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十一節 夢已非[上] 文 / 印溪
隨著李檀和李樾的離開,霧靄林重又陷入了沉寂。
暮色,從天邊渲染開來,一點點沾黑了迷濛的霧氣。
寒林和南歌各自引亮靈火,一前一後沿著青苔叢生的小徑,慢慢向林中走去。
「你為什麼勸他回去?」寒林終於忍不住回頭問了一句,四周的霧氣被她的動作攪散,雜亂地流動著。
幽藍的靈火將她的臉龐映得蒼白,一雙眼眸現出泫然欲泣的樣子。
南歌微笑著反問道:「他難道不該回去嗎?」
寒林低下頭,輕歎一聲,揮手滅去靈火,在黑暗中信步走去。一道淡淡的光芒便從她的腰間引向南方,隨著她的每一步,輕輕晃動著。
南歌看著她走遠,長歎口氣,隨即快步追上前,挽留道:「寒林,你且等一等。」
寒林立住腳,溫和地問道:「怎麼了?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南歌走到她身前,徵求地問道:「你想聽一聽重華的故事嗎?」
寒林抬頭凝視著他,搖了搖頭,淡淡道:「潮兒該醒了,改日再說吧。」說著便要推門進到屋內。
南歌默然看著她的背影,語重心長地勸道:「寒林,你應該知道,你如今這樣,已經不可能再作伏羲的祭司了。那麼,有些事情,你是必須清楚了。」
寒林無奈地輕笑一聲,慢慢走回來,道:「我們去溪邊說罷。」
夜色中,只聽見潺潺的水聲,這是沉寂的林中,唯一的一點活潑的聲響。
寒林坐在溪邊,伸手探入水中,輕聲哼著水靈的歌謠。
「……江南春雪,大漠瑤花,日下朝露,暗夜曇華……」
南歌靜靜地聽著她的調子,耳邊不自覺地迴響著淑旻的歌聲。這歌聲隔了許多年聽來,還是和原來一樣令人哀傷;只是畢竟已經很久很久了,又顯得那麼渺遠,似乎將要在記憶中淡去。
「鏡水千載,人世經年……呵,不錯,鏡天湖的荷花年復一年都是同一個樣子,而我卻早已回不去了。」寒林掬起一捧溪水,待水慢慢從指縫間流盡,才慢慢問道:「南歌,你想說什麼呢?」
南歌輕歎道:「你最需要知道的,或許是淑旻的事情。商靳應該告訴過你一些事情,但是那不過是他的一面之辭……」
寒林笑著打斷道:「我現在聽你說,不也是一面之辭嗎?」
南歌愣了一愣,隨即道:「寒林,你若到了此時依然對伏羲深信不疑,那麼,你倒是不用再聽下去了。」
寒林深吸一口氣,慢慢呼出,這才平靜地道:「我在玄鐵林中見過月神,那個時候,玄啟曾提起,月神似乎與伏羲大神有些紛爭;此外,我們還在蜚蠻郡遇到了一個老人,他的祖上曾被伏羲派人追殺;還有一事,我們所有人大約都不願意提起——伏羲大神早已拋棄了雙華。」
南歌聽她說完,淡淡問道:「那麼,你的意思是……?」
寒林的目光轉了轉,微笑道:「若是知道了這些事情之後,還對伏羲大神深信不疑,那麼我也太過癡心了。不過,我相信萬事總是有著理由的。南歌,所以我願意聽你說。重華和靈族,一定有許多我不知道的故事。」
南歌稱許地點點頭,開始了他的講述:
「在靈族之間,有著一個古老的傳說:我們存在的這個地方,有著最終的盡頭——天荒。強大的重華,便是因為知悉了這個秘密而滅亡的。你修習了重華禁法,應當有所體悟,魂魄即是由強大的靈力凝聚而成。而靈力的動盪不定,方才造就了世間萬事萬物。天荒卻是與此相反,到那個時候,一切都趨於平靜,沉寂地連生死的差別都不會有……你或許會不喜歡吧?但是在我看來,天荒,固然是一次劫難,但也不失為一次契機,如同鳳凰浴火重生一般。那之後,所有的一切應當都會被改寫。
「靈族是由重華遺留的靈力聚成的,從誕生的那一日起,便別無選擇、不可逃避地繼承了重華的遺命——等待天荒的到來。然而,伏羲卻希望阻止這一切,保留自己無上的地位。
「千年前,巨大的靈力引得六界靈出世,各界動盪的力量,在她的引導下漸趨穩定。因此,從那以後,所有靈族便開始想方設法,使得界靈再次出世。」
寒林輕輕地笑了,為他續道:「千年之前,魔族為亂人間,伏羲大神派遣神女承瑤助陣。神女留下的後人擁有神血,是為祈天宮族人,世世代代守護雙華,地位僅在皇室之下。
「族人既為祭司,必須擁有強大的靈力,而神血恰能含蓄靈力,因此族人除與皇室宗親通婚之外,多與靈族相戀。靈力代代相承,終有一日將能與昔日一般,侵蝕族人魂魄,造就界靈。」
南歌聽著她說,不時點頭,末了說道:「你說的不錯,但有一點,或許你一直都不知道。淑旻作為水靈灣的二徒,雖然性子柔和,不能擔負族長之職,但法術造詣卻遠在淑蓁之上。她根本不應當作為界靈出世的犧牲品,而且本來也就不是。」
寒林略有些驚訝,在這之前,所有人都告訴她,淑旻就是有目的地接近商樸的,而且連南歌自己都是這樣說的。
南歌慢慢回憶道:「當年,我和淑旻俱是受了玉明山的委託,結伴尋找重華遺孤芷劍的魂魄。月神含蝶與芷劍相交很深,因此我們常常進入玄鐵林,告訴她此事的進展。那時,京中隱隱察覺到玄林郡有變,商靳便派了商樸在玄林一帶查探,淑旻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與他相識的。」
寒林聽著,插口問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南歌思索了一會兒,答道:「大約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罷。那個時候,我們都不知道他是祈天宮的少祭司,他自己也未曾提起此事。淑旻曾一再提醒他玄鐵林的厲害,希望他不要再涉足此事。」
他說著停了下來,自言自語地歎道:「或許,從那個時候,他們就已經彼此有情了罷……不過,過去那麼久的事情,原是不必深究的。」
寒林低下頭,追問道:「那後來呢?」
南歌續道:「那個時候,我們得到一些消息,芷劍的魂魄很可能在京城之中。商樸那時與我們也算是朋友,便說自己也要進京,邀請我們一道兒回去。到了京城之後,我和淑旻才知道,他竟是祈天宮的少祭司。」
說到這裡,南歌淡淡笑了笑,似乎對商樸刻意的隱瞞有些無奈,接著他道:「商靳對我們本是十分客氣的,直到有一日商樸拒絕了同翟湄的婚事,他方才提出,讓我帶著淑旻作速離京。那時,我們沒在京城找到芷劍的魂魄,本就打算要走。但淑旻卻忽然提出,要留在京城,並委託我告訴淑蓁,將界靈之事移交到自己身上。」
寒林抱膝坐著,將下巴抵在膝蓋上,側頭看著南歌,不禁輕歎道:「後來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大祭司沒能說服爹爹,湄姐只得另嫁林姐夫,而娘雖然留在了爹爹身邊,大祭司卻始終不認可她的身份。直到十多年後,大祭司才允許娘進入祈天宮,但之後不多幾年,他們就帶著我離開了京城。大祭司為此非常生氣,將爹爹的名字於祈天宮名冊上削除,不再認他。少祭司一職空懸十餘年,直到我重又進京,方才……」
南歌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兒,小心地問道:「寒林,或許我不該這麼問……但你如今,究竟有什麼打算?我不該強求你捨棄自己的性命,但重華的遺命,我同樣不願放棄。」
寒林明白他的意思,閉上眼想了一會兒,柔聲道:「南歌,天下正在流離之中,潮兒也還小。這件事,該由我自己作決定,但是川的意思,我也應當問一問。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