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一五章 陽和衛左千戶所副千戶 文 / 竹下梨
這一番話軟中帶硬,說的客氣,卻是說比試可以,死了可不賴我們。不過是幾句話,就把董策等人這一番自信和霸氣表現的淋漓盡致。
「當是如此!」謝鼎坤卻是個豪氣的,讓出路來,一伸手:「請!」
幾人進來,劉若宰正坐在上首喝茶。今日他穿的是文官的常服,胸口的補子上繡著白鷴的圖案,代表了他五品文官的身份。
幾人進來都趕緊跪地磕頭,劉若宰眼光在眾人身上一掃,淡淡道:「起來吧!」
方才門外的那小衝突他自然是瞭然於心。也是不甚在意——手下人們豈能同心一齊,否則的話,豈不是亂了套路,還要自己這個上位者什麼用?
他緩緩站起身來:「董策等一干軍將,且聽封賞。」
「是!」董策一干人剛站起來,又趕緊跪下。
劉若宰緩緩說來,這一次的封賞,卻是大大的出乎了董策等人的意外。
百戶官實授十里鋪貼隊官董策驍勇善戰,果敢能為,不畏強暴,勇先士卒,斬馬賊首級三十七,俱已核實,無一充冒。升,實授磐石堡屯墾官兼理十里鋪管隊官。賞銀一百兩。
總旗石進,斬首八,總旗不變,實授十里鋪貼隊官。賞銀三十兩。
小旗王渾,斬首七,升任總旗。賞銀二十兩。
小旗王通、王羽、周伯、周仲等,各有斬獲,俱升總旗。賞銀十兩。
有女軍曰翟氏者,斬獲尤多,賞銀三十兩。
眾人一聽,都是又驚又喜,趕緊齊聲謝過。
其實正常來說,這種剿匪的功勞,不算太大,封賞也是一般。畢竟到了大明朝中期之後,由於大明朝的軍功衡量標準是首級,所以將領軍隊殺良冒功的情況屢見不鮮。而蒙古韃子和女真韃子的臉部生理特徵太明顯,一看就和漢人不大一樣,所以冒充起來也難。但是盜賊馬賊山賊那可是咱們大明的人啊!
明朝末年的軍隊,糜爛之處,已經伊于胡底!他們甚至連山賊馬匪都打不過,但是欺負老百姓可是一把好手。一旦某地出了匪患,直接就闖進某個村子,抓上百十個人,押到河邊兒砍了腦袋,把屍體一扔,把腦袋交上去領功。但是那些山賊馬匪,還是活的好好兒的。
這種情況最是多見不過,以至於經常有某地的報上去,十幾年間斬殺了上萬的山賊馬匪——那個縣城一共才有多少人?
後來上官們也學的精明了,看到類似這種捷報,直接丟到一邊,管都不管。而這也導致了某些真正作戰的將領得不到重視,地方上盜匪橫行!
而白麻子匪幫和別的卻又不同,他們在晉北實在是惡名素著,屠滅的村落不知道多少,民憤太大,名氣也太大。而官兵更是幾次圍剿,都是無功而返。是以晉北這些大小城堡的官兵們通常殺良冒功之後,報上去的名頭是不敢說擊殺的白麻子匪幫的。而董策這一報上去,自然是格外引人注目。
等查實之後,就更是詫異,白麻子那匪幫來去如風,根本讓人摸不著,論戰鬥力的話還是在官兵之上的。怎麼就被董策等人這麼輕易的就殺了許多?
而巧的是,現任宣大總督身邊有一位晉北土生土長,深悉晉北大同內情的得力參隨,一家老少都是被白麻子所殺,自然是恨極了他,也因此對董策就頗為的感謝。本來對於董策時日如此之短就連續兩次陞官兒,總督府內某些人物也頗有些微詞,但是在他的強硬主持下,硬是很快就把流程走完。
那天下無雙董二郎的傳言也傳到了上面,更是給董策增添了一分神秘強大的光環。
董策現在名動京門說不上,至少名動軍門是沒問題了,據說就連大同總兵和宣大總督都垂問過這董二郎的事兒。
大明朝現在基本上實行的是首級論功制度,但是首級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大致分為四種,乃是按照所在地域劃分的:北邊兒的蒙古韃子,稱為北虜;東北邊兒的後金,稱為建奴;西南的土司蠻族,以及青海等地的甘涼少數民族,稱為西番;再有就是內地的賊匪。
論及值錢程度,建奴第一,北虜第二,西番第三,反賊第四。大約三個反賊的頭顱能換取一個建奴的頭顱,董策這就相當於是斬了十個建奴的腦袋,如果是正兒八經的按照規定走的話,那麼再升個一兩級都是很正常的。但是到了明朝末年,綱紀崩壞,制度無存,自然不能指望萬事都按規矩來,能給升個一級已經算是不錯。
至於賞銀,那就看著來吧。
「各位都是忠勇之士,本官麾下能有你們這等勇士,也是幸事。」
劉若宰臉上帶著矜持的笑,淡淡的讚了兩句,便是王渾這等渾人,也是能看出來他的敷衍。
「哦,還以一位女子?」翟青桐穿了一身兒紅緞銅釘銅葉甲,鐵盔之下面容看不大真切,劉若宰一開始也沒注意,這會兒才發現。
翟青桐出列,磕了個頭,落落大方道:「小女子翟青桐叩見大人。」
劉若宰上下打量了她幾眼,董策心裡一顫,生怕這劉若宰臉上露出猥瑣的淫笑,然後一指翟青桐,笑道:「這丫頭我瞧這不錯,便留下來給老夫暖腳吧……」
畢竟是寫得出金瓶梅這等大作的人,說不定看似道貌岸然,實則是個不折不扣的老淫棍。這樣說或許也不太準確,畢竟大明朝的官兒們風流的多了,一樹梨花壓海棠什麼的,也不算是個事兒。
只是他自然不會想到,劉若宰掃了一眼心裡便是暗自不喜:這女子怎地長這般高?在董策眼中修長健美,宛若雌豹一般富有彈性的柔韌身軀,在劉若宰這些大明傳統人士的眼中,卻很是不喜。
「起身吧!」劉若宰淡淡道:「你們幾個且先下去,董策,你留下。」
「是!」眾人應是,紛紛下去,關嚴了屋門。
屋裡只剩下兩個人,劉若宰便也不拿著架子,他靠在太師椅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問道:「外面的那些兵丁何如?」
董策心裡暗自搖頭,剛想實話實說,卻是心中一動。外面那些士卒的賣相至少是很好的,把一般的外行人騙過去是沒問題,足夠了的,而劉若宰雖然是兵備道,卻終究是個文官,乃是不知兵的,在他眼中,說不定外面那些士卒就已經是真正強悍的精銳了。
他思忖片刻,道:「身上有殺氣,定然是殺過人見過血的,身形也是碩壯,能廝殺,身上裝備也齊整。大人當真是慧眼識珠,這些兵丁,都是難得的精兵悍卒。」
劉若宰微微一笑:「能得你誇獎,說明他們確實是不錯的。」
他偷眼觀察了一下劉若宰的神色,果然這位老大人神色間頗有些自矜。董策不由得暗自慶幸,還好自己沒有直言,若不然定然引得劉若宰直言不悅。便是身邊至親,被削了面子也未免下不來台,更別說是跟他人。董策心中暗自提醒自己,自己跟劉若宰現在的關係遠遠說不上親近,萬萬不可因為一時被看重就得意忘形,還須得謹言慎行。
動不動就跟人講掏心窩子的話,那是不折不扣的蠢材。
「這是我用來殺侯家偉的人。」劉若宰淡淡道。
董策默然片刻,道:「侯家偉現在這般難殺?大人一封手書,他敢不過來?」
「他自然是敢的!若不然我費這般氣力做什麼?」劉若宰歎了口氣,線條剛硬的臉上似乎是第一次露出了幾許無奈:「上面的關節都已經打通,可以動手了,只是拖得時間卻有些長。侯家偉雖然不知道我已經籌備殺他,但是似是已經多了些防備,我著人打探了,他現在鎮羌堡深居簡出,已經許久未曾出城了,露面也不多。」
董策只是默默聽著,沉默不語。
「我若是一封手書招他過來,怕是他不敢不肯來,更是會心中生疑,徒然打草驚蛇!」
「他躲在鎮羌堡中不出來,我總不成派兵去打!再說了,就算是打,多久才能打下來?只要是有了幾日的耽擱,被侯家偉新近投靠的那人物使上力,怕是這侯家偉,以後就再也動不得了。」
「是故本官決定,深入險地,突然斬殺侯家偉,再不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劉若宰微微一笑:「當初袁蠻子斬殺毛文龍,不也是這麼做的麼?」
他話語中對袁崇煥也是殊無敬意,還多少有些嘲諷,這也很正常,畢竟此時,包括之後的一百多年間,袁崇煥的腦袋上都頂著一個『賣國大奸臣』的名聲。而且袁崇煥行事蠻橫不講理,好說大話的性格,也很不為劉若宰所喜。
董策這會兒才知道,原來劉若宰打的竟是這個主意。
對於規勸劉若宰放棄這個計劃,這等念頭董策連想都沒有想過,文官什麼時候能聽武將的勸了?尤其是劉若宰這等有信仰,心中自由天地星辰的文臣,立場堅定,性格剛硬,一旦決定的事情便是一往無前,焉會因為他人的規勸就改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