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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昭然若揭 文 / 顧夕和

    請不要為我擔心,我會繼續寫信給你。

    等我的好消息。

    林歌

    在林孤離開的這兩個月裡,我已經忘記這是第幾次讀她的這封信。筆跡歷歷在目,就彷彿她站在我的面前一樣。

    她離開之前並沒有帶走太多的東西,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和一把吉他,她把幾乎所有舊的東西都留在了這裡。不知道是否是因為這樣,這場不告而別並沒有引起任何長輩的恐慌,他們都覺得她只是負氣出走,最多就是提前回了學校。但只有我知道,這一定不是爭吵後衝動下的決定,林孤早已經蓄謀許久。

    我在夜裡掏出手機,給蘇郁發短信:我想念林孤,不知道她現在好不好。

    他很快回過來:放心,有江秦在,她一定過得不錯。還不睡?

    我說:嗯,睡不著。

    手機暗下去很久都沒有再亮起來,我歎了一口氣,翻了一個身打算強迫自己睡著,這時候手機突然亮了起來。

    蘇郁的短信顯示著:你下樓吧,我到你宿舍樓下了。

    我猛地坐起身來,輕聲地下床站在陽台上面往下望,蘇郁挺拔的身形在路燈下被拉得很長,他向上張望著,臉頰映出昏黃的光彩。

    在我躡手躡腳穿好了衣服之後,我拿上包輕聲地在門口換鞋子。

    「余染,你這麼晚要出去?」一個幽幽的聲音在我的頭頂響起,將我嚇了一大跳。

    「嗯,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我皺了皺眉,儘管我已經足夠小心,但還是被室友發現了,我的大腦飛速思考著應該編一個怎樣的謊言,來圓我這一違規的舉動。

    但她並沒有多問,只是噢了一聲,便又倒床睡了下去。

    這並不是我第一次在夜晚翻出去見蘇郁,兩個月之前,我開始了偶爾徹夜不歸的生活,然而不論我如何掩飾,同宿舍的人也都已經開始懷疑,她們尖聲怪調地說:「余染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呀,有了的話可是要請我們吃飯的喲。」

    我拚命搖頭:「你們亂說什麼呀,沒有的事。」然後心虛地低頭玩著手機。

    在林孤走之前的那天晚上,我和蘇郁在琴行的沙發上面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色一點一點地亮起來,在紅色的朝霞透過窗子灑進屋子的時候,我們接吻了。

    就在我起身準備走的那一刻,蘇郁突然拉過了我,他撐開雙手將我圈在沙發上,逼近我。我縮了縮身子側過臉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然後他就帶著一絲掠奪般地強制,探進了我的嘴唇。我居然傻掉地忘記了閉上眼,看到緊蹙的眉頭下他好看的睫毛在晨輝中閃動,這一刻的感覺大概我將畢生難忘。

    那天之後我們便開始了這一種奇怪的關係,我並沒有因此而成為他的女朋友,畢竟對我而言,有太多的東西不能承受。不論來自於哪一方的壓力,都會像當年林孤和李念欽一樣,被逼到走投無路,而我更沒有林孤當年半分的勇氣。面對這種顧慮,蘇郁自然也是清楚的,我們心知肚明地保持著這種奇怪的「朋友」關係,在一種有些病態的方式裡交往著。

    此刻蘇郁站在路燈下,對我張開雙手,我迎上去給了他一個擁抱。

    「肚子餓嗎?」他問。

    我搖搖頭,「去琴行吧。」我說。

    在大部分的夜晚,我和蘇郁都待在琴行裡,即使他的住所就在琴行的隔壁,我也未曾去過。他從沒有向我提出過邀請,那一些我們都不願意提及和面對的事情尷尬地盤亙在我們之間,只能夠以逃避來面對。

    我們都知道彼此沒有未來可言,這種絕望,來自於我自身的懦弱和妥協,從一開始,我們就萬分清楚,不論多深刻的愛,都會犧牲在我的妥協裡,而我卻一早就做好了決定。

    在我二十三歲生日的那天,他在琴行搭了一個小小的隔間,在那個隔間裡,放置著一個畫架與一整套齊全的顏料畫筆,隔間的窗戶正對著他最常練琴的高腳椅,他瞞著我打造那個小小的驚喜,然後在送給我的時刻將我感動得熱淚盈眶,曾有一刻我想,要是我能夠放下週遭的一切,就在這裡,成為一個蹩腳的業餘畫家,作畫聽曲,一輩子就這麼活著,那該多好。但是我知道,在我的生命裡早已經有了太多的放不下,它讓我活得這樣沉重,以致於如今越發的麻木。

    蘇郁打開了鎖,按亮左側的開關,整個琴行一下子亮堂了起來。

    他直接陪我走到了隔間裡,上一次未畫完的畫在畫架上瞬間映入眼簾。

    「這是林孤吧?」蘇郁問。

    「是呀,我下一張畫你好不好。」我笑了一下,輕輕地問。微微地轉頭讓我離他是這樣的近。

    「好。」他摟過我,稍稍一低頭便將我吻在懷裡。

    「余染……」他不捨地放開我,帶著複雜的眼神盯著我的雙眼,然後又將我摟緊了,像囈語般地重複喚著「余染。」

    他的身上傳來那陣熟悉的煙草氣息,我埋進他的胸膛裡深深地呼吸著,這曾經是我夢也夢不到的氣息和場景,每一次發生都會讓我產生驚醒夢中的錯覺,擔心這一切都會隨著醒來煙消雲散,畢竟七年的暗戀,待到一切昭然揭若,我反而開始不習慣。

    「我去沙發上躺一會,你累了就過來叫我,我送你回去。」他說。

    「好。」我輕聲答道。

    在天色微微亮的時候,我畫完了那幅畫,林孤漂亮而精緻的臉展現在我的眼

    前。我笑了一下,起身來到沙發前,蘇郁皺著眉頭蜷在沙發上睡著,我抽過來一張毛毯想要給他蓋上,他就在此刻醒了。

    「弄醒你了。」我懊惱地說。

    「沒有,想睡了嗎?我送你回去吧。」他揉揉惺忪的睡眼。

    「好。」我提起包,等待著他起身關琴行的門。

    站在有些涼的清晨街道,我突然發現蘇郁的頭髮已經有些長了,散在脖子後面,顯得隨意又滄桑,他穿著洗白的牛仔褲和黑色的皮夾克,向我走過來,我對他溫柔地笑了笑,走過去挽住了他。

    「想不想吃點早餐?」他說。

    「不用,你吃一些吧,我待會回宿舍就睡覺了。」我笑著說。

    「那沒關係,我送你回去之後再說。」我們正說著,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宿舍樓下。

    遠遠的霧氣有些迷濛,清晨的校園安靜極了,我們貼在一起走著,甚至都能聽到此起彼伏的腳步聲。

    迎面走過來兩個熟悉的身影,我微微吃驚地對他們打著招呼,是羅雨嘉和陸凡。

    其實當初我剛知道與他們在同一所大學的時候,我是有著開心與激動的,他們畢竟是林孤那般要好的朋友,雖然隨著分離她們之間的聯繫也漸漸有些疏離,這卻仍然無法減淡我心中對於他們的感激。

    「余染?好久不見。」羅雨嘉對我熱情地笑笑。

    「你們這麼早啊?」我笑著說。

    「對啊,陪這傢伙去接他未婚妻。」羅雨嘉指指陸凡。

    我這才想起來他就快要結婚了。

    高中的時候我不止一次從林孤的嘴裡聽聞有關於他的故事,所以當我知道他在大學即將結婚的消息時,我幾乎是不敢相信的。

    後來我從同學的耳中聽聞,陸凡與那個女生竟然是由雙方父母安排,見面相親不到兩個月,便被要求結婚。而他從頭至尾都沒有過多的表態,默認了父母這段安排好的婚姻。

    而羅雨嘉一直不願多管陸凡的感情生活,只在偶爾的場合裡,懷念起高中時候他們與林孤一起的歲月。

    「那你們忙吧,有空出來吃飯呀。」我笑著說。

    「好,拜拜。」

    我目送他們離去,在背影裡恍惚地浮現當年林孤與他們走在一起時三人的身影,心裡泛起一股難言的憂傷,拉起蘇郁繼續向宿舍走去。

    等到我們走到了園區的正門口,一個紅色衣服的身影突然在眼前「刷「地站了起來。

    「余染!」她叫了一聲,帶著十足的怒氣。

    我從蘇郁的身邊一下子彈開,急忙與他離得遠遠的,「媽,你,你怎麼來了?」

    「要不是你室友向我反映,我還不知道你要有多少個晚上徹夜不歸,你昨天就是和這個人呆在一起嗎!」媽媽的臉因為生氣而漲得通紅。我一下子就傻掉了,一句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腦子裡全部都是室友平日裡友好的臉龐。

    「媽,我……」我緊張得開始結巴。

    「他是你們學校的?」媽媽用一種有些鄙夷的目光打量著蘇郁,顯然他的打扮和氣質絕不是媽媽所能夠接受的。

    「嗯。」我條件反射地開始撒起了謊。

    「余染?我……」蘇郁正想要質疑,又理解了什麼地開始沉默。

    「你先回去吧,我要和余染談一談,真是太不像話了!」媽媽對蘇郁冷冷地說了一句,便拉著我向校門外走去。

    一路上我們沉默地走著,我的心裡像是有千萬隻馬匹在奔騰,一刻也無法平靜下來,媽媽的一言不發讓我更加的不安,自我記事起,她的臉色就從來沒有這麼差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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