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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9章 慶賀飲宴 文 / 華飛白

    進士科省試甫張榜,勝業坊崔府便迎來了一群群消息格外靈通的客人。因今天並非休沐之日,家中暫時無人能待客,一家三口也並未在外流連,很快便回了家。崔淵甚至連衣衫也來不及換,就來到外院正堂前,與那些前來慶賀的客人們寒暄。晉王李治也幾乎是即刻就到了,將他從那些虛與委蛇中解救出來。對於崔淵而言,與其和一群陌生人說些言不由衷的話,倒不如與這位大王議論書畫甚至於閒談更自在些。當然,看在有心人眼中,他們之間的交好,在如今詭譎的情勢裡也顯得格外特別。

    內院中,喜上眉梢的鄭夫人、真定長公主正與一群貴婦說話,見新晉的狀頭娘子久久不至,便使侍婢去瞧上一瞧。雖說她們聽著各種不著痕跡的讚美吹捧都覺得心悅之極,但畢竟王玫才是崔淵的妻子,才是往後為崔淵打理內院家務的賢內助。她再也不是只需懂得孝敬長輩、打理庶務便足矣的嫡幼子媳婦,而是未來的誥命夫人,很該多出來交際一番,拓展人脈才是。

    此時此刻,令在場的年輕貴婦們都羨慕嫉妒恨的王玫卻並非正忙裡偷閒,特意避開源源不斷的客人,躲著清靜。她親自將崔淵縣試、府試、省試時用過的考具都收拾出來,一件一件地擺在幾位少年郎面前。崔家兒郎們的視線瞬間便熱烈起來,彷彿見著無價之寶似的。原本每個人都坐得十分端正,風度翩然。但當崔簡露出一付委屈的神色,依依不捨地摸向自家阿爺用過的硯台的時候,幾位阿兄立即如狼似虎地撲了過來。

    王玫不由得挑起眉,覺得自己似乎見證了腦殘粉的誕生。

    作為長兄的崔篤好不容易才收起了垂涎之色,輕咳一聲:「由我來分,一人一件,如何?」

    「聽大兄的。」崔敏顯得很淡定,眼珠子卻盯著省試所用的考具不放,「不是筆、墨就是硯台,大兄覺得哪件該歸我?」

    崔篤一噎,咬牙道:「硯台歸你了,筆是我的。」而後,他看向眼巴巴望著他的崔慎、崔希,略作猶豫:「墨給阿希。阿慎,你自己從叔父府試的考具裡選兩樣。」崔慎有些失落,但想想作為補償能選兩樣也就釋然了。他挑了筆與硯台,高興得瞇起了眼睛。

    崔希也將那一盒墨錠抱在懷裡,見崔簡扁著嘴似是心酸得很,便寬慰他道:「習字的時候,咱們一起用。再留幾錠,等咱們貢舉考試的時候用,你覺得如何?」崔簡聽了,低落的心情這才好轉了些,將裝考具的大提盒抱進懷裡:「我只要這個。」他方才一時想岔了,總覺得堂兄們似是將阿爺分走了似的。但轉念想想,只要阿爺在身邊,他用過的筆墨紙硯就都是他的,連法帖、書籍、字畫也都是他的。話說回來,這大提盒看似不起眼,但阿爺三次考試都用它,往後他考貢舉也只用它!

    見眾少年郎都皆大歡喜,王玫笑道:「他日你們縣試、府試、省試告捷,也將這些沾了氣之物留下來,說不得還能傳給子孫呢。」

    未等小郎君們回答,便聽外頭傳來李十三娘的聲音:「九娘可不能厚此薄彼,我們家阿韌連一件都沒得呢!何況還有腹中的孩兒,我還指著他給我掙個甲第狀頭之母的名號家來。方才與阿家也說了,別看她如今只是甲第狀頭的叔母,日後說不得便是新狀頭的祖母了。」她素來喜歡頑笑,這幾句話說得半真半假,清脆的笑聲隨後便響了起來。

    王玫彎起唇角:「放心罷,定是不會少了你們家的。」

    李十三娘的身孕已經將近九個月,腹大如籮,卻是不須扶著侍婢也走得十分輕快。她懷胎前幾個月深為反應劇烈所苦,如今卻是能吃能喝能睡,每天都過得很舒服,只等著腹中孩兒降生了。只見她扶著腰走進來,掃了一眼擺出來的那些物件,便道:「剩下的都歸我家兒郎了。」

    王玫很乾脆地讓青娘將剩下的考具都收起來與她。崔篤、崔敏兩人見狀,都有些懊悔沒有厚著臉皮多要一件。不過,再低頭看看懷中的,也已經很是滿足了。外院中客人如潮,他們也很該早些去幫著照應一二,於是便帶上阿弟們一齊告辭了。王玫叮囑了他們幾句,又親自將李十三娘送回院子裡休息,這才緩步朝內堂而去。

    王玫不擅長應酬,但並非不能應酬。她不似小鄭氏、李十三娘那般長袖善舞,能聽絃歌而聞意,卻也自有一種獨特的與人相處之道。有禮有節,不卑不亢,誠心誠意,不做多餘之事,亦不說多餘之話。這般姿態,令那些不瞭解她的貴婦們生出幾分好感,都讚她穩重。至於少數幾位不冷不熱的年輕婦人,依稀看著有些臉熟,她卻並沒有興趣應付。這般不理不睬的情形落在旁人眼中,也只會在心裡譏諷那幾人實在是不知進退罷了。今日可是來慶賀崔家出了一位甲第狀頭,作為客人平白無故為難主人家,到底是結交還是結仇來了?

    不多時,又有僕從來報,盧十一娘與王十七娘到了。王玫便向鄭夫人、真定長公主以及其他長輩們告了一聲罪,出去相迎了。兩位好友自是眉飛色舞,很是替他們歡喜。她們雖早就聽王方翼、崔泓說起了省試的傳聞,但到底尚未張榜仍有些心懷忐忑。直到遣去朱雀門前的僕從打探出了確切的喜信,兩人才匆匆約上一同過來。

    「如今九娘姊姊可算是出頭了。」王十七娘道,「多少年才能出一位甲第狀頭呢?」

    「過了省試,後頭還有關試。關試若有個頭名『關頭』,姊夫說不得便是『連中三頭』了。」盧十一娘道,頓了頓,又問,「接下來不知姊夫和姊姊有什麼打算?總覺得,你們都並不是什麼隨眾之人,不會按部就班地進入仕途。」

    「還能有什麼打算呢?」王十七娘接道,「連七郎阿兄都外放了,姊夫又怎麼可能忍得住?別說姊夫了,便是咱們成年累月地只呆在這長安城裡,恐怕也會覺得膩煩呢。」

    王玫不禁淺淺一笑:「果然讓你們猜中了。」如今連崔敦都以為某人已經完全轉了性子,卻不想他從來都不願被困在這長安城中。因早就在聖人面前過了明路,

    又只是想尋個地方外放而已,大概也不會有什麼人為難於他。不過,到底眼下情勢複雜,並不是出京的時候。若是職缺下來之前奪嫡尚未分出勝負,他們便不得不繼續在京中多待些時日了罷。

    崔淵確實正在為自己能夠如期外放而不懈努力著。

    因他得了甲第狀頭的緣故,崔澄、崔滔都得了上方許可,臨時回家宴客慶賀。崔澹也與人換了班,匆匆帶著一群不當值的友人回來拼酒擋酒。連崔斂亦忍不住告了假,免得沒有可靠的長輩在場,招待貴客看著不像。至於崔敦,他倒是很想早些家來,無奈發兵/突/厥/之事還鬧騰著呢,實在抽不出身,只能面無表情地在心中暗咒著那些個胡攪蠻纏的太子一派成員。呵呵,很想讓陳國公出頭帶著你們去戰場上撈個盆滿缽滿?越想去,就越不讓你們去!!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當朝中這群人都老糊塗了不成?

    叔父與兄長都趕了回來,崔淵便只需招待李治以及相熟的人士子們即可。因彼此都很親近,他便將他們都帶到園子裡,將去歲釀的桂花酒挖出來,而後親自給他們溫酒炙肉。任誰打趣作弄,他都是一派翩翩佳公子模樣,而後不聲不響地將一群興高采烈的人都灌得醉倒在地。

    李治只稍飲了幾盞,便轉而喝起了茶水,見狀笑道:「這桂花酒聞著香濃得很,嘗著也甘甜,想不到後勁卻不小。」崔淵正命僕從將躺倒一地的友人們都扶到旁邊的暖閣中歇息,回道:「大王若是不嫌棄,便帶幾壇回宮。」

    轉眼間,這花廳內就只剩下他們兩人。銀霜炭在火盆中燒得發出辟啪的輕響聲,李治放下茶盞,正色問道:「子竟可是有什麼話想說?」不然,便不會將其他人都刻意灌醉,又將僕從遣開,只讓可信的部曲在外頭守著了。

    崔淵略作沉吟:「大王的侍衛近來可曾發現什麼不同尋常之事?」按禮制,晉王身邊的侍衛至少也有數百人。但因他住在大內武德殿,這幾百人卻安置在晉王府,因此並不必時刻戍衛在他身旁。除了貼身守護的幾十名精幹侍衛之外,其他人經過王方翼與崔澹的查驗篩選,挑出不少人專門負責打探東宮與魏王府的消息。

    李治微微一怔,想了想:「只聽人提起,四阿兄最近似乎仍在追查刺客。」他頓了頓,又問:「難不成,那些刺客並未全部歸案?或者,其中另有什麼隱情?」

    崔淵垂眸:「不瞞大王,我與安平房崔泌有生死之仇,常年派部曲盯著他。最近發現,他似是遊走於太子與魏王之間。」

    李治雙目輕輕一動。崔泌、崔泳兄弟都曾參與摹本之事,他對這兩人都不陌生,也看出崔淵與他們不睦,卻沒想到其中還有隱情。「我一直以為此人是四阿兄門下,原來他竟是兩邊皆討好?怨不得太子阿兄與四阿兄爭來斗去,彼此都瞞不住什麼消息。」最近就出兵之事,太子一派與魏王一派吵吵嚷嚷,彼此應對卻都驚人地迅速敏捷,互相攻訐也經常正中關鍵,導致雙方呈現出膠著之勢。原來,卻是因其中有根兩面倒的牆頭草的緣故。

    「我的部曲近日發覺,崔泌正在派人追查什麼人的行蹤。而且,時不時地給魏王的人下套,又偶爾給他們一些甜頭。我這才想到,或許仍有刺客竄逃在外。此人對當初派出刺客之人十分重要,一時不敢動手了結,被崔泌發現之後,這才教魏王底下的人鑽了空子。」說到此,崔淵忽然抬起眼,低聲道:「大王,這刺客事關緊要。若是能抓住他,許多事或許都能真相大白。」

    李治思索半晌,雙拳時而攥緊,時而又放鬆。他畢竟還只是個不過十五歲的少年郎,發覺屬於自己的機會終於出現之後,難免有些失態。良久,他才開口說話,聲音多了幾分暗啞:「子竟,我派些侍衛給你,去抓住那刺客。抓不住也無妨,殺了就是。」說到「殺」字的時候,他烏黑的眼睛裡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能挑起我那兩位兄長的爭鬥,讓他們彼此懷疑,再也忍耐不住,便足夠了。」

    崔淵沉聲道:「能得大王信任,我自是萬死不辭。不過,近來我的風頭有些過盛,恐怕並不適合主持此事。大王仔細想想,侍衛當中可有能擔當重任之人,儘管交給此人去辦就是了。」無論是他、崔澹或是王方翼,都不適合在這個時候出面。他們未來將要成為武重臣,這等**之事自然不該過分摻和。

    「倒也是。你這甲第狀頭這些天哪裡抽得出空閒來。此事宜早不宜遲,我自會安排。你若有新消息,儘管讓部曲去保寧坊(晉王府)通報。」

    「明白,定不會誤了好時機。」

    正事說完,兩人便不再提其他,只說起了最近的書畫,又興致勃勃地在春意盎然的園子中轉了一圈,提筆作畫寫字。待到那群喝醉的終於渾渾噩噩地醒來,也過來湊熱鬧,你添一筆我添一筆,你抹東邊我抹西邊,將好好的一幅畫不知塗成了什麼模樣。崔淵索性眼不見為淨,由得他們胡亂鬧騰去了。

    許是覺得眾人終於將崔淵欺負回去很有趣,李治笑得很是開懷,直到入夜之後才離開。崔淵又將朋友們送走,而後緩步回到書房。負責一明一暗盯梢崔泌的魏老五、張大上前行禮,等他的吩咐。

    經過將近兩年時間的跟蹤監視,崔淵手中已經握有了崔泌不少把柄。他忽地笑了笑:「想來,他與房陵長公主依舊如膠似膝罷?此事若教竇駙馬知道了,會如何?若教他的妻妾知道了,又會如何?」若說真定長公主是夫婦和諧的楷模,那房陵長公主便是毫無忠貞之念的榜樣了。且不說她窮奢極欲、私養面首,與有婦之夫私通之事便不知做出了多少件,入幕之賓連數也數不過來。她的駙馬竇奉節是高祖竇皇后之堂侄,出身高貴、性情暴烈。所幸尚不知頭上帽子已經綠了很多回,但若讓他知道了,定不會善罷甘休。

    嘖,說不得再過一段時間,崔泌會比他這甲第狀頭還出名罷。

    作者有話要說:歷史上的房陵公主==,是個與親外甥在親姐姐的孝期裡/淫/亂/,正史留名的人

    物。兩人被駙馬抓奸在床,然後駙馬就把外甥割耳鼻錘擊而死了……→→……崔泌的原型,據說也是女皇的入幕之賓,還和太平公主、上官婉兒關係都曖昧→→,所以把他倆搭配在一起,也挺般配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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