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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37章 宮廷宴會 文 / 十夜歸

    女王已經發出詔令,昭告帝國上下阿爾德雷特公爵的回歸,礙於王室的面子,泰倫斯失蹤的來龍去脈被歸結成歹徒謀劃,所有罪犯已經盡數伏法。這樣漏洞百出的解釋恐怕也只能蒙騙愚鈍的平民,事實上,不少大貴族都知道關於此事的調查並未停歇。

    面對又一輪掀起來的議論紛紛,泰倫斯這個當事人反倒是最為事不關己——恐怕除了他,再沒有一個人能夠清楚這裡面的因果。

    不過,泰倫斯自己也並不是沒有動作,刺殺他的三人總要繼續追查,庫薩克子爵那裡也準備趁著女王找人調查的時候攪一攪渾水,他真是厭惡監獄那種地方,庫薩克子爵和他那個忠心耿耿又膽大妄為的僕人總要為此付出代價。也許要不了多久,庫薩克城就要易主,至於能不能真的被坎特爾所接手,就要看那個男人是否有與之相當的能耐了。

    想到這裡,泰倫斯喝了一口手裡的果汁。

    他現在正在王宮的宴會之上。

    為了給「飽受磨難平安歸來」的小公爵接風洗塵,女王陛下特意安排了這個晚宴,遍請各大貴族參加。

    身為主角的泰倫斯自然又一次受到了眾貴族的示好,他可是白珍珠女王登基以來,唯一一個站立在王座旁邊的王室成員,這樣的加持連他的年齡都變得無足輕重。

    泰倫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空閒,乾脆躲進了一旁的角落。畢竟宴會的舉辦人是女王,加上帕西諾公爵也身處宴會,不是那麼看中泰倫斯的中立派和帕西諾一脈也大有人在,他倒是能夠得到休息的機會。

    只是這樣的空閒總歸是短暫的,很快他的身邊就落下兩道人影。

    泰倫斯放下杯子轉過頭去,發現走過來的人是溫絲萊特伯爵。自從愛德華被收押監獄以後,老伯爵就基本沒有在什麼公共場合上露過面。今天早上愛德華剛剛回到伯爵府,想必他也終於意識到自己需要出席這場宴會來挽回自己在貴族圈裡的影響力了。

    其實溫絲萊特伯爵真是一位好父親,他對幼子的疼愛之情在帝都之中可以說是眾所周知。只是,一個孩子成為了獨寵,自然就會有其他的孩子不受重視。

    泰倫斯把目光投到溫絲萊特伯爵身後的青年身上。

    青年的五官並不顯眼,但糅合在一起卻帶出一股溫潤的氣質,他也有一頭淺灰色的頭髮,垂下來搭在臉上,更顯得溫柔沉默。

    這是溫絲萊特伯爵的長子,和愛德華同父異母的兄弟,將來要繼承伯爵家業的人。

    兩個人雖然算作兄弟,其實性格卻大相逕庭,愛德華陽光俊朗,看上去就讓人心生喜愛,這位兄長卻安靜沉穩,不惹人注意。

    溫絲萊特伯爵更為寵愛愛德華的原因也正在這裡。

    不過,溫絲萊特長子卻並非是個毫無能力的人。第一世的時候,泰倫斯並不太瞭解,可是第二世他卻知道溫絲萊特在他的手上雖然沒有更進一步,卻依舊尊貴風光。

    只是,他和這個人到底是不太熟悉。上一世,他雖然幫助愛德華獲得了身份地位,卻不是從溫絲萊特手中奪取而來,畢竟他與這個新任的年輕伯爵無冤無仇。但因愛德華,他還是捨棄了這個歷來站在阿爾德雷特身後的勢力。因此溫絲萊特在新主人的領導下成為了中立派,這倒是和青年的性格十分相似。

    溫絲萊特伯爵不知道泰倫斯的心思已經跑到了身後的兒子身上,笑著舉了舉手中的酒杯:「愛德華的事情多謝公爵閣下從中求情,我先代他感謝您的幫助。」

    泰倫斯回過神來,禮貌地笑了笑:「愛德是我的朋友,這一回他因為我不幸入獄,我當然不能放任不管。不知道愛德是不是醒過來了?」

    「托福,帶他回家沒多久就醒了。」

    「那怎麼不帶他一起來參加宴會呢?他精神不太好,正是需要在這種熱鬧場合裡玩一玩才好呀。」泰倫斯說著,突然想到了什麼,立刻拿起杯子擋住了自己的嘴。「抱歉,伯爵先生。我忘了愛德他已經……」

    「不,沒什麼。」溫絲萊特伯爵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但還是笑著和泰倫斯說道。

    「他……愛德他知道這件事了嗎?」泰倫斯皺著眉問道。

    「他現在還需要好好休息,我想還是過段時間再說吧。」

    泰倫斯埋在額發後的眉毛輕輕揚了揚。

    愛德華那麼快被嚇暈了過去,讓泰倫斯根本沒有來得及繼續往下說——女王雖然下令放了他,但哪裡會這麼簡單。最終愛德華被徹底奪去了貴族身份,也就是說,溫絲萊特家族的一分錢他也無法繼承了。他現在雖然還在溫絲萊特府,但其實已經被整個貴族圈排斥在外。

    一直嚮往著強大權利的愛德華,這個消息對於他來說不啻於晴天霹靂吧?之後從監獄的陰影裡走出來的他恐怕還要再經受一次打擊,這樣似乎也不錯。

    泰倫斯這樣想著,臉上卻還帶著關切的表情:「請不要為此過於擔心,伯爵先生。他是我的好友,我會為他想辦法的。」

    溫絲萊特伯爵露出一絲笑容:「愛德華能夠結識您,實在是他的運氣,只要您還把他當做朋友就太好了,他精神不太穩定,正是需要來自親人和朋友的鼓勵的時候。」

    泰倫斯心中冷笑,把視線轉向了溫絲萊特伯爵身後的青年:「這位是愛德的哥哥嗎?感覺有些眼熟。」

    「啊,沒錯,這是我的長子弗吉爾,他以前曾經和我拜訪過您的父親,只是那時您還年幼,恐怕是不記得了。」

    溫絲萊特伯爵一邊說著一邊側過身體,露出身後的弗吉爾·溫絲萊特。

    弗吉爾露出得體的微笑,向泰倫斯伸出手:「您好,公爵閣下,我是弗吉爾。」

    泰倫斯揚了揚眉,握上弗吉爾的手:「你好,我常聽愛德提及你。你既然是愛德的兄長,也就是我的朋友。如果有空閒的話,希望你能多到阿爾德雷特府走動。」

    「這是我的榮幸,閣下。」

    「不,只要你不會嫌棄我尚且年幼,學識不足的話,我倒是非常歡迎你能常來,多和年長的人相處想必也能讓我更加成熟吧?我聽愛德說,你在古典音樂方面很有造詣。」

    弗吉爾被泰倫斯的說法逗得忍不住笑出聲來。

    兩個人又說了一些話,剛下舞池的女王陛下朝著兩人走了過來。弗吉爾明白女王想要交談的對象是泰倫斯,向女王行禮過後,便先行離開。

    女王看著弗吉爾的背影輕笑一聲:「這個溫絲萊特家的繼承人倒是進退十分得當。」

    她扭過頭看向泰倫斯,摸了摸泰倫斯的卷髮:「哎呀,我的小泰倫斯,你個子還是這麼小,想和你跳個舞也沒有辦法。」

    泰倫斯無奈地抽了抽眼角,說道:「再過幾年,我就能和您共舞了。」

    女王似是而非地歎了口氣:「到那個時候,我恐怕就老了,你可不會願意和我這個老太婆跳舞。」

    「您在說什麼啊。」泰倫斯笑道,「您現在看起來也十分年輕,不知道有多少人排著隊能夠和您跳一曲呢,到時候您可要讓我插個隊才好。」

    「小泰倫斯現在好會說話啊。」女王笑著又揉了揉泰倫斯的頭髮,拉起他往一邊的休息區走去,「正巧我現在也有些累了,你就陪我聊聊天吧。」

    女王喝了一口紅酒,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她坐在柔軟的沙發上輕輕扇著羽扇:「小泰倫斯覺得溫絲萊特的繼承人怎麼樣?」

    「您說弗吉爾?」

    「沒錯。看來你們關係不錯,已經能稱呼對方的名字了。」女王收起扇子,用扇柄敲了敲手掌。「不管怎麼說,他才是溫絲萊特家的繼承人,小泰倫斯,你懂嗎?」

    泰倫斯眨了眨眼:「當然。」

    女王看著泰倫斯顯得單純的面孔,並不認為他說的「當然」是真的懂了,繼續說道:「你的父親一直受到溫絲萊特家族的輔助,只有下一代的溫絲萊特伯爵才會給你提供幫助,小泰倫斯,你不要忘了這一點。」

    女王放了愛德華是出於自己的考量,但是泰倫斯和他走得太近卻是對自身勢力的削弱,這才使得女王不得不出言提醒——當然,要不是看見泰倫斯出聲和弗吉爾·溫絲萊特交談,也許她也並不會來說這些話。

    「小泰倫斯,你的父母過早去世,我希望我能代替你的父母給予你幫助。」女王最後如此說道。

    泰倫斯垂下眼簾,深受感動地回答:「陛下您的苦心我是知道的,您放心吧,有些事情我知道分寸。」

    女王笑了笑:「小泰倫斯,你要知道,有些人的忠誠你能輕而易舉地得到,而有些人的忠誠只是表象,你要學會分辨他們,不要看錯了人。」就好像愛德華那個孩子,女王可不認為這次事情對方只是扮演了一個無辜的受騙者,但看在溫絲萊特伯爵和泰倫斯的面子上,她也可以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那……如果分辨不了呢?」泰倫斯若有所思地問道。

    「那就要學會怎樣讓他不得不向你奉獻忠誠。」女王說著,不知想到了什麼,神思變得有些恍惚。「你知道嗎,泰倫斯?這個世上也許會有一種人,你有一千種理由說服自己去懷疑他,也抵不過你心裡想要信任他的那份感情。」

    「那個時候你要怎麼辦?征服他,或者殺了他?」女王回過神來看向泰倫斯,露出慣常的親和微笑,「你還太小,不懂這些呢。這個就像是老師留給你的作業,好好想一想吧。人在高處,總是會遇到這樣的難題哦。」

    女王看上去就像是在過去的回憶裡跑了一圈,面色上帶著滄桑和疲憊。這個時候,她看上去倒是真的像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

    白珍珠女王血洗王室、終生未嫁……她有無數的傳奇,在這傳奇的源頭,是不是也有過一個不夠驚心動魄卻傷心痛苦的故事?

    泰倫斯看著女王的側臉。

    這個世上也許會有一種人,你有一千種理由說服自己去懷疑他,也抵不過你心裡想要信任他的那份感情。

    他聽到這句話,以為自己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愛德華,但劃過腦海的卻是蘭瑟·捨文利厄的面孔。而這個人,究竟會不會成為第二個愛德華?

    泰倫斯現在,好像不是那麼肯定地能夠說出答案。

    *

    宴會終有散去的時候,泰倫斯迎著夜風走出王宮。現在已經臨近夏天,晚風反倒讓人覺得愜意非常。

    候在宮外的公爵府馬車旁站著馬伕……還有一身武者打扮的蘭瑟。

    泰倫斯參加宴會的時候,蘭瑟無論如何都要跟著——早上泰倫斯動身前往監獄時,蘭瑟正在後花園裡練劍,並不知情。之後這個金髮騎士為自己沒能隨時跟在主人身旁而萬分自責,因此晚上的安排被他知曉以後,立刻堅定了自己必須跟隨的立場。

    比起在森林裡初見的時候,他一點一點的,變得越來越像一個虔誠而忠心的騎士。

    泰倫斯歪了歪頭,有時候,他覺得蘭瑟更像一隻惹主人生氣以後想方設法耍乖纏人彌補錯誤的大型犬。如果不是因為有著前兩世的記憶,他確實很喜歡蘭瑟現在的性格。不過要是沒有前兩世的記憶,原本的自己也許也不會讓蘭瑟變成這樣。這真是一個無解的悖論。

    但不管怎麼說,兩人的隔膜始終存在,並難以摧毀。

    他一邊想著,一邊慢慢走近馬車。

    蘭瑟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把他扶上了車廂,並立刻注意到了泰倫斯另一隻手上拿著的東西。

    「這是什麼?」

    泰倫斯靠坐在車廂的裡面,聽見蘭瑟詢問,掀開了遮擋著什麼的天鵝絨布套。在紅色布匹遮蓋下的是一個精緻的鳥籠,裡面立著一隻巴掌大的小鳥,它的頭上豎著一根翎毛,身後拖著的尾巴卻比身體長出兩倍。

    「女王陛下送的禮物,叫做鳴鳥,天性敏感,遇到危險的時候,會向主人發出警報。」

    那隻小鳥像是聽到了關鍵詞,跳著轉了個方向,對泰倫斯叫道:「主人!主人!」

    這時,馬車似乎壓到了石頭,顛簸了一下,泰倫斯也跟著晃了下身體,額頭險些要撞到車壁上,還好蘭瑟眼疾手快地攬住了他。

    而鳥籠的門也在這一顫之下鬆了開來,小鳥撲閃著翅膀,從裡面飛了出來。它十分通靈性,沒有趁機飛走,而是跳到泰倫斯的肩上,繼續叫道:「主人!主人!」

    然後尖喙一轉,啄上蘭瑟的胳膊:「壞人!壞人!」

    泰倫斯似笑非笑地看了蘭瑟一眼,推開了他……但是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

    亞當站在公爵府的大門前,等待著小主人從宴會上歸來。陸斯恩抱著一堆零食一邊站在他旁邊,一邊吃得滿嘴渣滓。

    弓兵去廚房拿夜宵的時候碰上了帶著魔法燈準備迎接泰倫斯的管家先生。他想起自己昨天在宴會上餓著肚子的事情,分外同情今天還要再去一次的泰倫斯。雖然他已經明白泰倫斯並不是錯過了發育期沒能長高,卻還是擔心對方會因頻繁的宴會耽誤了長個子。

    沒過多久,掛著蒼鷹家徽的馬車漸漸從夜色中露出全貌,噠噠的馬蹄聲消失,馬車在門前停了下來。

    亞當和陸斯恩一起上前,結果在看到被蘭瑟抱下馬車的泰倫斯時,頓時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泰倫斯的頭頂上豎起了一根……綠色的頭髮,在夜風中左搖右擺地晃動著。

    亞當咳了一聲,準備當做沒有看見,等到回臥室再替主人摘掉從宴會上沾來的奇怪東西。但陸斯恩卻直接伸出了手去碰那根頭髮,並且十分誠實地說道:「海曼先生,你忘記了梳頭了。」

    但是那根綠毛在陸斯恩碰到的一瞬間,立刻挺直地像是樹枝一樣。緊接著一隻小鳥從泰倫斯的頭髮裡飛了出來,狠狠撲上去啄陸斯恩的額頭。

    「壞人!壞人!有危險!有危險!」

    它像是情急之下找不到方向,啄完陸斯恩,轉了個個,又撲稜撲稜地飛向亞當——惡狠狠地啄了一圈人之後,終於飛回到泰倫斯的頭頂窩了下來,綠色的翎毛隨著風繼續左搖右晃。

    這只脫離了鳥籠的鳴鳥,顯然是把小公爵蓬鬆的卷髮當做了安家的地方。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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