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8章 八十八 文 / 反問句
當《攝影棚》最後一期放映的時候，開播時間還沒到，收視率已經有了一個小沖高。
「以這個數據的話，等會正式開播，大概還會往上走起碼五個點。」
《攝影棚》開播到現在，已經成了這個季度難以忽視的一期綜藝節目，各項數據利好的反饋下，最後一個夜晚，電視台台長都親臨了數據實時監控中心。
在監控中心的一角，有一面巨大的屏幕，隨著分鐘的轉零重新起步，屏幕上準時閃出了《攝影棚》的片頭。
如果有無數個監視器在同步轉放晚上這期節目的收視群體的話，會訝異地發現，跟普通的明星真人秀不同，這些觀眾裡混跡了不少業內人士。
導演、編劇、攝影、特效等等，乃至電影的衍生群體，影評人，也有不少在收看這期節目。
去掉放映的是一塊小屏幕，而不是電影院裡那塊頂天立地的大屏幕的話，觀看群體與一般電影的觀看群體，幾乎高度吻合。
連晚上的節目流程都高度簡潔。
節目的片頭出現後，是一個似模似樣的電影片頭。
片頭被一隻纖細秀美的手搖搖托起，像是她手裡那尊香爐裡裊裊升起的青煙，消散在了朦朧花落的春日裡。
鏡頭穩定而又含蓄地沿著手上揚，藍容清清致的側臉出現在了屏幕裡。
這是一個極具美感的亮相，鏡頭語言內斂意味悠長，藍容清一改過去的風格，全片三十分鐘，前十五分鐘她都演出了一個完美的心存期望天真稚純的少婦形象，後十五分鐘又絲絲入扣地將這個表面純粹心裡洞悉世情，做事狠辣果決的多面少婦刻畫地栩栩如生。
這是一部典型的果子風格的故事電影，色彩清麗優美，人物美麗可堪如畫，沒有直面白刃，亦不見血，一切都被掩蓋在了華美的掩飾下，就連殺人的決定都下的柔婉可人。
藍容清最後站在花樹下，執扇遮面，笑盈盈了一雙眼看著那幾頁舊信箋燃成灰燼的畫面，就像是一道冰水，細細地，從頭頂灌下去，一路沿著你的皮膚經脈流到腳跟的感覺。
那樣無邪，又那樣惡毒。
鏡頭拉遠，盤旋著上升，悠揚的笛聲中，演職員表從下方浮了起來。
大d在自家客廳裡，難掩讚歎地喝了口咖啡。
藍容清之前是靠《奇俠傳》翻身擠進一線的，但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她之後接到的角色或多或少都跟那部裡的女主設定有所重合，就連她進軍大螢幕的那部作品也不例外。如果說對於一個演員來說最痛苦的是被定型，那更痛苦的就是轉型，他原先預測藍容清起碼還要過個好幾年才能完成這個蛻變，但現在看來，只靠這部綜藝節目產出的這部「電影」，或許她就能做到了。
她幹得不錯，但——
大d今天晚上的目標不是她。
甚至都不是復出江湖引人關注掀起了好幾波腥風血雨的向華茂。
他看得到藍容清的蛻變，也能看到下一部影片中向華茂完美地演出了一位心懷信念、百折不撓卻又不臉譜說教的底層捕頭，跟藍容清的電影一樣，向華茂拿出來的電影也以戲、故事為主，隨園的故事眾所周知，這次也不令人失望，向華茂更是將整個故事演的精彩萬分，裡面好幾個鏡頭的特寫，他的情緒施展都可圈可點，完全沒有一點可以挑剔的地方。
他們都很好。
但他不是來看他們的。
隨著向華茂的片尾也退去，廣告上線，大d把咖啡放回了桌子上，揉了揉臉，站起來原地轉了幾圈。
他看起來有點緊張——就好像等會要出現在電視中的，是他而不是另外一位一樣。
他甚至神經質地調整了一下家庭影院的設置，但廣告時間出人意料的短，在他還沒弄完的時候，一個重音就敲在了他的耳膜上！
大d猛地一抬頭，下一秒忍不住就往後退了幾步。
屏幕裡那個男人乾脆利落地把人踹了一個仰倒，正正好，扭頭也朝他看了過來。
大d：「……！」
他甚至來不及回到沙發上，直接坐在了地板上，微抬著頭看著那個男人朝他走來。
這是一個廢棄的建築工地，樓房框架已經起好，但水泥牆面上已經滲出了綠色的瘢痕，戳刺出來的鋼筋上也是滿滿的銹漬。
在陰暗、冷漠的光線下，那個男人的一雙眼，亮的好似寒刃折水，冰凌凝風。
祝決出道到現在，從來沒有過現代扮相——即使是《神秘訪客》，他的打扮也稱不上是現代裝束。他給人的一貫印象都是色澤偏淡，陰鬱也要陰鬱地壓抑克制，而不是像現在一樣——
短髮、風衣、高筒皮靴，甚至連嘴角撇起的笑痕都鋒銳入骨！
這部電影的節奏很快，從片頭就可以初見端倪，片頭被隱沒在了祝決穿過廢棄建築牆壁、柱子的間隙中，而之後毫不客氣地，電影用很快的幾個鏡頭切換介紹了一下故事背景。
祝決飾演的是一位不走尋常路的警官，跟趙影的那個角色不同，他更像是一匹瞄準了獵物就決不放棄的孤狼，這次他正在追捕一位高智商詐騙犯，這位詐騙犯頗有古時劫貧濟富的俠盜風範，只騙貪官黑商，民間有多大快人心，警方壓力就有多大。
電影一開始，就拋開了鋪墊，直接進入了追捕戲。
整部電影沒
沒有特效，也沒有場面壯闊的槍戰——祝決的配槍從頭到尾就沒出鞘過。
但觀眾的呼吸就像被他漫不經心拎在手上的一根線，想讓他們用什麼節奏心跳，就能用什麼節奏心跳。
「噓……別說話。」地下室裡，祝決被雙手反綁在一張椅子上，眼睛也被蒙的嚴嚴實實，如此落入下風，他的聲音卻甜蜜危險地如同情人耳語：「你再多說一句，你就逃不掉啦——」
鏡頭中只拍攝了半個地下室，以祝決為重心，觀眾們看不到另一邊另外一位主角的樣貌，卻能從安靜的聲道中一連串的小聲音中判斷他的動向。
被切斷的話。
驟然響起的衣物摩擦聲。
急促的呼吸聲。
然後是快步離開的腳步聲。
而他們的眼中，只看到被蒙去雙眼越發顯得線條銳利的祝決的雙唇，無聲地發出了一陣笑聲。
這到底是一場你追我逃的追逐，還是一場你來我往的戰爭？
是老鼠逗貓？還是貓戲老鼠？
大d完全沒有心神去分辨，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這部電影捏在了手心裡，明明祝決眼睛看的、追捕的不是他，他心裡卻難掩戰慄。
這份戰慄在最後一個鏡頭中難以自制地升到了極致。
這是一個遠鏡頭，一條廢棄的公路通向了一個看似也廢棄許久了的碼頭。
鏡頭位置偏低，祝決就這樣一點點從地平線的那端走了過來。
隨著他的走近，鏡頭猶如被他控制一般，跟上了他的視角。
在祝決面前，是一道緊閉的銹蝕鐵門，這是碼頭邊的一個小小鐵皮屋，屋外廢棄物遍地，唯一的一扇窗被從裡面用雜物堆滿，那些雜物灰塵厚實，看起來已經在這裡度過了不少的歲月。
它看起來毫無人跡，也無人拜訪。
祝決停了下來，伸出手，禮貌地在門上叩了叩。
節奏穩定的三聲，標準規範。
鏡頭固定在了那扇門上，正當觀眾們無比緊張的時候，畫面一黑，三秒後，演職員表滾動浮出。
電影結束。
※※※
大d：「……」
他一時間都不能判斷自己臨時噎下的那句話到底是三字經還是純粹的語氣助詞，反正他過了好一會，《攝影棚》整個節目徹底結束，廣告刷出，他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這個時候他要是去網上看一看，他絕對能找到很多同類。
這期節目開播前，還有不少聲音質疑這三部電影的先後順序，在他們看來，不管是從資歷還是從作品數，祝決都沒資格排在最後一個，但等到節目結束，這樣的聲音早就被掀到了九霄雲外，所有人都在喊：「到底最後抓到了沒！逗我呢！」、「看電影都看不到結局，這個世界的信任都哪裡去了……」、「不要打擾我，我現在覺得很受傷……」
就連原本只關注收視率數據變化的電視台台長，也忍不住扭頭問工作人員：「最後抓到了沒？」
工作人員無辜而又茫然地說：「祝決交上來的就是這個版本，我們也不知道……」
台長：「……」
影評也好，觀後感也好，花癡也好，在這個時候，可能都要往後放一放。
原本看來飽受質疑的順序此時看來卻完美至極。
藍容清將觀眾帶入了緊張的氛圍中，向華茂完美地給這份緊張增加了壓力，到了祝決，抽骨拔髓地把這份緊張爆了個乾乾淨淨、酣暢淋漓。
在最後的最後，三位地位不同、性別也不盡相同、性格更是不同的演員，也用看似南轅北轍的作品做了一個玄妙的完美合作，給所有觀眾送上了一份極致的感官享受。
有多少人能睡著？
誰知道呢。
※※※
不過這些跟祝決目前沒什麼關係。
他正對著鏡子，仔仔細細地扣好了袖扣。
全部弄完了之後，他又仔細審視了一番，把自己不自覺皺起的眉頭給揉平，再次努力把自己隱含燥意的眼神給放緩。
自從上次出乎他意料之外地掛斷沈弋電話之後，他們之間的氛圍就越來越奇怪了。
電話越來越短，訊息越來越多。原本還能靠對話來溝通，現在只能靠字面訊息了。
這樣不對勁。
但是他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昨天晚上他們的通話時間只有五分鐘，今天他左思右想，都覺得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既然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就面對面說開了好了。
他跟季京問來了沈弋今天的行程表，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弄來的，但今天晚上沈弋加班是沒有錯的。
祝決對著鏡子最後檢查了下自己，走向門口。
指紋鎖無聲地開啟，門向一旁滑開。
祝決怔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做什麼表情反應。
門外，沈弋一臉難以抑制的緊張侷促，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道：「我有話想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