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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四一 許以厚利 文 / 竹下梨

    對於何瑞徽竟然能說動這位老大人,謝升也是頗為之詫異。

    不過轉念一想,便是找到了原因。

    這宋鳴梧有個兒子,也是他最得意的一個兒子,名為宋之普。

    宋之普乃是崇禎丁卯舉人,崇禎元年戍辰進士,選入「詞垣」,由庶吉士授禮科給諫,歷兵刑二科,現如今乃是刑部都給事中。

    宋之普與父親宋鳴梧同殿稱臣,一時傳為美談,崇禎帝對這個十九歲入學,二十六歲中舉人,第二年便中進士的年輕人也是頗為的賞識,曾經公開說他:「品能鑄古,才用袞今,……洵將任重乎,天下寧唯信諫於一人」。崇禎素來是不喜歡誇人的,他能這般說,也足可見朝廷對其器重之一斑。

    事實也正是如此,這位後來陞遷極快,在崇禎朝先後擔任太僕寺少卿、戶部左侍郎,後來北京被李自成攻陷的時候,他在沂州老家,清軍入關之後,避難南逃。魯王朱以海在紹興監國,用之為輔弼,以之為柱石焉,賜以『尚方』。

    當時有崇禎朝的兵部尚書張國維及宋之普入內閣,張仍管軍事,而之普則是總理朝政,也就是說他這是當過宰相了。

    論起成就,比他父親還要高一些。

    這父子二人,也是齊魯名門出身,乃是出身琅琊宋氏。

    宋之普也是崇禎元年的進士,和劉若宰,何瑞徽這些人也都是同年,素來相交不錯,如此通過他說動他的父親,便也不是什麼難事兒了。

    更何況,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若是能招降了現如今滯留在大草灘上的林丹汗餘部,是何等樣潑天的功勞!他們遠在京城,是沒法子和劉若宰爭得,但卻可以促成此事。那若是當真能成的話,到時候,便都是有功之臣。

    這也是一筆豐厚的政治資本。

    而何瑞徽和謝升這麼幫助劉若宰,除了他的請托之外,自然也有這個原因在內。

    畢竟這年頭兒,無利不起三分早,除了過命的交情,誰會為你如此盡心竭力的奔走辦事?

    何瑞徽這個人,毛病有不少,有些刻薄,也好面子,但他跟劉若宰的關係,卻是極為之親近。兩

    人在考試之前便認識,在京城那段時間,經常一同宴飲,詩詞歌賦相交,可謂是交心之人。後來兩人一個狀元,一個榜眼,也可說是緣分。一般來說,第一名跟第二名看不過眼也很正常,尤其是兩人都是那等心高氣傲之輩,但因著有了之前的交情,反而是關係更密切。

    何瑞徽對朋友還是很不錯的,就算是存了趁機撈取政治資本的心思,但辦起事來,也是很用心。

    當然,他還多想了一層雖說當初劉若宰是狀元他是榜眼,但現如今卻是他官位更高,他是四品而劉若宰乃是五品,這便是他走到了前面。他幫著劉若宰,也是存了爭強好勝之心你瞧,我當初考不過你,但是我做官卻比你做的大。

    更別說,他還尋思著,若是劉若宰這事兒能成,便說服他,兩人一起走關係使門路,把劉若宰調回京城,襄助於他。

    現如今幫他,就是幫著自己。這人情,有他還的時候。

    而謝升幫著劉若宰,則是就要單純了許多。

    因為劉若宰的座師,乃是大明朝萬曆二十六年進士,昔日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遼東經略,熊廷弼,熊襄愍公。

    熊廷弼當初很是對提拔謝升使過一些氣力,當然,謝升絕對算不上他的人,也不是他的楚黨的人,若不然的話,怕是謝升也走不到如今這個位置了。但其中恩德,謝升是記得的,始終未曾忘記。

    而熊廷弼是萬曆二十六年的進士,而趙秉忠又是萬曆二十六年的狀元,兩人乃是同年,志趣又是相投,關係很不錯。這也是劉若宰這個熊廷弼弟子和何瑞徽這個趙秉忠外甥關係很好的原因之一。

    趙秉忠和熊廷弼又都對謝升有恩。

    人情脈絡,其中關係很是錯綜複雜。

    因此對劉若宰,他一直也是照拂有加。

    謝升這個人很謹慎,史載他始終是兢兢業業做事,從來不摻和在黨爭裡面。而劉若宰是熊廷弼的弟子,而且是深受他器重幾乎可以說是傳承其衣缽的弟子,是不折不扣的楚黨,甚至還是現如今漸已式微的楚黨的領軍人物之一。照理說謝升是應該不願意摻和進去的,不過他這個人雖說貪財好色,女色男色都喜歡,但有一點:確實是忠厚。

    是他還是冒著一定的風險在幫劉若宰。

    當然,劉若宰也不是傻得,隨著書信送給何瑞徽的乃是一張極為珍惜的古帖,而送給謝升的,則是一張面額不菲的匯票。這張匯票,濟南北京臨清等大城通兌,隨時可以提現取出。劉若宰宦囊並不算是極豐厚的,這張匯票,幾乎已經是他的小半身家了。

    由此也可見得,他對這一次招安林丹汗餘部的差事,是下了何等大的心思。

    除此之外,他還附了一封信言道,若是此時能成,則必回從塞外帶回一批上等良馬運送到北京城獻給謝老大人,其中收益,分文不取。而且以後若是林丹汗餘部內附,則和蒙古通商之利益,定然是有謝升的一份兒。

    大明朝馬價極貴,這一批馬能賣不少錢,而跟後面這個許諾比起來的話,那就根本不算什麼了。

    蒙古和大明都有許多對方稀缺的東西,若是能互通有無衝開互市,則其中貿易額是極為驚人的,尤其是蒙古運往內地的各種牲畜,毛皮,銅礦等等,若是能在這條貿易線上分一杯羹,那真真是金山銀海一般的收益。

    其實就算不給,謝升也會幫,但肯定不如這個盡心竭力就是。

    因為劉若宰能不能成行,現如今已經是關乎了他的利益。

    這也是劉若宰的策略。

    畢竟人只有關乎自己利益的時候,給辦事兒才最上心。

    謝升沉吟片刻,心裡卻是微微搖頭,暗歎道:「汝陽雖然做事有衝勁兒的,能幹十足,但終歸是年輕了點兒,少了點兒經驗。怎生有這個大一個漏洞還沒看破?」

    他沉吟片刻,道:「汝陽,你照的這些人,都不是一個衙門的,級別也不算高,各個位置都有,但有一點兒,卻是不成。其間有四人乃是和你,和胤平一年的進士,另外一個,也是你們一年進士的爹,這一點,若是被有心人抓住,可是不妙。」

    明朝素來黨政不斷,到了萬曆天啟崇禎三朝,就更是越演越烈。但黨爭不斷,並不意味著黨爭就能光明正大的存在。各個派別在天啟朝著實是風光自在了一陣子,各有名號,各立山頭,爭鬥不休。但到了崇禎朝,就少得多了,也沒多少人公開提了。說白了,是因為崇禎皇帝極其厭惡黨爭,他也算是個強勢的皇帝,既然他厭惡,那黨爭便偃旗息鼓,消停多了。當然不是消失,只是轉入私下

    而已。

    再者說,雖說同年同鄉同學這等關係在明朝官場上都是已經公認了的可以互相幫襯的關係,但真要公開拿在檯面上來說,也不好。而且崇禎皇帝也不喜歡這個,他希望的是,每個人都是他的孤臣。

    你要當著他的面就說,我是誰誰誰的同年,他有事兒我一定就要幫他,而且我不是一個人幫,我要叫上我們的一大群同年來幫那真就是找死了。

    「你最多只能找兩個崇禎元年出身的進士,而且你自己不能出手,不能參與。如此還算說得過去。」

    謝升提點道:「宋鳴梧身為都御史,手下御史無數,都是唯他之命是從,你能找上這尊神,那這件事兒便是成了一半兒。只消得他一說話,底下的御史們自然是風起而從,到時候老夫從旁附議,此事便可定下。剩下的,再隨便找上兩個人搖旗吶喊便是,不過是充數兒的,不用太過用心。」

    「另外,還有一樁,你不能只找了這些逢迎的,贊同的,還得找一些反對的才是。若是大夥兒都齊聲說好,聖上說不定反而是起了疑心,今上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他沒說出來的那些話何瑞徽自然是明白。

    崇禎皇帝多疑刻薄,素來愛猜忌,而且和朝臣之間的關係怕是整個大明朝歷代皇帝中最差的,估計比他爺爺萬曆皇帝還要差一些。他跟朝臣們,簡直是勢不兩立,從來就沒有真正互相信任過。於是崇禎對朝臣,動輒殺戮,而那些朝臣們對他也不含糊,素日裡聯手欺瞞於他,而等李自成打進來之後,一窩蜂降了的可不少,轉手就把他給賣了。一直到死,崇禎都是認為自己沒錯兒,百姓無辜,這天下就敗壞在這些臣子手中。這個想法本質上是沒錯兒的,不過如吸血蟲一般把大明朝給敗壞垮了的是一個階層,而不僅僅是朝中這些人。崇禎皇帝酷愛跟朝臣對著幹,若是大夥兒都贊同,他就一定要反對。若是大夥兒反對的,他也未必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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