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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3章 二七二 畫上荷花和尚畫 文 / 竹下梨

    那櫃檯後面坐著的掌櫃,卻是個三十來歲的女子,梳著一個墜馬髻,穿著一身兒杏紅色的衫子,外面卻是披著一件兒大氅。不過她的這大氅和董策日常所傳的不太一樣,董策的那件兒更類似於披風,而她的這件兒,卻是像一個大外套,有兩隻寬大的袖子。大氅幾乎要垂到腳面上,而她籠著手的時候,那兩隻大袖已經到了小腿的位置了。

    寬袍大袖,看上去頗有魏晉古風,而這打扮,卻是標準的男兒打扮,女子很少有如此穿。

    她雖是一身男兒打扮,但任是誰也看得出來,這是一位易釵的女子。蓋因她那一張臉,著實是風情萬種,妖冶的緊。膚若凝脂,細膩光滑,臉上敷了粉,眉毛顯然是畫過了,妝容也頗為的精緻。

    整個給人的感覺,便是妖,妖媚。而她這一身兒男裝打扮,更是平添了幾分風流的姿態。大堂中不少人,眼神兒便是有意無意的在她的臉上瞟。

    而這女掌櫃瞧到董策等人進來,卻是眼前一亮,趕緊從櫃檯後面饒了出來,迎過來淺淺一笑:「貴客安好。」

    董策瞧了她,只一眼,便知道這女人的路數和那位青禾軒的張媽媽怕是差不多的,那等地界兒出來,沉浸已久的人,身上那一股子風塵氣已經是脫不掉了。不過這股風塵氣,其實並不討厭,就像是一枚熟透了的桃子,分外的甜美可口。

    不過他現在可沒心情弄這個。

    明朝末年是一個很怪的年代,保守而開放,但就算是如此,女人出來拋頭露面做事的也很少。

    董策沒說話,王通道:「可還有上房麼?」

    那婦人笑道:「有的,有的,為貴客留著呢!上房是一日一錢五分銀子,中房是一日一錢四分五厘銀子。上房和中房,每日都免費供給兩頓飯菜。上房是五菜一湯一壺酒,皆是葷菜。中房乃是五菜一湯無酒,葷四素一。客官若是住三日以上,則住店之日及離開之日,小店各自奉送上等席面一份兒。此乃賀席,您吃了賀席,前路似錦,做生意招財進寶,做官則步步高陞。」

    這婦人是做慣了生意的,尺度把握的極好,臉上掛著熱情卻不低媚的笑。加之口才極佳,一張紅菱也似的小嘴兒開闔著,讓人看了便是有些不忍相拒。這便是美女做生意的好處了,就算是囊中羞澀,也是要硬撐一撐場面的。

    更何況,董策根本不差這些錢兒。

    這一家的房價是很不便宜的,比董策第一次來陽和城時候住的城外的那家客棧足足要高六倍還多,但是這並不是因為它在城內而當初那家在城外。實際上陽和城的繁榮已經是城市約束不住的了,在北門和南門之外都是形成了大片的居住區,商業區,大戶人家的宅子也有不少,極為的繁華。其地價成本,並不輸給城內。

    之所以跪了這許多,乃是因為房錢中就已經包含了吃飯的費用了。一日兩餐,基本上是這個年代大部分人的飲食習慣,一日三餐的也有,但是很少——比如說董策就是其中之一,他也要求麾下的家丁都是一日三餐,若不然這等高強度的訓練也撐不下來。就拿上房來說吧,一日兩餐,每餐是五菜一湯一壺酒,還都是葷菜,若是再烹調的可口的一些,這一餐沒有六七分銀子也是拿不下來的。如此算下來,其實是非常實惠的。

    王通還沒說話,董策淡淡道:「訂五日,六間中房。喝酒誤事,還是罷了,至於菜餚,還是葷素搭配的好。」

    那婦人聞言便是一怔。

    若是別人這般說,她定然以為是胡吹大氣,強撐面子,明明捨不得住上房還要整出這一番說辭來,但是董策這麼一說,她便很確信,眼前這年輕人說的是真話。

    她眼睛是很毒的,一眼就能看出來,光光是董策那件兒藍緞妝花彩雲赤虎紋天馬皮大氅,至少便是價值上百兩銀。那條由整張赤狐皮做成,頭尾俱全,整張皮毛上毫無半點兒傷損的圍脖,就更是名貴。圍在脖子上,看上去就像是有一隻活生生的赤狐盤在脖子上一般。這是那等最最上乘的皮毛了。

    再看他風神如玉,俊雅挺拔,舉止也是透著一股高位者的氣勢。這等人,會住不起上房?

    這婦人心下頗為好奇,幾十年風月,她早就見慣了各種出手闊綽的豪客,更是見多了那些為了在女人面前掙個面子,不惜一擲千金,實則已經是財力不濟的貴公子。這等人,她年輕的時候很是崇拜心儀,等閱歷張了,年紀大了,卻是只覺得可笑。心下是極為鄙夷的,反而是董策這等行為,讓她感覺有分寸。

    不過詫異歸詫異,她很快便是招來一個夥計,給董策等人分房上薄(就是登記),而後讓這夥計領他們前去。

    她登記好之後問道:「貴客可是有馬的?」

    王通點點頭:「就在外面。」

    這婦人招呼另外一個店伙:「孫小,去把客人的馬牽到後院兒去,好生照看著!」

    一個店伙應了一聲,跟著一個家丁出去。

    董策等人正要上樓,那婦人想起什麼似的,道:「這位公子,方才可瞧見外面那楹聯了麼?」

    董策點點頭,那婦人笑道:「只消得對出下聯來,這幾日房錢小店便減免一半兒。」

    一聽她這般說,大廳裡面頓時是安靜了一下,許多客人都是止了動作,目光落在董策一行人身上。只要是能夠對出這楹聯的下聯來,就能減免一半的房錢,這個規矩,是每一個客人入住的時候都會被掌櫃告知的。但是能討到這個便宜的卻是沒幾個。

    此處來往的多半都是商賈,這個年代學而優則仕,哪裡有做商人的道理?大商人可能還會有些才華,像是這些行商,能認識倆字兒,會算個賬就算是很可以的了,讓他們舞文弄墨,著實是很為難他們了,是以能對上來的,幾乎沒有。

    不消說,這招兒自然是招徠客人,宣傳自己名聲的手段了。在這個信息流通速度很慢,很不發達,基本上什麼牌子只能靠口口相傳的年代,這一招兒已經算是很不錯,而且確實是收到了一定的效果。有不少喜歡舞文弄墨的士子文人專門來此,就是為了對這個對聯。

    只是這個對聯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但就技巧來說,這個對聯其實非常之淺顯——悅來客棧客來悅,無論是正著讀還是反著讀,都是悅來客棧。這等設置,對於後世人來說或許很難,很精妙,實際上對這個年代,對這些最擅長玩兒文字遊戲,整日無所事事就是研究這個為樂的文人士子來說,真真是算很淺陋的了。這個年代那些最狠的對聯,往往一聯裡頭就要設立七八個技巧,繞無數的彎彎。

    這個上聯,裡面有三處彎彎繞。其一,悅來客棧,乃是地名兒。其二,以棧字為中心,前三後三對稱。其三,從前往後讀和從後往前讀,乃是一般。

    但是這個對聯,最妙的是意境極佳,這個意境,指的不是什麼『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之類的空夢,而是指的這個上聯和其所處情景的契合程度。本就是叫悅來客棧,就是歡迎客人來住店的,客人一來,自然歡悅。而且其中也有客人住的舒服,客人歡悅滿意的意思。

    如此一來,就難了。

    董策等人一進門,這些行腳商人便也都在觀察,自然知道此人非富即貴,而且看樣子斯文儒雅,那是讀過很多書的,倒是有可能對的上來。那大夥兒也有個熱鬧可以瞧,也是不錯的談資。

    「悅來客棧客來悅?」董策輕輕念叨了一下,忽然不吭氣兒往樓上走去。

    眾人見他露怯,頓時便有人發出低低的笑聲,那婦人也是有些失望。卻沒想到董策走到半段,忽然頓了頓,曼聲道:「悅來客棧客來悅,香飄酒樓酒飄香。這個下聯,工整則工整矣,不過這意境意蘊上便落了下乘。悅來客棧客來悅,畫上荷花和尚畫。這個下聯,意境是極佳極美的,只是又不工整了。」

    他搖搖頭,向那老闆娘笑道:「瞧來這房錢,在下是省不得了。」

    那婦人卻沒想到他竟是一下子給出兩個答案,不由得呆了呆,而後臉上便是露出喜色,揚聲道:「這位公子,您這兩個下聯都是極好的,房費奴便都全免了罷!」

    這時候客人裡面卻有人哈哈笑著起哄:「怕是不但免了房錢,老闆娘今兒晚上還得給這位公子暖暖被窩兒吧?」

    那婦人臉色一紅,嗔道:「你這廝,再亂說割了你那賊舌頭。」她輕輕瞟了董策一眼,眼中卻是媚態十足。

    董策微微一笑,沒說話,只是繼續上樓去了。

    待快到二樓的時候,他低聲吩咐王通道:「之前走的時候,那張麻子給你說了他家的住處是吧?」

    王通點頭:「就在咱們的店面不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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