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10章 二零九 課稅 文 / 竹下梨
明朝的農民課稅,從太祖洪武年間一直到宣德年間,都是繳納的實物稅,但是在宣德年之後,就產生了一定的變化。
許多人認為張居正實行一條鞭法之後才開始從繳納實物稅到繳納銀子的轉變,實際上這是打錯特錯。
第一,就算是一條鞭法實行之後,許多地方也是繳納實物稅。
第二,在一條鞭法之前,早就有了許多的嘗試和實踐,許多地方就已經改了繳納實物稅為交銀子,不過當時不叫一條鞭法——而是諸如『鼠尾冊』、『十段錦法』之類的明目。一條鞭法,頂破天也就是一個總結,而且是不那麼徹底的總結。
甚至一條鞭法也不是張居正的首創——嘉靖十年三月御史傅漢臣的進言中就提到了這個。
早在宣宗宣德年間江南就出現了征一法,而英宗正統年間江西則是出現了鼠尾冊,英宗天順年間東南出現了十段錦法,至成化年間,浙江、廣東都出現了均平銀,弘治年間,福建出現了綱銀法。這些名目,都具有徭役折銀向田畝轉移的內容,但這些改革只是在少數地區實行。
推行全國的一條鞭法是從嘉靖九年開始的,實行較早的首推賦役繁重的南直隸和浙江,其次為江西、福建、廣東和廣西,但這時也只限於某些府、州、縣,並未普遍實行。
其原因,無非就是這種改革制度,侵奪了地方上官紳地主的權力,使得他們無法從中謀私逃稅。嘉靖四十年至穆宗隆慶年間的十多年時間內始逐漸推廣。萬曆初首輔張居正執政時期,經過大規模清丈,才在全國範圍推行,進展比較迅速。萬曆十年後,西南雲、貴和西北陝、甘等偏遠地區也相繼實行。但即在中原地區,有些州縣一直到崇禎年間才開始實行,甚至到了明朝滅亡了還未實行。()
而且到了天啟年,崇禎年的時候,許多地方的一條鞭法已經是名存實亡。
一條鞭法的主要精髓可以有兩條來概括:其一,統一賦稅,把賦稅和徭役統一。第二,計畝征銀。
賦稅徭役,素來是百姓最苦。實行一條鞭法之前是賦役分開,賦以田畝納課,役以戶丁徵集,賦役之外還有名目繁多的方物、土貢之類的額外加派。實行一條鞭法以後,全部簡並為一體。將役歸於地,計畝徵收;把力役改為雇役,由政府僱人代役。
封建田賦,自周秦漢唐,基本上都是徵收實物稅,唐代兩稅法雖以貨幣計算,但繳納仍折實物。宋代徵稅,也只是偶有折錢。元代科差雖行色銀,但積糧仍為谷粟實物。唯自明代一條鞭法實行以後,不僅差役全部改為銀差,而且田賦除蘇杭等少數地區仍征實物以供皇室食用之外,其餘也均已一律改征折色,即折為色銀。與此同時,賦役征課也不再由里長、糧長辦理,改由地方官吏直接徵收,解繳入庫。從此,不按實物征課,省卻了輸送儲存之費;不由保甲人員代辦征解,免除了侵蝕分款之弊,使徵收方法更臻完善。
一條鞭法實行之初,效果還是很好的。
張居正此人性格酷厲剛嚴,又趕上了好時候——萬曆皇帝剛即位的時候不過是個十歲幼童,又懂得什麼?一切大權都操持在內閣首輔張居正、司禮監馮保、太后李氏手中,而馮保是張居正的忠誠政治盟友,李太后也對張居正青眼有加,甚至有傳聞稱她和張居正頗有私情。
這一系列的巧合造就了一個大明煌煌二百六十年之第一權臣。
一個一條鞭法,清厘出被各地士紳隱瞞的土地兩億八千萬畝!
怕是也只有他,敢生生撼動天下所有的鄉紳地主,要知道,那些鄉紳地主的背後,站著的,可是大明朝所有的官員。
也就是說,他與天下士紳為敵!
在明朝這個文貴武賤的朝代,這幾乎就是以一人之力,力抗天下。
一條鞭法的初衷是好的,但是在大明朝,任何初衷是好的東西,幾乎到了最後都要變成一塌糊塗。比如說軍戶制,比如說開中法,比如說一條鞭法。
其初衷是在均平賦役,蘇解民困,在一條鞭法實行之初,確曾起到革新舊法之弊之作用,也受到小民們的歡迎。
「自條鞭之法行,則夏稅、秋糧、均徭、帶徵,確有定額。里胥無由飛灑,奸豪無從規避,簡易均平」,「父老於是無親役之苦,無鬻產之虞,無愁歎之聲,無賄賂侵漁之患」。總體來說就是地方上巧立名目的由頭少了,甲長糧長小吏侵吞百姓的現象少了。
但是這種現象並未持續多久。
一條鞭法施行後,來自相當高層次的舊的攤派並沒有消除,比如說布政使司,府衙這一層次的攤派,還是少不了的,沒有達到消除雜役之害目的。「條鞭之法,有司分外又行增派,撓民殊甚」。
而且那些奸猾狡詐的胥吏們很快也發現,一條鞭法可以鑽的漏洞很多,可以依附其上,撈取到比原先更多的好處。
比如說官商勾結,壓低糧價,比如說火耗的徵收。
後來一條鞭法為什麼推行的那麼快?尤其是在張居正死後。
是因為地方的官吏和鄉紳地主們發現,一條鞭法中除釐清天下土地那一條冒犯了他們的利益之外,剩下的幾條,反而會讓他們撈的更多。
蓑衣渡有三百多戶人家,其中大約七成的繳納銀子,而剩下三成,則是繳納糧食。
這麼巴掌大的地界兒都要分成兩類,也實在是很奇葩了。
要交銀子,可是又沒銀子,怎麼辦?只好去賣給糧商。往常蓑衣渡的百姓們都是三五戶成群的,去縣上鎮上的糧店裡賣糧。靠著一條洢水河,蓑衣渡的水土條件要比其它地方好得多,幾乎不會受到旱災的困擾。而沒了旱災之困,也就不用擔心蝗災,雖然小冰河時代依舊,但是每年總能有些收成,但也僅僅是比那些流離失所或者是被官府逼反的百姓好那麼一點兒而已。
先被糧商盤剝一次,然後再把官府盤剝一次,基本上剩下的也就是勉強餓不死罷了,想添置一件兒新衣都是癡心妄想。
結果今年他們去了之後,糧店給出來的價格讓他們目瞪口呆——五錢銀子一石。
明朝末年糧價一路飛漲,糧店收購百姓的糧食價格也就不斷的上升,這些百姓們記得清清楚楚,去年還九錢銀子一石呢!而且來多少要多少。
明明今年光景也不怎麼樣,比去年更差了,怎麼就掉到五錢銀子一石了?這還能活麼?
他們雖然不知道什麼是市場調查,卻也不傻,於是幾個人分頭去打探了一下,得到的結果讓他們都傻了——收是五錢銀子一收,賣是四兩銀子賣出去!
這一下,這些已經習慣了逆來順受的老實莊稼漢子們都憤怒了。不求你給多高的價兒,跟去年一樣總成吧?
於是他們便乾脆在路邊擺開攤子,直接賣糧食,壯著膽子打出了一石一兩五錢的價格,結果沒想到遭到了那些城裡人的哄搶,可是把他們給樂壞了。
結果沒半個時辰,糧店的打手便趕到了,把他們一陣暴打,當場給打折了腿的就有仨。過了沒一會兒,官府也來人了,直接把他們糧食都沒收,人逮進了縣衙裡頭,說他們私賣糧食,圖謀不軌,上來就是嚴刑拷打。
給活活打死的就有三個。
還是蘇大戶去了縣上說情,才算是把剩下的人給領出來,一個個都給嚇得哆哆嗦嗦,連裡頭什麼樣子都不敢說。
後來百姓們又四處打探去了,各地的糧店,都是五錢銀子的收購價。聽說有的糧店給的價格高一些,結果店都給砸了,東主也給打死了。
百姓們不知道這背後有什麼,但卻知道完蛋了,真要是按照這個價兒的話,交了糧食就什麼都沒了。他們又不甘心,就這麼拖著。
而前幾天,縣上又來了人,說若是再不交稅,就要下來催征了。催征——這幾乎是百姓們最怕的一個字眼兒,真要是下來催征,怕是家家戶戶都得掉一層皮。更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被抓進去,押在縣衙前頭帶大枷給壓死。
而就在這個時候,蘇大戶家裡傳來了消息,願意以七錢每石的銀子,收購糧食,有多少算多少,就定在今日,在蓑衣渡的打麥場裡頭。
百姓們聽到這個消息,也都是鬆了口氣,七錢銀子,雖然比去年低了一些,但總比五錢好了太多了,總能支撐支撐。
而接近著,蘇家宣佈,上頭縣尊又派人來催了,秋糧拖欠時日已經太久,若是再交不上來,就要下來拿人了。蘇家身為本地糧長,絕對同一日徵收賦稅。
這一天大清早,蓑衣渡便活了過來。
家家都是推著小推車出了家門,家境好一些的,則是趕著牛車,上面堆滿了糧包,人們愁眉苦臉的往打麥場趕去。
而收到消息的周圍十里八鄉的那些村民百姓,也都是紛紛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