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卷 一一斛珠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朝露曇華易斷腸[五] 文 / 印溪
待旭華步履輕快地出去後,歸風才緩緩轉過身,「薛姑娘覺得,這樣便好了?」
「這只是開始……」薛瞳俊目一斂,緊緊握住手中劍鞘,「我生來便被人類遺棄,唯有寒林這一個朋友,我絕不會看著她有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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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姑娘,你想憑一己之力,與整個祈天宮相抗?若表姊真的懷上了界靈,誰敢再留她?」歸風緩步走近,在她對面坐下,蹙起眉不語。
薛瞳搖頭,低低歎息一聲,「界靈又如何?舒清難道生來便是錯的?不過是各界覬覦她的能力,想將她收為己用,才掀起那般軒然大波……歸根到底,她才是被傷得最深的那一個。」
「這世上,大約也只有薛陌前輩會這樣認為——你說的雖對,又有幾人會信?」歸風輕輕叩著嵌著白石的冰冷桌面,帶著一點戲謔與無奈,「那般一場動亂浩劫,人們若是不找幾人冠上罪名,如何能夠安得下心來?」
「呵,神妃……界靈……這麼大的一場劫難,卻要叫兩個柔弱女子來擔待,真是可笑。」薛瞳握著劍鞘的手一緊,驀地騰起一陣極強的靈力與熱度。
歸風平靜地眨了眨眼,看向劍鞘上泛起紅色光芒的那一方重華紋案,「這是火靈所授?薛姑娘生來並無靈力,不要妄動劍中所蘊力量,恐生不虞。」
「我明白。」薛瞳面無表情,「活得太久也苦惱,這樣很好。」
「姑娘豁達,的確有薛陌前輩風姿。」歸風頓了一頓,起身告辭。「我去一次伯父那裡,若是急著啟程回京,不必等我。」
霧茫茫的林子裡,靜得沒有一絲聲息,狹長的竹葉上凝著水滴,在林間漏進的一星半點陽光中熠熠生輝。
「到了?」溫和的聲音有些飄渺,從霧中輕飄出來。似乎也被洇得有一縷濕。
歸風尚未回答。霧氣陡然一淡,南歌白衣飄忽,自林中緩步走出。「來問寒林的事情?」
「他們已經歡好。」歸風習慣地倚上一株竹子,輕輕搖頭,「他們身上的靈族血脈,是伯父封的?」
南歌挑了挑眉。恍若未聞,過了半晌才輕笑。「如此很好,的確是我所封。那丫頭用靈鳳訣時神血受到震動,她自己靈力又太強,不封住身上的水靈血脈。可就要變成靈族了。」
「靈族不可通婚,所以那樣一來,界靈出世便又遙遙無期——表姊可知道這一層?」歸風緊抿了唇。不過是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界靈,何至於做到如此一步?
「那丫頭只怕已經恨上我了。」南歌雲淡風輕地笑了笑。伸手撥弄著繚繞在周圍的霧氣,「巫毒之事,我也只是碰巧發覺,就算與她說了,又有何用?噬靈是一名人類所創,能克制一切靈族的力量,連玄啟亦是毫無辦法……呵,有的時候,可真不該小看了人類。」
歸風默然,想起薛瞳那等灑脫,緩緩點頭。
南歌忽然冷冷笑了,揮手晃開林子上空的霧氣,出神地望著西邊天際,似是喃喃自語,「他們去過水靈灣,那毒雖被掩得極深,然淑蓁身為水靈族長,自是能一眼發覺異樣……不想她竟是連我都未曾告知。」
「淑蓁前輩……」歸風無聲地笑了笑,垂手不語。當年南歌戀慕淑旻,但終因重華遺命無緣,這事在小輩中流傳頗廣,也算不得什麼秘密,淑蓁不願告知,多半是怕南歌念及舊情,「伯父說起這個,是希望我告知表姊?」
「你告訴她,我們對她有的只是利用,讓她去恨著我和淑旻,恨著靈族。」南歌背過身,噙著一絲苦笑,獨自向著林深之處走去。
那個柔弱卻又倔強得令人心疼的女子……寧可她的心中被填滿了恨,因為只有充斥著仇恨的心,才不會感到那麼痛。
薛瞳獨自在屋內出了一會兒神,看看時候不早,推門出去,旭華還站在遠處廊中,手捧衣物入定一般地等著,不禁輕笑著搖頭。
旭華聽到腳步聲,蹭過來幾步,扁了扁嘴,「薛姑娘,這都快晌午了,兩位殿下再不出來,我們今日可還走不走?」
一會兒解羽可是要與幾位郡守一道送行的,若是到了時間卻不見人,這叫什麼事情?
薛瞳「噗嗤」一笑,霎霎眼,「那你過去喚一聲。」
「我可不敢。」旭華吐了吐舌頭,「不過這都一個多時辰了,只怕裡面的水也該涼了……太子妃身子弱,再浸冷水可不要凍著?」
薛瞳蹙了眉,寒林幼時也在雪陌林待過一段時日,若是平日,自然不會那麼懼冷,可她如今靈力尚未恢復,雖說上次在那麼冷的靈水裡泡著也沒出什麼事情,但寒林天生體質極弱,畢竟不能這樣輕忽。
一咬牙,放重了腳步走過去,厚重的氈簾裡靜悄悄的,沒一點聲息,薛瞳撇撇嘴,回頭疑惑地看著旭華,這難不成是累得睡過去了?
「罷了,旭華,將簾子略略揭開一些,送進衣物,隨他們去吧。」薛瞳沉吟了片刻,略微傷神,回京之後誰知道是怎樣一副光景,他們難得這一時半刻的歡愉,何必去打攪?
旭華依言放下了衣物,飛快地反身回來,見薛瞳仍是出神地站在廊中,俊朗的面容似乎蘊著一絲淒然,不禁疑惑,「薛姑娘,你也有什麼心事嗎?」
「心事……?」薛瞳倏然一笑,輕輕搖頭,「我並沒有什麼心事。只是在想,陌前輩曾經告訴過我,不論自己的壽數是長是短,都應該憑著自己的心意而活。」
「自己的心意……薛姑娘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嗎?」旭華眨了眨眼,薛瞳身上的那份灑脫與,很容易讓人忘記去探問她的過去,但她又如何會沒有過往呢?
薛瞳一手握著長劍,在廊中緩步走著,一邊輕笑,「我不過是希望好好看看與極北不同的景色,到死去的那一日,也不要有所遺憾。」
旭華正跟著她的步子,聽了不由一頓,寒林素來體弱,聽她說說這樣喪氣的話也罷了,為什麼連薛瞳這樣瀟灑得像朔風一般的女子,也會這麼想?
「有些事情若是不及時去做,可能一輩子都沒了機會呢。」見她不解,薛瞳輕輕搖頭,「我本就是個棄嬰,當年在雪地裡已經凍去了大半性命,是陌前輩生生穩住了我的魂魄,方能活到如今。」
「那……那後來呢?」旭華小嘴一扁,斂眉看著面前帶笑的俊目,這本是極為慘痛的事情,普通人或許連提都不願意提起,薛瞳卻這樣輕鬆,似乎是說著一個無關於自己的故事。
「我與靈族並無血親關係,後天的修習中也沒能得以掌控靈力,因此,被陌前輩送往火溪谷學劍。那終究是靈族之術,我不過一介凡人,時常接觸這些,自然會有些損礙。」薛瞳仍然說得平淡。
旭華繞著她轉了一圈,搖頭道:「可是我看薛姑娘好著呢,沒什麼不對呀。」
「我的壽數會比普通人短上許多。」薛瞳抿唇,靜靜看著她。
「為……為什麼?!」旭華吃驚地後退了一步,抬頭睜大眼看她。
薛瞳仍是淡淡看著她,那雙藏著震驚的眼睛純淨得很,沒有被世間的痛苦浸染過,比寒林只有五歲時的樣子更為乾淨,不帶一絲複雜。看著不禁輕輕笑了,自己與寒林雖然不盡相同,卻又很是相似,她如此,自己又何嘗不是在短短的年歲裡嘗到了太多苦樂的滋味?
「沒有為什麼。」伸手輕輕拍了拍旭華,以示安慰,「你可曾聽過寒林抱怨,自己為何就生在了祈天宮?有些事情,是沒的選的。」若不是那一身神血牽絆,她或許真的能成為一個極優秀的巫者。
旭華哽住了,眨著眼看她,想哭卻又流不出淚,只是胸口悶悶地堵著,好不難受,默了半晌,低聲歎息,「太子妃知道?」
「她自然知道。」低頭瞥了瞥旭華要哭不哭的樣子,低聲笑了,「旭華,你還不夠堅強。」
浴池上方的水汽已經漸漸散去,陽光在裡面蓄得滿滿的,調皮地在兩人的濕發上打滾。
「林兒……」翟川聲音微啞,帶著一絲疲憊。
寒林抬起浮著紅暈的小臉,一雙眸子裡霧氣朦朧,靜靜地看著他,聲音細軟輕微,「水涼了,我們上去吧。」
剛才薛瞳和旭華在外面說話,他們自然聽見了,只是當時實在沒有力氣答應,只得先在水裡緩著。
「你還動得了?」翟川笑著撫上她瘦削的肩,親暱地蹭了蹭她胸口。
寒林瞇著眼睛看向窗口朦朧的陽光,還說來泡一泡熱水便不會酸疼了,只怕一會兒是變本加厲地酸痛才對,俏臉一沉,咬牙道:「你以後別碰我!」
「還有力氣賭氣,看來還沒有昨夜那麼累。」翟川附在她耳邊輕笑一聲,抱起她離開微涼的水中,順手鋪開散落在地上的外衣,將她放了上去。
「別……」寒林撐著身下想要坐起,可離了水才知道自己有多累,竟真是一動也動不了,只能眨著眼看他,「川,別鬧了,再不出去,我們今日就要走不成了。」
「那便晚一日再走。」翟川低頭看著她帶著驚慌的眸子,回京之後會怎樣,誰都說不準,倒不如在此盡歡,將來或許能少些遺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