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帝王術 文 / 張芷言
「啟稟王妃,沈側妃求見。」錦顏在門口通傳著。
此時,沐清塵正端坐案幾前,抄寫佛經,眉眼間一片淡然,那般安之若素的神色,不知是素日裡性子沉靜,還是因為佛法的熏陶。
「請她進來。」清塵並未抬頭,卻是如此吩咐著。
沈碧寧帶著暖冬款款而入,進門的那一刻,看見那個在案幾前寫字的女子,如同一幅畫般安然靜默,好像塵世間沒有什麼事情能夠打擾到她,她只是那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一世安然的女子。
「王妃真是好興致,外面都鬧翻了天,可唯有王妃這處,仍舊安靜。」沈碧寧笑著說道。
「你來了,快來看看我抄的佛經。」清塵衝著沈碧寧淡然一笑,而後開口,「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其實只要心靜,在哪裡都是安靜的,更何況,禮佛之人若是心不靜,就顯得不誠了。」
「沒想到,王妃對佛法還頗有研究。」沈碧寧看著沐清塵寫下的佛偈,說著。
「本宮上次去了一趟積雲寺,見寺中香火鼎盛,香客往來不絕,乃是求神拜佛的最佳去處,本宮想著改日有空再去上幾柱清香,不知沈側妃有沒有興趣,與本宮同行?」清塵一邊說著,一邊在紙上寫下了佛偈的最後一個字。
「王妃的意思是……」沈碧寧猛地抬頭,看著沐清塵,眼中有著隱隱的期待。
「沈側妃一片孝心,去積雲寺為已故的母親上香祈福也是極好的。」清塵點點頭,淡淡笑著,「更何況,今日之事,難道不足以大快人心嗎?」
「今日之事,果然是王妃的手筆。」沈碧寧一聽沐清塵的話,便立刻明白了所有。
「也得多虧了你提供的消息,還有親手繡的萬壽被才是,否則我的計劃哪有這麼快實現?」清塵說著。
太后壽宴距今已有數日,沈媛不知沈碧寧已經洞悉了她心中的秘密,在萬壽被上動了手腳,因思念段鴻而對浸泡了紫迷魅的萬壽被愛不釋手。幾日下來,毒入骨髓,再見到段鴻,自是難以抑制心中的渴望和情/欲。
沈媛如今還不到四十歲,正是渴求的時候,再加上段鴻又是她心心唸唸的人,又怎麼會克制得住?更何況,段鴻在與雪芽對飲之時,便已經喝了摻雜了媚/藥的酒,神志不清,早已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誰,雪芽也好,沈媛也罷,他也只能按照沐清塵的設計一步步走下去。
「太后如今算是毀了,王妃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沈碧寧問著。
「接下來,不是我打算怎麼辦,是你該為自己打算了。」清塵若有所指地說著,「太后倒了,沈家還在,沈碧環……也還在宮裡,你明白了嗎?」
「王妃的心思果然難測,妾身明白了,等王爺回來之後,我就求了王爺,讓我回娘家一趟。」沈碧寧瞭然地說著,特意將「娘家」兩個字咬地極重。
「沈側妃明白就好,算算時間,王爺快回來了吧?沈側妃該去準備了。」清塵說著。
「妾身告退。」沈碧寧從清塵的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便躬身行禮,然後離開了露落居。
清塵讓握瑜將抄好的佛經整理起來放在一邊,以作日後去積雲寺上香的時候供奉之用,自己才又拿著手邊的閒書看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將近午時的時候,蕭逸才從宮裡回來,臉色並不怎麼好看。
「王爺回來了?清塵以為王爺會感到高興才是。」清塵笑著說道。
往日蕭逸進露落居,總是他先開口對清塵說話,可是沒想到,這一次清塵一開口,便是這樣讓人難以回答的問題。
「王妃何以知道本王會高興呢?」蕭逸問著。
「王爺能先告訴我,皇上怎麼處置太后的嗎?」清塵直視蕭逸的眼睛,毫不避諱地問著。
「果然是你。」蕭逸聞言,下了論斷。
「我何曾說過不是我?」清塵笑了,開口,「怎麼?我幫王爺做了王爺一直都不知道怎麼下手的事情,王爺不該感激我嗎?」
「太后與輔國將軍行為苟且,皇上將太后軟禁在慈安宮,不准任何人探視,輔國將軍罷官免職,降為士兵,繼續去漠北為國效力,永世不得回京,即便戰死沙場,棺槨也不得運送回京。」蕭逸冷冷地開口,「至於輔國將軍府眾人,隨段鴻一起發配邊疆,充軍塞外。」
「皇上還是仁慈了些,不過這樣也夠了。」清塵聽完蕭逸的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著。
「仁慈?你知不知道,因為這樣,凝月國損失了一個好將領。」蕭逸說道,「段鴻身敗名裂,即便去了漠北邊境,也是處處受人排擠,很難再做到今天的地位。」
「蕭逸,你不當皇上還真是可惜了。」清塵說道,「其實你比蕭凌更適合成為一個帝王,蕭凌或許有帝王的野心和狠戾,但是卻沒有帝王該有的心懷天下和悲憫蒼生。」
「王妃該不會告訴我,連日來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將本王推上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蕭逸瞇著眼睛,看著清塵,口中雖然問著,但是語氣裡儘是懷疑。
「有何不可?你若成為帝王,我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母儀天下,這樣的榮耀,不是天底下所有的女子夢寐以求的嗎?我也是個女人,當然也不例外。」清塵說道。
「你不是。」蕭逸緊緊地盯著清塵,然後說道,「你身在局中,反手乾坤,工於心計只是你的表面,其實你比任何人都要討厭算計。不知本王說的可對?」
「蕭
逸,你不要以為你很瞭解我。」清塵眼中的神色忽然沉了下來,就連語氣也冷了三分。
「難道不是嗎?你聰慧過人,智計無雙,自從來到凝月國,一舉一動都帶著極強的目的,處處針對當今聖上,母子相疑,謀算皇嗣,挑撥人心,無一不是在將皇上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蕭逸瞭然地說道,「你的目的,是皇上的龍椅,而這張龍椅卻不是為你自己求的,因為你的眼中,對它沒有佔有慾。」
清塵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蕭逸,心思起伏。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蕭逸將她的內心剖析地這麼深刻而準確,從前兩人相互防備,相互利用,危險的時候相互幫忙,但是從來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蕭逸竟然能透過這重重表象,直接看到她都內心。
是的,她討厭算計,討厭權謀,從她是葉傾城的時候就討厭。
她期待的不過是一段平凡的感情,和一份平凡的生活,可是她做不到。昔日有葉家的期望和愛情的束縛,讓她只能在這深宮奪嫡的謀算中殫精竭慮,輾轉其中而不得抽身;如今重活一世,卻帶著上一世的仇恨踏入局中,恨入骨髓,執念已深。
她忽然間與蕭逸變臉,不是因為蕭逸胡亂猜測,而是因為蕭逸說的太對。蕭逸對她不是瞭解,是太瞭解,這麼短的時間內洞悉人心,這份能力,就算是她自詡目光如炬,也要自愧不如。
難怪,難怪先帝遲遲不肯冊立太子,即便蕭凌當初有她的幫忙,已經是一眾皇子中最為出彩的一個,可先帝卻還是沒有立他為儲君的意思。原來,這世界上還有一個蕭逸,他的能力和心性,他的手段和隱忍,讓他足以成為一個優秀的帝王。
現在沐清塵終於明白,先帝在莊妃死後對蕭逸極盡疼愛,卻為何還要將蕭逸送到天星國成為質子,正是因為先帝疼愛蕭逸,所以才會如此。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先帝一招釜底抽薪,將蕭逸送往天星國,既避免蕭逸留在凝月受到沈媛母子的迫害,保得他性命無虞,又能讓他磨練心性,忍辱負重,練就一身處變不驚的本事。
見沐清塵沒有說話,蕭逸才又再次開口:「你想要蕭凌的帝位,不是為自己,自然也不會是為了你的皇兄。人人都道天星帝王沐清玨年輕有為,可是在我看來,他的能力卻不及你的十之一二,他不足以成為中原的霸主,所以你自然也不可能為他謀算,那麼本王更加好奇,你做著一切背後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為什麼王爺就不相信,我做這麼多事,就是為了能將王爺推上那個位置呢?」清塵聽了蕭逸的話,忽然笑了,「王爺自己也說了,我並非為自己和兄長謀算,那麼清塵身為女子,除了父兄之外,唯一可以依靠的,不就是夫君嗎?」
「倘若你是一般的女子,這話尚可相信,可你不是。」蕭逸說道,「你是沐清塵,若你早生幾年,這天下未必就只有一個風華無雙的葉傾城。」
「王爺才真叫我刮目相看,而我也毫不懷疑,如果這天下沒有那一個風華無雙的葉傾城,如今坐在凝月龍椅上君臨天下的人就一定是你。蕭凌空有野心和手段,自登基以來排除異己,少了慈悲之心;沐清玨倒是虛懷若谷,可惜為人優柔寡斷,不若蕭凌果決,並非霸主之風。可你不一樣,你的身上,有著他們兩個都不曾具備的東西。」似乎習慣了和蕭逸針鋒相對,清塵竟毫不示弱,絲毫不曾掩飾自己敏銳的目光,和曾經葉鴻教她的帝王權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