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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1章 小試茶道 文 / 華飛白

    暮春微雨,如霧如煙,隨風飄蕩著,輕輕敲打在半開的窗欞上。愛玩愛看就來網……淅淅瀝瀝的雨聲時重時輕、時近時遠,濃重而清新的雨意漸漸逐去城池內外的污濁氣息,甚至將人們胸臆之間的郁氣也滌蕩得乾乾淨淨。

    上好的銀霜炭在紅泥小火爐中燃燒起來,時不時辟啪作響,沒有生出任何煙火之氣。火爐之上,放置著一個精緻的花鳥紋銅釜。一雙纖纖素手,正輕輕掰碎茶餅,均勻地灑在銅釜中。不多時,銅釜便燒得紅了,而烘烤過後的茶餅,也溢出了清淡而苦澀的香氣。

    崔淵輕嗅著這淡的香味,挑眉淺笑:「九娘是如何想到,要將這茶餅烤一烤的?」

    正手執香箸的王玫將長長的香箸在他跟前晃了晃:「各種香餅不都得用炭烤著,才會散發出濃郁的香味麼?我總覺得這茶餅或許也可以試上一試。」說著,她便用香箸小心地撥弄起了茶餅,不教它們烤得焦了。

    經過一番炙烤後,茶餅的香味彷彿被激發出來了一般,漫溢在室內。王玫便將銅釜取下來,放涼之後,將裡頭的碎茶餅分成了兩半。一半她收進了專門的茶盒之中,另一半則倒進了茶碾裡,用瓷杵細細碾碎了。

    因氣力不足,才碾過一兩遍,她的額頭上便沁出了一層細汗。崔淵見了,將這差使攬了過來:「須得碾成什麼樣?」

    「脂粉狀。」王玫道,「越細越好。」

    研漂顏料時也需碾得更碎才好漂出幾等顏色,崔淵自是嫻熟得很,很快就碾出了均勻且細密的茶粉。青綠色的茶粉盛在茶碾之中,襯托著雪白的瓷杵,顯得格外致漂亮。坐在另一側的王珂看得微微瞇起眼,忽然道:「而後便可煮茶了?」

    王玫頷首,笑道:「多謝阿兄願將釀酒的山泉水分給我。」說罷,她便又換了個茶釜,將一小壇山泉水倒進去。水初沸的時候,加些許冷水壓一壓;待二沸之時,便一邊順時針攪動沸水,一邊撒下茶粉,再加些許冷水;三沸時,茶湯上的浮沫隨著鼓動的水起伏,此時便算是煎成了,應立即將茶釜端下來。

    「阿兄、四郎嘗一嘗罷。」王玫將茶分別倒進備好的青瓷茶碗裡,低聲道。其實,這煎茶之法,與她先前所見崔淵煮茶的過程並無太大的差別。只是,她事先將茶餅烤出了香氣,徹底碾碎成茶粉,又不加任何佐料罷了。

    因而,崔淵、王珂也並不覺得十分意外。兩人端起茶碗,聞著氣味,緩緩地啜了一口。

    「味道如何?」王玫問道。這樣的煎茶,她在後世時曾屢次聽聞,卻不曾品嚐過。雖然比那滋味一言難盡的茗粥味道好些,但畢竟苦澀渾濁,仍然不合她的口味。不過,這也許是她煎茶的技巧太差的緣故。換了旁人,說不定煎出的茶湯就十分可口了。

    「什麼都不加,反倒別有風味。」崔淵放下茶碗,看著上頭的浮沫,「不過,九娘這煎茶之法,還須勤加練習。」

    「不僅茶沫渾濁不均勻,舉手投足也欠缺風。」王珂則更直接了些,「不加任何佐料,讓我想起了子竟你的水墨山水。正因只有黑白二色,才更顯得出塵不凡。這茶或許也是如此,單飲反而清淡許多。」

    「茶亦能入藥。作單方,比胡亂加佐料,更有解膩清腸胃之效。」王玫接道,又將裝了山泉水的銅壺放在紅泥小爐上燒開。她特意剩下一半炙烤過的茶餅沒有碾碎,就是想泡茶。不過,她本來便是對茶藝一竅不通的俗人,也只聽聞過一道水、二道水之類的說法,實際卻從未嘗試過。比起煎茶,泡茶的技藝也同樣生疏,更沒什麼講究。得了幾碗茶後,她便又讓王珂、崔淵嘗了嘗。

    「嘖,沒想到,沖泡出來,反倒是苦澀之後隱有回甘之味。」崔淵歎道,忍不住接過了王玫手中的銅壺,長袖微拂,風度瀟灑地沿著茶杯傾倒著開水。他分明從未泡過茶,但姿勢動作卻如行雲流水,彷彿早便做過千遍萬遍一般,令人看得轉不開眼去。「若將茶作藥,不加佐料之煎茶或許更合適些。不過,若將茶作漿水日常飲用,倒是泡茶之法味道更好。」

    「是呢。阿實和二郎都喜歡泡茶,覺得煎茶太苦了。」王玫心裡感歎著他的無師自通,「改日我再去問問觀主,茶飲究竟有何養生功效。咱們日日飲酪漿、果漿,有些人家又習慣加糖飴,所食所飲,口味都未免太重了些,正需要換一換。」

    「若這茶飲確實有益養生,咱們家便換成飲茶罷。」王珂道,「以茶待客,或煎茶或泡茶,便如同溫酒、燒酒一般,也別有一番意趣。」

    崔淵忽地笑了起來,親暱地對王玫耳語道:「若是飲茶有益養生,又堪稱風之事,想必很快便會人人效仿罷。如此,九娘可是做了一件大功德。」他桃花眼尾一勾,意味深長地道:「說不得,寺廟裡那些比丘們可保不住他們的茶餅了。」

    王玫笑吟吟地端起他泡的茶,有些享受地飲了一口:「既然飲茶有益養生又風,那麼種茶、制茶、賣茶,想必也不是什麼俗事了。就算旁人不喜飲茶,咱們家自己每日要飲,還天天去寺廟裡找大和尚們要茶餅不成。我早就想過了,與阿娘、阿家、叔母、阿嫂們商量之後,買幾個小山莊,開茶園,專門種茶、制茶。」目前,她也只是想能喝些更合口味的茶飲,推廣飲茶之風與養生之道而已。當然,隨之而來的利益,探手可得,她也不會就此放過。要知道,再過數百年、上千年,那些上好的茶所帶來的可不僅僅是享受,更有暴利。

    「……好端端的風之事,說到這些,不俗也俗了。」王珂搖了搖首,道,「你也別著急,興許旁人不喜茶飲呢?」

    王玫瞥了崔淵一眼,狡黠之色一閃而過,甚是理所當然地道:「名動四方的崔淵崔子竟喜歡的茶飲,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呢?」他們家書畫詩賦三絕的崔子竟,如今算起來也是人士子中當仍不讓的巨星了。他做廣告的效用,自然不必懷疑。因此,她堅

    信,煎茶、泡茶必定能成為人人崇尚的風之事,逐漸由高門世族傳向尋常百姓人家。

    崔淵、王珂微微一怔,互相看了看,不禁齊聲大笑起來。

    「什麼事能惹得你們二人大笑不已?莫非早知道我要過來?」這時候,書房外響起崔滔的聲音,懶散中帶著些許疑惑。他肩頭微濕,一身濃濃的水汽,抱著一個木盒子走了進來:「這是什麼香味?聞著淺淡,倒是不錯。」

    「你怎麼來了?尋訪藥王之事有眉目了?」崔淵問。

    「藥王的行蹤若是那麼容易訪得,他老人家也不必隱居了,誰都能尋他問診看病。」崔滔回道,見他身前擺著幾個盛滿茶水的茶碗,端起來飲了一口,「這是什麼漿水?味道不錯,清冽中有苦有甘。」

    王玫立刻又將方纔分出的煎茶推給他:「試試這種?」

    「……這種也能喝?」崔滔嘗了嘗煎茶就放下了,一臉嫌棄地將泡出的茶水飲盡。而後,他將懷裡的木盒拋給崔淵,示意他打開看看:「方纔,魏王底下的人輾轉讓管事送來的。你瞧瞧?」

    崔淵彎起嘴角,移到書案邊之後,才打開木盒,捧出裡頭的畫軸與書帖:「嘖。果然是閻公所作。」時任刑部侍郎的閻立本,最擅長人物一科,所繪人物神態生動、色澤古、細緻非常。若說顧愷之重在飄逸瀟灑,他便更偏重於細膩如生。雖是同時代的大家,但尋常人若想得他的一幅畫也十分不容易。

    王珂立即起身,細看那幅人物畫,道:「原來是老君青牛圖。閻公喜繪道釋人物,筆觸確實與眾不同。」

    崔淵想起自己遊歷之時,曾在無數道觀中所見的老君畫像,輕輕勾了勾嘴角:「畢竟是閻公。不過,各有所長罷。閻公或許並不適合繪仙風道骨之人物。」有飄然之形,卻無出塵之神。或許只有顧愷之才能描繪出那般飄飄若飛的風骨。

    說罷,他又將書帖取出來:「歐陽公、虞公、褚公,真是齊全得很。」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的筆墨,他家阿爺書房裡也各有珍藏。不過,集齊這三位大家的書帖也相當不容易,作為傳家之寶亦使得了。

    兩人看了又看,細細琢磨評點了一番。崔滔則喝了一杯又一杯王玫泡的茶,忍不住道:「弟妹,這到底是什麼漿水?」

    「茶。」王玫答道,「過兩日我正想去別院裡,泡茶給叔母喝呢。原本還有些忐忑,擔心叔母不喜歡這茶飲的味道。如今——真是多謝堂兄了。」一家人的口味也不會相差得太遠。若能得到真定長公主的認可,再去青光觀中請觀主仔細辨一辨藥性,推廣茶飲之事便可開始著手了。這是她頭一回找到非自己不能做的事,心裡的雀躍與成就感自是難以言表。此事做成之後,才是她走出的真真正正的第一步。至於下一步要做什麼,或許需得靜待又一個時機降臨了——這便是命運冥冥之中給予她的啟示罷。

    「子由。我仔細想過了,十幾匹馬畢竟還是太打眼了些。這樣罷,趁著今日尚早,你便將這些馬都送出去。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咱們一人只留一匹便罷了。」崔淵忽然抬首,正色道,「光明正大地送,也只與他們說是杜駙馬慷慨便是。」

    「昨日你偏不說,等這書畫都送上門了才提,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崔滔哼了一聲,「別院裡的馬廄都快裝不下了,送出去也好。」不過,待他仔細算了算,立即便黑了臉:「一起去擊鞠的,算上崔泌、崔沛兩兄弟,正好十四人。你牽走一匹,我留下一匹,還缺兩匹,不夠送。」

    「缺了你自己補上。」崔淵漫不經心地應道。

    「我?就讓我補上?」崔滔不由得怒目而視,「你以為我馬廄裡的馬都是大風刮來的不成?!」

    「我將那匹馬給阿實了。難不成,你還想從七歲的堂侄兒那裡要回來?」

    「……」

    「若不是魏王只送來一幅畫、三件書帖,我也必定是要捨出去的。」

    聞言,崔滔似笑非笑道:「光這一幅畫,便能頂得上十幾匹馬了。你以為我不知道閻公、歐陽公、虞公、褚公的書畫有多難得?」再如何紈褲,他好歹也是博陵崔氏子,這般的著名人物自是如雷貫耳。

    「還是魏王捨得……」崔淵搖了搖首,將書畫都收起來,沉吟道,「連你都知道這四件書畫如此珍貴,太子身邊自然也少不得有人會告訴他。罷了罷了,我便是再捨不得,也至少須得送出三件方可。」不論如何,厚此薄彼,便是禍亂的根源。收禮一起收,送禮也當一起送才是。

    「你要送給誰?一起擊鞠那些人,除了崔泌、崔沛兩兄弟之外,大字恐怕都不認得幾個。」崔滔又道。

    崔淵斜了他一眼:「他們兄弟兩個能得兩匹馬就已經夠了。如此珍貴的書畫,給了崔泌豈不是暴殄天物?」但凡他還有些神智,就絕不會給崔泌送任何看得上眼之物。

    略作沉吟之後,他只將虞世南的書帖挑了出來留下,而後將閻立本的畫放到一旁:「畫帶回去給叔母,掛起來天天看著也舒服。至於歐陽公與褚公的書帖,過兩天我會送給晉王。」

    「晉王?」崔滔、王珂皆是微怔,不知他何時與晉王有了交情。

    只有王玫接過話,道:「晉王尤喜書法,收到這兩件書帖,必然十分高興。而且,我記得他還想看四郎你的書法。」

    「一起送過去。」崔淵道,「就當是送給知己,也不算埋沒了它們。」

    提到晉王,不論崔淵、崔滔或是王珂,都十分淡定。只有王玫,想到那個臉色蒼白的俊美少年,心裡油然升起幾分複雜之感。或許,與晉王打交道,於崔家、王家都是件好事。畢竟,他才是未來最有可能繼承大位的真龍天子。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突然有點卡了,再順一順後邊的情節吧

    太子、晉王都出來了,魏王還會遠嗎╮(╯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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