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7章 作死 文 / 丫頭一枚
五月初二,錢太太隻身攜了個小婢進了姚府後院,柳婆子一路在前面引路,錢太太目不斜視的跟在後頭。五月的天已然開始熱起來,錢太太穿了身灰綠菊花暗紋緞面對襟褙子,她的後背隱隱被汗水洇濕,可錢太太的腳步依然從容不迫的跟在柳婆子身後,一行人大約行了一柱香的時候,便到了重芳齋。
錢姨娘倚在院門邊,待到錢太太走近了,她三步並兩步的迎了上去,嘴裡的一聲「娘」頓時哽咽不成調。錢太太沉肅的臉上這才泛了一層暖光,她拉著錢姨娘的手,輕聲道:「還是這麼沒規距。」她話雖這樣說,卻是拿了手帕往眼晴上拭了幾下,一面示意錢姨娘走在前頭,她隔著三步遠的距離才隨錢姨娘進重芳齋。
錢姨娘母女兩人十幾年未見面,此時團聚自然是好一番契闊。到得午飯時間,姜氏打發了小丫頭送了席面來,錢姨娘見只是幾個小丫頭並非是正院的大丫鬟,心裡倒是感激姜氏體貼。她拿了幾竄錢出來打賞那幾個提食盒的小丫頭,就把席面鋪在了她屋裡。恰好這時姚嫻下了課,瞧見屋子裡一個老婦人,與錢姨娘生得七八分相似。錢姨娘之前便交待過她錢太太過府裡的事,姚嫻心裡明白這是她親外祖母,這可老婦人的臉上並未有多少喜悅之情,反而端沉著一張臉,倒叫姚嫻生不出親近之意,只略盡著禮數叫了聲「外祖母」。
錢姨娘哪裡會看不出女兒的小心思,她一時間更是心酸不已。在姚家來說,姚嫻的外祖母是姜家的老太太,錢姨娘一想到這個,剛才聚然生出對姜氏的一絲感激盪然無存,她越發的肯定了自己的打算。
三人略有了些飯食,姚嫻就趁機回了屋子。錢姨娘也不管她,把剩下的飯食都賞給了屋子裡服侍的,錢姨娘給柳婆子使了個眼色,柳婆子趁機把人都打發了,親自守在錢姨娘的屋外頭,一雙利眼則四處打轉,這情形一瞧就知是在替屋裡的錢姨娘母女倆把風。
屋內,錢太太一改剛才木然的臉,把錢姨娘緊緊的摟在懷裡,是心肝肉兒的哭泣起來。「娘這十幾年對你避而不見,實在是無顏面對你。我的兒呀,娘這輩子也不知道做了什麼孽,堂堂京城名門-和仁堂萬家的嫡枝血脈,落到替人做妾,都怪你娘沒用。」錢太太聲淚懼下,說不出的淒然。
錢姨娘亦是哭,卻比錢太太要好些,她安慰錢太太道:「娘不要再說這些了,萬家在這世上已經沒了人,就是娘自己也莫要再提起這個姓氏了。今日要娘親自來,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女兒學藝不精,之前已經去信給娘,娘今日可把那藥帶過來?」
錢太太慢慢的止住了哭聲,她往左右瞧了一遍,錢姨娘道了聲放心,錢太太這才從她胸口處一摸,便拿出一個青色小瓷瓶,又交待錢姨娘:「想我和仁堂的先輩也曾是宮裡得用的御醫,當初也曾替宮裡配製過這藥,只要一滴便能無聲無息的要了人命去。兒啊,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當年你下手讓她再不能生育,已是損了陰鷙,如今又要拿了她的性命去,雖說姜氏該死,害我兒這些年來空度光陰,但這事過後你便收手吧,往後娘替你吃齋念佛,以化解你這一身戾氣。」
錢姨娘卻恨聲道:「娘不用說些有的沒的,怎地娘這些年不見倒越發的心軟了不成!我的路我自己選,若是要下阿鼻地獄那也是死後的事,誰管得了那時候去,要怪就怪姜氏自己該死,妄想用嫻姐兒來拿捏我。嫻姐兒是我的命吶,她投身到我肚子裡便是庶女,一輩子矮人一頭,這孩子已經這麼可憐了,做娘的不得不替她好生打算一番,若能替她生個弟弟,這輩子嫻姐兒和我都有了依靠,往後的福氣還長著,誰要擋住我的福氣誰就該死。」
錢太太愕然的瞧著一臉猙獰的女兒,她輕聲歎了口氣再無語。
錢太太出了姚府的大門,潛在一邊的暗護立即回了月兒港向趙旆回報:「回主子,屬下並沒看錯,那錢太太確實是當年宣赫一時的和仁堂萬家的僅存的後人,前些日子咱們的人在雙陽縣盯稍,瞧見錢太太進出了幾回生藥鋪,屬下讓人把她買的幾味稀罕藥材都記了下來交給了青橙,適才屬下問了青橙,那幾味藥材瞧著倒像是當年宮裡配的一味毒藥。就在剛才那錢太太才從姚府出來,她女兒正正是姚家三房裡的妾,屬下怕出什麼亂子,特地回來報主子知曉。」
趙旆若有所思,片刻便叫人把青橙叫來。屋裡很快進來一個身量高挑消瘦的女子,那女子年約十七八歲的模樣,生得只算是秀麗,但女子氣質清冷,身上若有似無的縈繞著幾縷藥香,倒也是個氣韻特別的女子。
這女子正正就是青橙,她進得屋來,恭恭敬敬的給趙旆行了禮便立在一邊,青衣舔著臉朝趙旆狗腿的笑了笑,那雙眼晴就巴不得粘在青橙身上,哪管他主子朝他不滿的一瞥。
趙旆單刀直入的問青橙:「那味藥是什麼藥性?當真是先前宮裡秘製的毒藥?」
青橙道是,「萬家的和仁堂在宮裡流傳下來的幾味藥,就屬這味毒藥最有名氣,無色無味藥效快,沾一小滴便要人命。一向是宮裡拿來賜死人的。當年我師傅曾拿這藥來配解毒藥,只可惜配出來的藥不如意,後面隨著萬家得罪了宮裡人遭滿門屠殺,這味藥便失傳了。」
趙旆隻身往椅後一靠,過了一會便吩咐先前那暗護接著回去當值,回頭便對青橙笑道:「這回有個差事還非你莫屬」
姚姒在錢太太離開後的第二天就私下裡招來安插在錢姨娘身邊的眼線,那是錢姨娘身邊的二等丫鬟叫穗兒,穗兒有些為難的道:「當時錢太太和姨娘說了好半天的話,話裡說的都是些家常,後來太太送了席面來,恰好嫻姐兒回來了,姨娘就讓人擺飯,飯後把吃食又分給了一屋子服侍的,當時柳嬤嬤便把奴婢幾個都攆下去用飯,奴婢後來偷偷的回來瞧見柳婆子一個人守在姨娘的屋外,屋裡頭只隱隱聽到些哭聲,奴婢想了些辦法想引柳婆子走開,好讓奴婢去偷聽姨娘說話。沒想到柳婆子紋絲不動,愣是守了快半個時辰,直到屋裡姨娘喚人,柳嬤嬤才把姨娘屋裡的窗戶都打開,又喚了當值的丫鬟去服侍。」
「後來你私下裡可有打聽到,姨娘都在屋裡與錢太太說了些什麼?」姚姒問道。
穗兒很是老實的回道:「奴婢待下了值,暗裡又好生打聽了一番,又請柳嬤嬤喝了幾杯,可柳嬤嬤的嘴嚴得很,上回來是柳嬤嬤喝多了幾杯奴婢才問出來姨娘與廖嬤嬤的話,這回不像上次好套話了,奴婢又怕她察覺些什麼,是以不敢多問。」
姚姒看了穗兒幾眼,便讚她:「你做得很好,不要怕,萬事有我在,待此間事了,我不會虧待你的。」說完又讓紅櫻拿了幾兩碎銀子出來放到穗兒手上,道:「你娘那邊我已經讓人請了大夫,大夫開了藥,再吃個幾劑便會好了,你用心當差便是。回了姨娘身邊不要露出馬腳了。」
穗兒眼晴一亮,真心實意的給姚姒道了謝,又把得的碎銀子貼身放好,這才避著人一溜煙的跑的不見蹤影。
紅櫻便歎氣:「姑娘,錢姨娘母女這鬼鬼祟祟的掩人耳目,怕是又要起什麼ど蛾子了,咱們的人又打聽不到,這可怎生是好!」
姚姒也在急,特別是眼瞧著離姜氏事發沒兩天了,錢姨娘說不得在這兩天內就有大動作,而秋菊那邊還什麼都沒拿到,若她說不著急上火是假的,可她不能在幾個丫鬟面前露出焦色來。她在屋裡走了幾圈,只能想到,若實在不行,把柳婆子給綁了嚴刑逼問,總會問出些什麼來,只是這樣一來,難免會打草驚蛇。錢姨娘是個極謹慎的人,萬一這柳婆子是真不知道什麼,到時錢姨娘那邊倒不好辦了。
就在姚姒左右為難的時候,綠蕉進來回道:「姑娘,您什麼時候給太太請了個女大夫來,太太剛才打發人來說,那女大夫看著年紀倒是不大,可一身的醫術實在是了得。剛才您在屋裡同人說話,奴婢便扯了個謊說姑娘在更衣,這會子姑娘快去太太那邊瞧瞧去。」
姚姒和紅櫻立即互相對視了一眼,彼此的眼裡都存了疑惑,到底是姚姒醒神快,忙裝著漫畫不經心的道:「可不是麼,前兒讓紅櫻去請的人,我也是聽人說起的,真要是醫術了得那也是樁好事,咱們去娘那邊瞧瞧去。」
等到姚姒進了姜氏屋子,就見姜氏與那個女大夫有說有笑的。那女子瞧著十七八歲的年紀,容顏一般,只是那雙眼晴難得的十分清澈明淨,令人頓生好感。
那女子瞧得姚姒進來,盈盈起身對姚姒施了一禮,姚姒一個錯眼便瞧見那女子的裙邊墜了枚玉珮,她頓生眼熟,心思玲瓏一轉,她嘴角便帶上了笑,道:「辛苦姐姐了,我娘身子可還好?」
那女子忙道:「哪裡敢當姑娘一聲姐姐,小女子名青橙,十三姑娘喚我名字即可。」她略頓了頓,便皺起了眉頭,又道:「依太太的脈相看,太太應是當初生產時傷了身子,留下了些病根,再加上又沒調養好,所以才有了頭風之疾。我瞧太太面色蒼白,摸其手溫亦是冰涼異於常人,太太近期可能是心情抑鬱,導致氣血有些不穩,太太這身子要好生調養一番才是。」
姚姒頓時來了興致,沒想到趙旆找來的人還真有幾分本事,便又問了好些姜氏的身體狀況,青橙知無不言,又給姜氏開了幾個方子,姜氏久病成醫,瞧了瞧那方子上的幾味藥異於平常大夫開的,那幾味藥她是知道藥性的,加上大夫又是女兒找來的,姜氏沒有不放心的,她難得的誇完了青橙的醫術,又來贊女兒:「也不知你從哪請來的女大夫,雖說世人對女子行醫多有偏見,但咱們都身為女子,自是知道這世間女子立足的難處,倒是難為你替娘著想了。」
姚姒趁機便對姜氏道:「哪裡有娘說得這麼好,也是機緣罷了,既然娘這邊看完了,那就輪到給女兒瞧了,我把她領到我屋裡去,一會再打發青橙大夫來給您說,您瞧著可行?」
姜氏素來知道女兒人小鬼大,一向的有自己的主意,自然是沒意見的。就這樣,姚姒笑盈盈的辭別了姜氏,領著青橙回到自己的屋裡,她對紅櫻使了個眼色,紅櫻就和綠焦把屋裡的窗子都打開,就連簾子也高高掛起,便和綠蕉一起出了屋子,臨走時還把屋門給打開,她和綠蕉遠遠的立在了廊下。
外頭的人看到姚姒屋裡的情形,就真如姚姒在給大夫看診那樣的尋常,竟是絲毫疑心也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