裡的太太奶奶們皆是與姚家相好的人家,陪客的是五太太。由於天氣冷,大家也就陪著姚蔣氏在說話。
待大太太與客人廝見一番後,這才到姚蔣氏的身邊,親自將三太太身子不舒服的事跟姚蔣氏說了。
姚蔣氏依然如往常般的慈愛,連聲問三太太是否要緊,要不要請大夫等。
大太太臉上堆笑道:「還是娘最心疼兒媳們,三弟妹身子一向嬌弱,許是累著了歇會子便好。今日是娘的好日子,便是有些不舒服,今兒也會沾了老太太壽星公的福氣。晚些媳婦使人單獨兒的送一桌席面過去,興許明兒個呀,就好個齊全了。」
大太太一向會說話,挑撥離間,落井下石,用得是爐火純青且不著痕跡,奉承姚蔣氏的好話那叫一個熨貼。
姚蔣氏果然被大太太的奉承逗笑了,直捶大太太。只是她臉上雖在笑,心裡卻在為三太太的嬌氣置氣。
廖嬤嬤哪會看不明白自己服侍多年的老主子的脾性,這人啊,是越老越要人捧著。這時她朝大太太瞥了眼,隨後又抬眼看向別處。
大太太收到廖嬤嬤的眼風,果然尋了個機會,出去找了她的陪房劉嬤嬤。劉嬤嬤悄聲把三太太的行蹤略說了說,大太太這才真心實意的笑了。叫劉嬤嬤晚點尋廖嬤嬤送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過去。大太太這才又回到暖閣。
姚蔣氏的暖閣裡,還有她的娘家人在。蔣家也是書香門弟,姚蔣氏的弟媳婦蔣常氏接過話頭來:「都說姐姐有福氣,就連娶的兒媳婦們也是一頂一的好,哪像我們家這些都像燒胡了的卷子,見不得世面。姐姐得空兒還得教教我,好教我也享受回媳婦們的福氣。」
蔣常氏的話,奉承了姚蔣氏,未免叫自家幾個媳婦聽了心裡直冒火。都說家醜不可外揚,這蔣常氏是不顧臉面在向出嫁的姑奶奶面前上眼藥。
姚蔣氏心裡明白,對於娘家的糟心事只得睜隻眼閉只眼。這個弟媳婦因是繼室,又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她一向有些看不上。這臉上的笑意就淡了許多。
二太太韋氏和五太太崔氏互使了個眼色,妯娌二人笑嘻嘻的,二太太韋氏拉了蔣常氏贊起了今兒的衣棠料子名貴,論起了彰州新開的那家「霓裳居」的料子齊全,她在泉州也是難以找到這樣齊全的好的東西。
二老爺任著泉州的同知,二太太才回彰州的老宅不久。蔣常氏最愛聽人讚她眼光好,也就順驢下坡重新說起了笑話。
五太太崔氏剛自京城回來,她說話風趣,因此拉起了蔣大太太和著另幾個蔣氏妯娌,談起了京城的一些見聞,屋子裡是笑語晏晏,一幅賓主盡歡的融恰。
姚蔣氏的臉上,這才重新有了笑容,指著二太太和五太太笑罵,直說這兩個猴兒。
只有四太太盧氏安靜的立在姚蔣氏下首,不時的給老太太遞茶送水,時不時與人相談幾句。趁人不注意間,暗自遣了丫鬟去打聽三太太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