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章 文 / 反問句
「演員呢?演員們到哪裡了?!」後台一位工作人員衝著對講機近乎聲嘶力竭地喊了起來:「緊急情況!a段發生了一起小車禍,啟用備用方案,從b段走!再說一遍!讓演員們從b段走!」
在他身側,有更多工作人員神色匆匆地一路小跑,他們手裡都攥著一隻對講機,各種聲浪混合在一起,像是一股剛剛爆炸的氣浪充斥在整個後台。
「酒會安排的如何?場地?佈景?酒水?ok!繼續跟進!千萬別鬆懈!」
「投資商聯繫好了嗎?院線老闆呢?影評人的位置呢?不,別把勿缺和大d放在一起,他們剛剛在專欄上對吵了一架,放得遠遠的,連同一排都不能放!」
「劇場外道具檢查過了沒有?安保呢?」一位正裝利索打扮的短髮女子抽空看了眼掛在牆上的時鐘,立刻從嘴裡蹦出了一句馬賽克:「還有十五分鐘!千萬給我維持好現場!」
與兵荒馬亂完全不同的劇院前台,一切卻又顯得節奏柔緩,氣場和煦。
劇院裡已經被徹徹底底地打掃了一遍,攝制組所在的區域。影評人所在的區域都用點綴的花朵與抽中幸運票的觀眾們隔離了開來,沿著走道往外走,同樣經過精心佈置的大廳在精心調整過的燈光下顯得含蓄內斂,劇院裡已經張貼了不少廣告海報,不說其他,單單這些顏值超高的海報就將這個大廳的格調提高了不少,大廳外更是鋪了一條紅地毯,紅地毯旁早已豎起了兩排海報,每隔十米就有一位專業安保人員候命。
此時整個劇院內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但每一個在場的人都是如臨大敵,神經繃的很緊。
「該死的……這是趙影多久以後才露面的?」有個工作人員站在大門口,看著遠處被暫時攔在外面的人頭,不由得嘖了嘖舌。
他的同事立刻就報出了答案:「六個月零二十三天,所以他那群粉絲都已經瘋了。」
另一位同事的工作終於告了一段落:「等祝決也不少——還有兩分鐘!大家都做好準備!」
※※※
誰也不知道現場在準備階段是多麼慘烈,起碼呈現在盛裝出席的演員們看來,一切都顯得熱鬧而又溫情,毫無停歇之意的閃光燈看起來尤其可親。
祝決走下專車時,甚至恍惚間覺得自己又再度回到了之前的那個頒獎典禮上。
紅地毯、護欄、西裝革履的安保、專門劃分出來的記者區,甚至連欄杆外一張張熱誠激動的臉,看起來都沒什麼區別。
甚至連那一瞬間猶如踏在雲端的感覺都好像如出一轍。
他沒恍惚多久,在回應了場邊幾個激動的「祝決!我喜歡你!」的呼喊之後,在記者區拍過照,接受了一段很簡短的採訪之後,他跟著大家一起踏入了首映廳。
與之前他參加過的《奇俠傳》的試映會不同,場內的來賓要少了不少,但請來的影評人的總體檔次卻高了不少。粗粗一掃,他就看到了好幾位面熟的a級媒體的專欄撰寫人。
大d也屬於剛剛入座的影評人之一,他是一位**影評人,相對於那些專欄撰寫人來說,為了保持自己的中立性,他與很多電影公司的關係並沒有那麼密切,更何況他並不是a市人,他會答應前來,即使是《神秘訪客》的宣傳團隊都覺得運氣很好。
他在自己的位置上找到了一個舒服的位置,比起上一次,他這次的表情要顯得期待多了。
「唔……第一部大螢幕作品,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表現。」場內舒緩的音樂若隱若無,就像他此刻斷斷續續的思緒一樣:「試映會的評價聽說不錯……不過也不一定……如果能拿出之前大師兄的表現——希望那不是曇花一現。」
他與另外一位相熟的影評人視線偶爾撞到,兩人露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又撇開了視線。
「他的對手戲是趙影,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希望他能保持住自己,別被壓制……不過如果被壓戲了,好像也是一件情有可原的事,雖然他的演技無法錯過,但畢竟對手是趙影——」
在他的思緒翻轉之中,場內的光線已經慢慢暗了下去,大家的交談聲也越來越小,終於趨於靜默。
黑暗的螢幕中冒出了一隻潔白的獨角獸——電影已經拉開了帷幕。
簡短的片頭logo之後,畫面重新被一片黑暗籠罩,過了一兩秒,觀眾們才意識到這不是螢幕斷電的黑暗。
「先生,諾薇小姐想當面向您表達謝意。」鏡頭從窗戶外推進,這是一個裝潢極為舒適的房間,柔軟的靠墊,飄散著霧氣的杯子,寬大的高檔桌子,到處點綴的精緻擺設,除了光線太暗,這個房間完美地無懈可擊。
鏡頭一直停留在穿著工整的正式西裝制服的中年男子身上,他的表情顯得有一種過分的恭謹,甚至連他離門的距離都惹人注意的靠近。
「當然,我告訴了她,您恐怕沒有空,過段時間您要去度假,我注意到,您還沒有訂下要去的地方。」
畫面的右下角那張桌子上,出現了一隻手,一隻骨節修長,明顯養尊處優的手。然而那隻手明明皮膚潤澤,在光線下卻顯得有點死氣沉沉。
一個與這隻手特別相配的聲音同樣低沉地響了起來:「去見識那個特別愚蠢的名字,白色小鎮,去那兒。」
鏡頭從窗戶原路退了出來,一路搖曳向上,在高空中掠過了無數了漂亮的美景。
這是一個賞心悅目的鏡頭,時長不長,色調很暖,顯得整個世界都春意盎然,然而在座的所有人都發現自己無法在這個唯美的鏡頭上
保持注意力,他們的腦子裡似乎擺脫不了那個死氣沉沉的聲音。
「真奇怪,」好些觀眾在椅子上放鬆自己的時候,在腦子裡疑惑地問著一個虛無的影子:「那個聲音聽起來一點都不迷人,當然,音質很好聽,不過……不知道那個聲音長著什麼樣子。」
鏡頭下降,不動聲色地降臨在了一幢小巧的白色房子裡。
接下來導演通過一系列快節奏又全無冗余的鏡頭有效地將幾段暗藏荊棘的關係表現在了大家面前。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們一定要去參加那樣一個宴會。」穿著淡粉色的黑色卷髮女子唇角緊抿,她的肌肉繃得很緊,全身上下都傳達著不容錯認的抗拒信息。
在她面前有一個同樣衣著考究的男子,他身材高挑,發角修剪得一絲不錯,他看起來像是一個會隨時隨地掛著紳士微笑的人,但不包括現在,他現在看起來更像是一頭暴躁的野獸,正在不安地在領地裡巡邏。
他不耐煩地說:「你應該懂,曉清,你與她從小一起長大,她是什麼性格你很瞭解,如果我們不去,我們只會面臨更加難堪的局面。」
黑髮女子表情無助地與他對看,她看起來要崩潰了:「嘉樹,是我的錯,我不該和你在一起——」
「別說傻話了。」男子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將自己退回到了一個看起來更微妙的距離,他別開了眼:「事已至此,不要再說傻話了。」
鏡頭又切走了。
「她不是什麼善茬,你別傻了。」在一個精心打理過的花園裡,一個中年婦女一邊修剪著花枝,一邊興致盎然地跟另外一個老婦人口沫橫飛地八卦了起來:「誰知道她的錢是哪裡來的?遺產?別說傻話了,我從來沒聽過她有什麼有錢親戚,她又不是盛曉清,她只是一個鄉下丫頭,我聽說她是為了李家的大兒子,你知道的,他父親剛死,他現在特別有錢。」
「背後議論別人不好,阿靜,我們只是去享受宴會而已。」
談話被一隻突然竄入的貓兒打斷,貓兒跳過花園,跳上房頂,又跳進了另外一戶人家裡。
陰暗的浴室被燈光點亮了,有人衝著鏡子露出了一個野性十足的笑容:「準備妥當?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一筆大財——」
這一長串的片段導演處理得很有節奏,乾脆利落,絲毫也不拖泥帶水,傳達了必要的訊息,又飽含懸疑。
「沒錯,這的確是一部推理片。」觀眾們心裡唔唔唔了起來,並不是所有觀眾都只是為了來看明星的,推理片的受眾要比明面上數據統計的受眾要廣的多,就算是忠實的愛情片觀眾,對一部好看的推理片也很難堅決地拒絕。
在這個並不算太長的片段中,大家找到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並不那麼虛張聲勢的故弄玄虛,演員們的演技很有內容,切切實實地撐起了這種緊繃的氣氛,少一分顯得無聊,多一分又顯得浮誇,每一個人都顯得恰到好處。
就算是之前看了《奇俠傳》對祝決有了不少好感的大d此時不由得欣賞起了這些演員的表演。
酒宴裡的暗潮洶湧也表現得很好。演員們並沒有太多台詞,每個人說的話都很簡短,但是眼神的交匯,肢體的小語言,以及導演的掌鏡,所有人都毫無障礙地梳理出了好幾條關係線。
「這妹子要死了。」李歡歡在之前的公司活動中幸運地抽中了首映票,此時也跟大d坐在了一個首映廳中,她看著鏡頭的焦點,一個燙著波浪捲發穿著高檔禮服的女孩子,她的眼睛顏色很淡,淡得有點不穩定,甚至連甜美的笑容都有點過分的誇張:「她搶了李嘉樹,然後李嘉樹又跟盛曉清好上了,而且遺產好像還是從別人手上搶過來的,情殺仇殺財殺,這個妹子flag立的足足的。」
酒宴行至半途,這幾份關係交織而成的脆弱平穩局面徹底崩潰了,誰也不知道是誰先提起的,反正就是互相指責了起來,然後那個妹子就跑走了。
「呢?」盛曉清抹了把眼淚,啞聲問。
「不知道,她跑走了,應該還在某個房間裡,反正她每次都這樣。」李嘉樹坐在房間裡對角線的另外一端,低迷地回答到。
「我得去找她,她情緒不穩定,得有人照顧她。」盛曉清站了起來,在另外一個人的攙扶下離開了房間。
大家都知道她會找到什麼。
毫無疑問,一具屍體。
屍體橫陳在前門台階上,露水點綴在了她的發角,她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書——!」
畫面中,盛曉清崩潰的樣子看起來特別動人,但即使沐浴著燈光,觀眾們卻依然把視線投注在了另外一個陰暗交集的地方。
幾絲細弱的光線從窗欞逃了出來,猶如斜置的光幕,有一張臉在光與暗的交界處時隱時現。
「果然不管是哪種鏡頭,導演都很寵愛這張臉。」大d一眼就認出了這張臉的主人,他甚至享受地欣賞了一番在光影交織的效果下那張臉顯得特別深邃的五官。
這是一個企圖心十分隱晦的特寫鏡頭,與影評人和專業人士不同,觀眾們更多只是在靠本能在感知。
「他看起來不像大師兄了。」李歡歡有點驚訝:「明明也是明暗的背景效果……」明明是同一張臉,這張臉在昨天還在街拍照中讓她花癡了一把,此時卻激不起她多少癡態,她甚至能從腦子裡尋找出盡量精確的形容詞來描述這張臉:「他看起來——唔對,看起來要深刻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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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畫面中隱現的光源其實是暖光,但即使是在暖光之中,他的神色都顯得有些陰鬱孤僻,他看起來不那麼喜歡照到他臉上的這點可憐的光源,但即使如此也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他到目前為止出場的鏡頭並不多,但絲毫不耽誤觀眾們解讀他的性格。
冷漠、對人毫無耐性,和藹可親的反義詞,而且看起來也不是個性格溫和的人。
不少人紛紛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等待他在這樣的情況下,面對這麼多人的懷疑質問時的回應。
「一個路人。」他的視線毫無溫度地從眼前一干表情各樣的人臉上掠過,然後停留在了那具屍體上,他像是嘖了一聲,音節分明地說了一句。
「晦氣。」
唔唔唔唔唔,觀眾們紛紛發出了一串近乎於氣音的感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