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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341.第341章 自家打算 文 / 閒聽落花

    大理寺這一場大火燒的京城不知道多少人家夜不能眠。

    天剛放亮,寧海侯府江老夫人的車子就悄悄出了侯府大門,很快進了離寧海侯府不遠的林府。

    林相公死後,黃老夫人心如死灰,避居庵堂,除了幾個來往說法的姑子,誰也不見,如今林府主事的是嫡長媳、林明玉的母親盛太太,

    盛太太急忙迎出來,江老夫人陰沉著臉,進了上房徑直在上首坐了,厭惡的看著指揮眾人沏茶上點心的盛太太道:「不用忙了,讓她們都下去,我這趟來,有極要緊的事!」

    盛太太心頭猛跳,忙屏退眾人,陪著一臉笑意道:「我就說,老夫人這麼一大早的過來,必是有極要緊的事。」

    「明玉呢?」江老夫人打斷了盛太太后面的話。

    「昨兒個驚著了……」盛太太笑的越發勉強,昨天馬球賽上明玉不小心驚了明月的馬,如今不比從前,她正提心吊膽,沒想到竟是江老夫人親自過府問罪來了!

    「昨天馬球比賽上的事,你都知道了?」

    「那麼大的事,哪能不知道……」盛太太一臉乾笑。

    「你打算怎麼處置?」

    「老夫人,雖說確實是明玉驚了明月的馬,可明月也沒傷著不是,明月受了驚,明玉也驚著了,如今還病著……」盛太太覺得自己不能太勢弱,馬球場上,你碰我、我碰你,也不算什麼大事不是,至於韓六娘的死,真是趕的不巧!

    「明玉用球桿打驚明月的馬,又縱馬撞翻宋七娘的馬,宋七娘的馬倒地,生生砸死了韓六娘,這些要命的事你不說,你跟我扯明月傷沒傷、驚沒驚?若只是她們姐妹誰撞了誰,誰驚了誰,能算得上要緊事?我能這一大早的過來找你?」江老夫人手裡的枴杖一下接一下的搗著青磚地,越說越怒。

    「老夫人不能這麼說,誰說宋七娘的馬是我們明玉撞上的?誰看到的……」盛太太強辯了半句,就被江老夫人截斷,「滿京城的人都看到了!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從前我看著明玉也像個聰明人,原來比驢還蠢!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之下,她能騙得過誰?她以為能騙得過誰的眼睛?明月命好,那馬沒踩在可憐的韓家姐兒身上,沒算計著明月,她竟又算計上了宋家姐兒,場內場外上千的人,哪個不是明眼人?哪個不是看的清清楚楚?你還敢跟我說這種糊塗混帳話!你也是蠢到家了!」

    江老夫人越說越怒,離潑口大罵也差不遠了。

    「這是誰在老夫人面前嚼舌頭?這是要害死我們明玉!這是要害死我們小大房呢!這是要害死我們林家二房!這是誰在老夫人面前作踐我們?」盛夫人最擅長的就是歪攪胡纏,捂著臉大哭起來。

    江老夫人氣的肋骨一陣刺痛,捶著枴杖叫人:「來人!去請大老爺!請大老爺過來!我有話問著他!」

    林大老爺正巧在府裡,官家病倒,大理寺走水,各部也跟著亂紛紛都無心理事,林大老爺到衙門打了個花呼哨就溜回來,他最近正和外書房新進的大丫頭嬌蕊情濃心熱。

    也就一盅茶的功夫,林大老爺就進了上房。

    「昨天馬球場上的事,也不用我再多說,你是個什麼單程?」不等林大老爺長揖直起身子,江老夫人直截了當問道。

    「聽說昨天夜裡大理寺走水,李夫人沒逃出來,燒死在裡頭了?」林大老爺臉上居然浮出笑意,「人死帳了,人都死了,還能有什麼事?一命抵一命也就了了。」

    「你?!」江老夫人目瞪口呆,從前她知道二房大老爺虎父犬子,是個糊塗人,沒想到糊塗到這份上!

    「說到打算,還有要麻煩老夫人的事呢,」林大老爺臉上竟一片春風,「明玉跟明月一樣,明月跟端木家老四處得好,明玉跟二爺處的好,二爺如今成了鰥夫,也是天作之合,侄兒想請……」

    「你竟有臉打這樣的主意?你以為端木華……」江老夫人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林大老爺,怒極反笑,「好好好!算我白操心了,是我老糊塗了!竟把你們這一窩子當人看!你要招端木華當女婿是吧?你且去招招看!看看是招來女婿呢,還是招來追命的牛頭馬面!老相公那樣的聰明人,怎麼會養出你這樣的兒子來?林家這二房,林家,真是該敗了!有這樣的子孫,這就是敗相!」

    江老夫人撐著枴杖站起來,痛心疾首的邊說邊往外走,腳步快的與她的年紀極其不符,彷彿身邊這兩個是惡鬼一般。

    諾大的端木府如死了一般,玉姐兒從沒這麼孤單恐懼過,抱著被子蜷縮在床頭一角,瑟瑟發抖,不停的咬著指甲,二叔不在,她沒想到二叔……都是賤人!一群忘恩負義的****!二叔不在,她們就欺負她!她們就敢欺負她!她屋裡一個人也沒有……她害怕!她從來沒這麼害怕過!六姨……那些血……那麼多血,血淋淋……

    玉姐兒尖叫著緊緊抱住頭,不怪她!不是她!是二嬸……不不不!是李氏……賈姨說的那個賤人!那個根本配不上她們端木家、根本配不上她二叔的賤人!是她!是她害了六姨!是她!不是自己!不是!

    玉姐兒緊緊抱著被子,放聲大哭!

    韓府正堂,韓征木然跪坐在地上,兩眼直直的看著那些婆子們小心而恭敬的給韓六娘子淨身、更衣、含飯、裝殮,彷彿什麼都看到了,又什麼也沒看到。

    他眼前一幕幕都是活著的妹妹,笑著跳著叫著哥哥,旋著閃亮的銷金裙子,要到京城來了,她偷偷的哭了一場又一場,當著眾人、甚至自己,又是那樣高興,因為阿娘想回京城,阿娘回到京城,就不會天天那麼勞累又那麼難過鬱結,就不用天天聽人說少帥又立了什麼功,就不用再天天在太婆面前立規矩,立的腳腫……

    他疼愛的妹妹,最心疼他的妹妹,這世上唯一一個只把他當成哥哥,而不是別的什麼的人,因為他、因為她、死在她們的算計裡,死在自己的袖手旁觀下……

    「四哥兒,起來,回去歇一歇,六娘走了,這是她的命,你不能這樣,你這樣,讓阿娘……你這樣糟踐自己,這不是拿刀捅阿娘的心嗎?」簡夫人扶著小丫頭過來,眼睛紅腫,哀痛的幾乎站不穩,伸手搭在韓征肩上,痛惜的勸道。

    韓征木然呆坐,彷彿沒聽到簡夫人的話。

    婆子送了錦凳過來,簡夫人跌坐在凳子上,哭聲哀哀,伸手去拉韓征的手。韓征彷彿被火燒了一般,猛然甩開簡夫人的手。

    「四哥兒!」簡夫人又驚又怒,她教養孩子一向重規矩,他怎麼敢如此?他是她的命根子,可也容不得他沒規矩!

    「你殺了六妹妹!是你殺了她!你親手殺了她!」韓征直視著簡夫人,手指幾乎點在她臉上。

    「你?你在跟我說話?你是在跟我說話?」簡夫人又驚又怒又有些隱隱的恐懼,渾身抖作一團。

    「你殺了她,你怎麼忍得下心?你還想要什麼?為了你的野心?你連自己親生的女兒都能殺?你的心呢?你有心嗎?」韓征的目光裡都是仇恨,死死盯著簡夫人,簡夫人上身往後仰,仰到不能仰,踉蹌站起來,旁邊婆子丫頭嚇的一個個臉色煞白,這樣的話讓她們聽到,韓家的規矩,夫人的規矩,這是要滅口的!

    不用簡夫人吩咐,滿屋的婆子丫頭眨眼退的精光。

    「四哥兒!娘都是為了你!」半晌,簡夫人才說出話來,她頭一回不知所措了。

    「為了我?連我不都是你手裡的棋子嗎?你究竟想要什麼?你是韓家當家主母,你還缺什麼?你還想要什麼?是什麼?能讓你捨了親生的女兒,捨了兒子,捨了一切,你想要什麼?你還想要什麼?」韓征站起來,一步步緊逼,簡夫人一步步往後退,恐懼越來越濃,恐懼只想尖叫,這是她的兒子嗎?這不是她的兒子!

    端木蓮生抱著那截黑炭,茫茫然一步步走回端木府,懷裡的,就是淺淺!那個戴著五顏六色的寶石纓絡,活潑潑精靈一般的淺淺,那個高高仰頭看著他驚歎、囑咐他『要好好的長大』的淺淺,那個陪他流放、陪他貶謫的淺淺嗎?

    這不是他的淺淺!這不是!

    端木蓮生已經覺不出痛了,他唯一的感覺就是空洞,心裡空空、眼裡空空,只有懷裡沉甸甸壓的他幾乎挪不動步子。

    也許他不該娶她,她嫁了他,那樣的家,他累了她,累的她見了那麼多污穢罪惡,累得她跟著他貶謫奔波,累得她日夜勞心,她嫁了他,何曾過過一天好日子?如今,他累的她送了命!她的死,是死在他的手裡……

    端木蓮生腳下一個趔趄,幾乎跌倒,手裡那截黑炭幾乎滑脫,端木蓮生驚出一身冷汗,往前撲了一步,用力抱緊,哽咽出聲,「淺淺,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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