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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7章 年間動盪 文 / 華飛白

    一年之終,除夕之夜,無論高門世族或是小戶人家,此時都暫時放下了各自的煩惱,坐在一起舉行家宴。崔家亦不例外,除去宮中赴宴的崔敦、崔斂與真定長公主,家人們都坐在外院的正堂裡舉行夜宴。連平日很少出現的家伎也喚了出來,絲竹聲聲,舞姿曼妙。當然,這些都只是為了助興而已,除了借此回味紈褲生活的崔滔之外,其他人都不會往那個角落多瞧上半眼。

    王玫的視線掠過崔希依然有些紅腫的雙眼,又落在旁邊的崔簡身上。小傢伙根本沒有任何異樣,彷彿方纔他拉著三房的四郎出現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她自是不知,什麼時候兩個孩子已經走得如此之近,也有些猶豫是否需要命人更加注意崔簡的安全。崔希固然可能沒有惡意,卻很容易教有心人鑽了空子,藉著無辜的孩子繼續挑起崔家幾房之間的爭鬥。她不希望因自己一時心軟與不謹慎,使崔簡遇上什麼危險。

    「由得他們去罷。」崔淵低聲安慰她,「待會兒他們出門驅儺,我自會多派些部曲緊緊跟著。一明一暗,不會給旁人留下什麼空隙。」這兩個月他冷眼觀察,覺得崔希確實是個聰敏而且明理的孩子。遭逢大變之後,他剛開始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欠缺些勇氣,卻很快就恢復過來。若能熬過這一關,這塊璞玉未必不能磨得光芒四射。當然,前提是他一直保持這樣的心性,不會因為內心的驚懼與外人的言語而動搖。

    王玫微微頷首,略鬆了口氣。

    家宴結束之後,孩子們便都有些坐不住了。崔篤領著兄弟們向長輩告別,戴起面具奔出家門,匯入經過門前的驅儺大隊之中。哄雜的樂聲、打鬧聲漸漸遠去,如江河入海的浪潮,最終湧入了皇城。

    留在家中的長輩們則開始親自準備元日祭祖之物。若循古禮,許多祭品都須得家中內眷親自動手。鄭夫人便帶著媳婦們去了廚下,做起了三牲六禮。因崔敦崔斂不在,崔澄、崔滔分別代他們親自點燃了庭燎的火堆。熊熊的火光照亮了崔府上下,也彷彿驅走了所有的不吉之物。

    待孩子們回來之後,便圍著庭燎火堆燒起了爆竹。在不斷爆響的聲音裡,小傢伙們樂得笑了起來。崔篤、崔敏撥弄著爆竹,敲出騰起的一串串火花,散落在周圍。幾個弟弟走遠幾步,又湊回來,恨不得能將爆竹玩出更多的花樣。

    崔希立在人群之外的陰影裡,臉上的驅儺面具並沒有摘下來。他渾身繃得非常緊,雙手攥成了拳頭。「四郎阿兄!來頑爆竹。」崔簡手裡握著一根著火的竹條,回首笑道。崔希一動不動,面具底下的臉有些僵硬地笑了笑:「我看你們頑就是了。」

    「四郎阿兄怎麼了?」崔簡疑惑地望著他,將手中的竹條丟開。

    崔希掀起面具,垂眼望著他,又透過庭燎的火光,看向正堂屋簷底下正襟危坐的長輩們。不論是近處或是遠處的臉龐,都因擁有相同的血緣而看起來頗為相似。博陵崔氏的家風,則在他們的風骨中熏陶出了更深刻的氣度。那是不可摧折、不容踐踏、不許違背的,屬於這個家族的錚錚脊樑。

    「四郎阿兄?」

    「六郎不是說,四叔父會教我們做燈籠?」崔希舒了口氣,渾身放鬆下來,露出了笑容,「我擔心咱們一時間學不會,還是早些去請教他罷。也不知其他兄弟想不想學,若是咱們悄悄地多做幾個,到時候送給他們,想必他們也會很歡喜。」

    崔簡略作思索,想給兄弟們一些驚喜的念頭佔了上風。他以前就常做一些小玩意,草編蚱蜢、蟋蟀籠子,都做得很是不錯。不過,自從進學之後,他就再也沒時間去琢磨新鮮的玩物,也許久不曾親手做些東西送人了。

    崔淵與王玫正站在院中的角落裡,笑看孩子們追逐歡鬧。也只有這個時候,他們才能徹底忘記世家子女應遵守的禮儀,恢復孩童的天性。無人會指責他們失禮,強迫他們必須停止眼下有些危險的遊戲。

    在爆開的竹聲中,崔淵又不動聲色地帶著王玫退後一步。他的部曲錢老八不知何時悄悄地走了過來,低聲道:「四郎君,夾纈工坊果然走水了。俺們在外頭盯得很緊,定是裡頭守著的夥計干的。」

    王玫微微一驚:「可曾傷著人?旁邊的人家可受了牽累?」如今的房屋都是木製,若是走了水,火勢很快就會擴大,往往能燒掉整條街道。崔家的夾纈工坊地處長安城南,附近很有些人家。除夕之夜本應是最歡樂的時刻,那些有心人竟然一手造成了這樣的災禍,完全不在意數百上千人的生死,真真令人齒冷。

    「發現得及時,只燒傷了幾個夥計,其他人都救出來了。」錢老八道,「旁邊幾戶人家都去驅儺了,空房屋塌了幾間。那放火的被俺們捆上,讓街坊們吵吵嚷嚷直接送去了坊中武侯處。俺留了幾個人盯著武侯的衛所,眼下還沒有什麼動靜。」

    崔淵便道:「將此事告知大管事,從他那裡支些錢財給被牽連的幾戶人家。多去旁邊的人家中轉一轉,只說夾纈工坊裡頭的東西都燒燬了,且讓某些人高興幾天。」想攬事的人想必過幾天就會自己跳出來了。說來說去,也不過眼紅摹本之事所帶來的名望罷了。

    錢老八立即退了下去,王玫蹙起眉:「那崔泌行事越來越陰毒了,使的都是些見不得人的陰謀詭計,完全不像是大丈夫所為。」雖說朝堂上也總有刀光劍影,但堂堂正正用陽謀總比這種刻毒計策更令人佩服。而且,流於陰毒害人,遲早也會報應害己。崔泌這種人確實聰明,但急功近利、不能容人,毫無道德是非觀念。壞事做得多了,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他急著在魏王跟前出頭,哪裡會顧得上別人的性命?擋住他去路的,他必定會盡數毀掉。」崔淵道,回首見崔簡帶著崔韌、崔希走過來,挑起眉,「你們怎麼不去燒爆竹?」

    「阿爺能教我們做燈籠麼?」崔簡答道,「我們想提著自己做的燈籠,去逛上元的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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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那你們倆且去找些紙與竹篾來。」崔淵掃了崔希一眼,有些隨意地吩咐道。

    崔簡眨了眨眼,乖乖地牽著崔韌走開了。王玫感覺到崔希似有似無的目光,於是也微微一笑:「阿實慢些,我陪你們一同去。不如將筆墨紙硯也拿上,讓你阿爺在燈籠上畫幾筆,也更好看些。」

    「好。」崔簡和崔韌都笑了起來。

    崔希垂下首,很迅速地將一個紙團塞進崔淵手裡。那紙團已經被他攥了許久,隱約還有些潮意。崔淵打開,只見上頭寫著幾個字,時辰地點清清楚楚,顯然是約這孩子悄悄見面。

    「什麼人塞給你的?可看清楚了?」

    「幾個驅儺的人圍在我們身邊跳,也不知是誰塞到我手裡……」

    「你打算去?」

    「四叔父希望我去?」

    崔淵勾起嘴角笑了笑:「四郎,為何要將紙團給我?而不是你祖父、叔祖父或者大世父?」崔敦、崔斂對崔希並不差,崔澄也時不時會照顧他一二,這孩子為何卻偏偏選中了對他不聞不問的他?

    崔希想了想:「因為……因為四叔父是六郎的阿爺。」

    「……」崔淵並未料到得來的是這樣的答案,微微一怔,而後眉目舒展開來。崔希若是說些別的理由,他或許也會相信。但是明明白白地說自己「愛屋及烏」,他卻突然生出了幾分興致:「四郎,你覺得自己該不該去?」

    「我……四叔父大概和我一樣好奇,到底是誰想見我,又想讓我做什麼。」崔希道,頓了頓,「當然,我也想自己仔細看一看,那位安平房的澄瀾叔父到底哪裡值得我阿爺信任。他又會說出什麼話來騙我。」他心裡自是很清楚,他若當真去赴約,到底會見到誰。

    「你既然心裡有盤算了,便去罷。」崔淵頷首道。

    「阿爺!阿爺!我們將紙和竹篾拿過來了!!教我們扎燈籠!」崔簡抱著一堆削好的竹篾,崔韌也摟著一刀紙,一起奔了過來。他們的聲音太歡快,引起了其他兄弟的注意。崔慎也嘟噥一句:「我也想扎……四叔父怎麼像什麼都會似的?」且不說什麼書畫詩賦策論了,跳舞、奏樂、魚膾、扎燈籠,還有他不會做的事麼?

    「你若都學會了,不也什麼都會了?」崔篤推了推他,笑起來。

    午夜子時交替之時,爆竹聲越發熱鬧了。崔敦、崔斂好不容易趕回家來,帶著家人去祭祀先祖,男丁在祠堂內順次而立,女眷們立在祠堂外。行禮完畢之後,便各自回去歇息。然而,不過兩個時辰之後,全長安城的職官與誥命就都須得起身,按品著衣大妝,趕赴宮城中。職官們無論官職高低,都須得參加元日大朝,誥命們則同時拜見長孫皇后。聖人與皇后當然也會賜下些布匹、口脂、面藥之類,以示恩澤。

    待朝拜歸來,一家人已經是疲憊不堪,卻也強撐著精神吃了元日家宴。長輩們知道今天的食單都是崔蕙娘、崔芝娘擬出來的,自然是讚不絕口。用完家宴,唯一睡過回籠覺的王玫便道:「阿翁阿家、叔父叔母不如且去歇息片刻,養一養精神。橫豎今日也不會有什麼貴客臨門,交給我們招待就是了。」

    「九娘說得很是。」小鄭氏道,「連兒都覺得渾身酸痛,更別說阿家與叔母了。元日也沒有宴客的道理,哪一家不累呢?且十三娘懷著身孕,恐怕也不適合再耗費心神了,須得仔細養一養才是。」

    鄭夫人、真定長公主便從善如流去休息了,李十三娘也回了院子。崔敦、崔斂則去了外院歇息,崔澄、崔澹、崔滔、崔淵兄弟四個去正堂等著客人上門拜年。小鄭氏、清平郡主、王玫則悄悄在正院的廂房裡守著。

    此時,大概所有進過宮的官員與誥命都是眼下青黑一片。勝業坊中的鄰里們也都是重臣,如今已經打不起精神出門拜年,也只能遣了小輩們互相走動。崔篤、崔敏、崔蕙娘也領著兄弟姊妹們挨家挨戶拜年。忙亂之中,大家都不曾注意到崔希悄悄去了一趟東市,直到夜幕降臨時才回到家中。

    作者有話要說:麼麼噠

    謝謝吉吉扔了一個地雷,虎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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