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3章 番外 三 陌上少年足風流 文 / 華飛白
轉眼便又到了三月,鶯飛草長的時節。
適逢上巳節,長安城內外的河流水渠邊,處處都是身著鮮艷春衫的少女。她們沿著水流漫步前行,笑靨明媚,一舉一動彷彿都帶著奇異的魅力,誘得那些參加曲水流觴的少年郎們時不時便出了神,遂引起一片片清脆的笑聲。
郎君們偷眼看意中人,小娘子們也藉著團扇的遮擋悄悄望過去。他們家世彷彿,均出身於世家大族,對彼此也有一定的瞭解。在少女們心目中,這群少年郎自然也會分出三六九等。評判世家子的標準數百年來雖說稍有變化,但美姿容、有風儀、才學橫溢這幾點是從未變過的。只是魏晉時膚白體弱亦無不可,如今卻認為雄健更佳,須得武雙全而已。
「這般瞧起來,還是崔家郎君更出眾哩。」
「上回他射獵也收穫頗豐,拉弓的模樣真教人看得轉不開眼去。」
「嘖,不過是個庶支所出而已,你們可真沒出息。」
「嘻嘻,博陵崔氏二房嫡支之子,便是庶支所出,也比你這種旁支嫡女好多了。」
「她這是吃不著葡萄還嫌酸呢。」
「別理她。崔家郎君近來在風茶樓作的畫,你們都看過了麼?」
小娘子們的眼波如水,頻頻向那脊背挺直的少年郎瞧去。嬉笑之聲不時傳來,她們的隻言片語夾雜在輕風之中,以為無人能聽見,實則盡數沒入他的耳中。不過,不論是對他姿容的評價或是對他出身的貶低,他都絲毫不放在心上。今日他掛心之事只得一件,其餘任何事都與他無干。
「崔四郎,流觴已經停在你面前了,怎麼毫無反應?」
「可是聽著小娘子們的讚賞,已經飄飄然不知何所往了?」
一群人哄笑起來,崔希面不改色地拿起掛在腰上的簫,吹了一曲。他吹得十分隨意,曲調雖略有些低沉,但仍帶著幾分春日的歡暢之意。只是,在場諸人都從未聽過此曲,似乎是他臨時所作。霎時間,一眾人等都微微變了臉色,目光複雜地望著他。他們以為憑著一群人之力,便能使他在這曲水流觴中丟盡臉面,也好讓不遠處的小娘子們徹底看清此人沽名釣譽的真面目——卻不料,反倒是讓他大大地出了一回風頭。
崔希本便與他們不熟識,只是順水推舟地坐過來打發時間而已,吹完一曲後,便翩然起身告辭:「某今日還有事,便失陪了。若有機會,改日再約罷。」而後,他獨自一人舉步離開,完全無視了各種意涵豐富的視線。
只是,未能走出多遠,旁邊便追來一個妙齡女郎:「上巳之日,你能有什麼事?不如繼續狠狠地將他們的風言風語都抽回去。」這小娘子比那些花信年華的小娘子們年長幾歲,不僅身段婀娜有致,態度也落落大方。她身著櫻草色半臂,一襲及胸石榴裙,笑容晏晏猶如這春日陽光般暖和,又隱約帶著幾分炙烈如火,很是嬌俏美麗。
「某見過貴主。」崔希停了下來,儀態風流地朝她行禮,「貴主有所不知,某今日確實有要事在身。原本只想在龍首渠附近的亭子裡等候故人,不想卻被他們瞧見,連推帶拉地才參加了曲水流觴。」他本以為龍首渠附近景致並不算出色,應該沒有多少世家子弟在此流連。卻不料他們竟是對人流洶湧的灞河、曲江池都失去了興致,來了這清清靜靜的龍首渠,也徹底擾亂了他的清淨。
「故人?」衡山長公主眼眸微轉,「什麼故人?我認識麼?」
崔希頷首:「貴主想必是認識的。」
「究竟是誰?我一時想不起來。」衡山長公主思索了一番,微微撅起紅唇。
崔希默默地移開目光,低聲道:「許多年未見,貴主許是已經忘了他們的模樣罷。」
「『他們』?『她們』?」衡山長公主頓時明白是自己想岔了,輕咳一聲,「莫非……」
她話音未落,兩人便來到驛道邊的石亭之中。而這時候,遠遠已經有兩騎踏著紅塵而來。一騎為通體黑色的烏騅,一騎為棗紅色的汗血寶馬,微微俯身驅馬飛奔的,則是兩位風塵僕僕的少年郎。
不過片刻之間,兩騎便衝到了石亭前,騎手立即勒韁,兩匹駿馬都嘶鳴著抬起前蹄。如此情狀看上去很是驚險,馬上的少年郎卻都十分鎮定,拍了拍愛馬的頸部後,便飛身下馬。石亭中的崔希露出驚喜之色,迎上前去:「你們終於回來了!」
衡山長公主細細打量:左邊的少年笑得格外爽朗大氣,看似不拘小節但舉手投足皆是世家風範,充滿了與眾不同的鮮活之感;右邊的少年一雙桃花眼微瞇,唇角微挑,天然便含著顧盼風流之態,溫之中又英氣勃發。兩人都是難得一見的翩翩少年郎,且瞧著都十分面熟,彷彿曾在什麼時候見過。
還未待她反應過來,兩位少年便與崔希來了個熊抱。三人面對面微笑的時候,連她這個旁人都能感覺到他們發自內心湧出的喜悅。見她靜立在側,這兩人似都有些意外,均上前行禮:「見過貴主。」
兩張俊美的臉孔均離得近了,更是動人心魄,簡直教人一時無法移開目光。衡山長公主端詳著他們,忽然福至心靈,驚喜道:「崔六郎與王二郎!你們居然回了長安?之前怎麼一點消息也沒有?」崔簡跟著崔淵赴任之後,便再也不曾回過長安。王旼稍後兩年也去了王珂外任之處,這些年同樣隨著阿爺天南地北,便是回長安侍奉祖父母也匆匆忙忙,留的時間並不長。
「我們在外頭遊歷,很難捎信。」崔簡解釋道,而後目光有些隱晦地在崔希與她附近轉了轉。王玫這些年一直與晉陽長公主、衡山長公主頻繁寫信聯繫,逢年過節也必送節禮,怎麼不曾聽說這位貴主居然……不過,衡山長公主已經雙十年華卻尚未成婚,恐怕連
聖人、皇后殿下都不知道她看中了崔希罷,不然早就下旨賜婚了。說來,他們的輩分確實並不對,而且崔家也未必有尚主的心思。
「貴主有所不知,我和阿實這些年很是走了不少地方呢!」王旼大大咧咧道,繪聲繪色地說起了這兩天他們路上遇見的一些事。衡山長公主聽得開顏而笑:「聽你說話就是有意思。改日咱們約在知己園再細細說罷。」而後,她眸光宛轉地看向崔希:「你們兄弟幾個久別重聚,我便不留在此處打擾了。過兩天,我定下知己園的院落宴飲,再給你們下帖子。」
「多謝貴主。」崔希頷首道。
衡山長公主一向乾脆利落,說走便走了,只是臨上馬車時,忍不住回首看了好幾眼。
王旼嘿嘿笑起來,推了推崔希:「駙馬都尉?」
崔希垂眸,搖了搖首:「你想得太多了。」
「你當我和阿實的眼睛都是擺設不成?」王旼哼了一聲,牽起自己的愛馬。
他們三人分別已經將近十載,雖說隔三差五便會寫信,但到底甫見面還是有些生疏。不過,經王旼這樣戲謔幾句,那些時光累積的陌生感瞬間便如潮水般褪去了。他們彷彿又再度回到了年幼的時候,相處得格外自然。
一陣陣笑聲遠遠傳過來,王旼很隨意地瞥了一眼:「怎麼水渠邊那麼多人?這裡除了長了些蘆葦之外,連柳樹都沒栽幾棵,能賞得什麼春日景致?莫非我離開長安這幾年,那群人閒來無事,便換了取樂之法?」
「今天是三月初三,上巳節。」崔簡接道,「他們許是只想挑個清靜些的水渠而已。」
崔希毫不客氣地道:「曲江池、灞河附近都是慣會吟詩作賦的寒門士子,他們如何願意讓旁人奪了自己的風頭?」許多能依靠門蔭出仕的世族子弟仍然看不起寒族,對於貢舉也相當牴觸,更覺得那些艱難擠上來的寒門子弟很不風,又呆又傻。只是,不論旁人是否才華橫溢,僅僅憑著出身便蔑視他人,也不過是掩藏在自傲底下的自卑而已。他們這些世家子自幼熟讀詩書,又有家學淵源,若是苦讀十餘載還比不過寒門子弟,資質便可見一斑了。天之驕子無論出身在何處,依然是天之驕子。回溯數百年,世族們的祖先,大都也不過是寒門而已。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若沒有這種膽氣,遲早都會沒落。」崔簡道。
「說起來,阿實今歲下場麼?」崔希又問。
「四阿兄尚未下場,我並不急。何況,當初是你說咱們要錯開下場的罷?」崔簡答道。
「當年的話,你居然記得如此清楚?不如咱們回去作篇策論,讓先生點評。誰更高一籌,誰便先下場?我久居長安,見識未必比你強,說不得你便能奪得明年的甲第狀頭呢?」
「阿爺曾言,我眼下尚有不足,狀頭或許能得,甲第卻未必。」
「……我也很該將自己的策論都寄給叔父看一看才是。」
「等等,你們為何不問一問我打算什麼時候下場?好歹我也是熟讀詩書多年吶!咱們幾個不都應該彼此錯開時間麼?」
「表兄都尚未下場,你急什麼?難不成想落榜?」
「……阿實,你說話越來越毒辣,與姑父越來越像了……」
他們三人一邊聊天一邊牽馬前行,全然不知自己已經成了旁人眼中的風景。那些始終關注崔希的小娘子眼見著他身邊又多了兩個俊俏少年郎,更是芳心萌動。只是,這兩個新來的少年郎都很面生,她們完全不知他們的身份。
「若是寒門子弟,那可真是暴殄天物呢……」
「誰說不是呢。不過,與崔四郎如此交好者,會是寒門子麼?」
「崔四郎待世家子、寒門子都是一般態度,也說不準。」
「真想知道他們究竟是誰。」
三位風姿翩然的少年郎漸漸遠去,他們自是不知,自己無意之中已經擾動了多少芳心,又讓多少人恨得生生咬碎了一口白牙。而且,隨著他們的回歸,未婚少年郎們以崔希獨領風騷的場面徹底被打破了。崔簡、王旼甚至後來者居上,以嫡支嫡出且年紀更小的身份,蓋過了崔希的風頭。
博陵崔氏子、太原王氏子……
多少小娘子夜裡揪著巾帕,表示實在難以選擇,真想三個一起嫁了。
如此風流俊的少年郎,又有誰不愛呢?
作者有話要說:這片番外給大家透了一個新cp~~~
嗯,其實是某天靈光一閃——因為我挺喜歡阿希的,也喜歡衡山公主~
另外,阿實已經開始走在長安偶像的路上了……
目標是像他阿爺一樣,成為超級偶像(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