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7章 幡然醒悟 文 / 洛永錦
容妝面對著滿殿跪拜叩首的眾人,緩緩起身,繞過桌案,下了玉階,喬鉞隨之亦是走到她身邊,容妝與喬鉞四目相對,而後她對眾人沉聲道:「都起來吧。」
「謝皇上——」
「謝皇后娘娘——」
轟天震地的齊齊謝恩聲,這是朝堂的臣子們,對他們的帝王與皇后的敬與畏,沉重如石頭壓在心頭,一句一字越發的沉下去。
喬鉞牽著容妝一同回席,落座與赤金椅內,四目相對,容妝看到了喬鉞眼裡的凝重,緩緩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心下方才鬆快了一分。
容妝的目光一點點移向大殿中央,落及處華階玉璀,盛宴塵寰,然而容妝卻只覺滿目空遠和寂寥,這一夜後,似乎她身上的責任又重了,無時無刻不盯著她一言一行的人自然也就更多了,容妝竟深深覺得有些累,有些壓抑。
絲竹管弦聲紛紛擾擾起了,圓台中央地石光滑如鏡,倒影出舞姬翩翩美姿,熏爐裡燃著龍涎香,青煙縷縷柔柔的飄散,大殿裡充斥著裊裊香氣。
容妝覺得很是疲乏,便垂了目兀自拿著酒壺倒酒,飲下一杯酒,冷暖自知。
御膳房的宮人一排排入殿上各色點心,先布御案,容妝沒心思,也懶於抬眼瞧一眼,便依然兀自垂了眸,宮人從她身邊走來,容妝餘光不經意瞥到循序過來的宮婢其中有一人十分眼熟,心下驀然覺得有些不愉快,悶得慌,正打算抬眼瞧過去看明白,然而只是這麼一抬眼瞬間的功夫,局面陡然轉變,那宮婢竟好似乍然瘋了一般的劇烈推開旁人,繼而從點心盤下抽出了匕首,那匕首並沒有鞘,只是很小一把,粘在那圓盤的底下,並不能讓人看出來,可見是早籌謀好的。
容妝近乎怔在原地,看著那宮婢執匕首飛奔過來,匕首折射著燈火的亮光,森森的寒,直對她便衝了過來,喬鉞同是大驚,焦急之下一把扯過容妝護在自己身後,容妝身旁的姚姑姑見狀,同一瞬間撲過來擋在容妝前面,容妝瞪大了眼,眼看著那宮婢手裡的匕首就那麼刺入姚姑姑的肩膀,就好像那夜裡夏蘭懿為喬鉞擋的那一劍。
容妝登時眼神一痛,慌了神,那宮婢拔出匕首,瘋了一般的想越過姚姑姑衝向容妝,小景子隨後衝上來,卻被她推倒在地,人一旦被逼到了極點,當真是有無窮力量的,什麼都不懼怕了,諸如此宮婢。
大殿內喧嘩一片,所有人都亂了,封銘和容徵以及一些朝中武將,紛紛湧上來,頓時御台上黑壓壓的一片,那宮婢很快被打倒在地,已經起不來身,匕首墜落在地,容妝投目瞧了一眼,那匕首……
那匕首正是殺死夏蘭懿的那一把,容妝驚詫,一雙明眸頓時瞪大了,不可置信的搖頭,眼裡驚異的神色端是嚇人,喬鉞抱著她忙詢問,「妝兒,你怎麼樣?」
容妝還是搖著頭,腦子裡嗡嗡的響著什麼,耳邊也轟鳴聽不清聲音,臉色蒼白,唇瓣亦是蒼白,囁嚅道:「夏蘭懿……」
侍衛把那宮婢擒了起來,她的嘴角流著血,鮮紅的,容妝覺得刺眼,認識她的人都在旁邊議論著,「這不是夏賢妃的宮人嗎……」
容妝自然也認識她,此刻一對視,幡然想起來了,這是夏蘭懿的貼身侍婢,容妝明白了,大抵是夏蘭懿死後她的宮人被內廷司重新分配到了御膳房,而這個宮婢她大抵也早就在找尋機會殺她容妝為主子夏蘭懿報仇了,夏蘭懿養得忠僕如此,也真是她的福氣。
容妝沒有閒功夫去管她是何人,眼下重要的是姚姑姑的傷,容妝掙開喬鉞的懷抱,忙撲到姚姑姑身前,姚姑姑被小景子和小安子一同扶了起來,肩膀的血汨汨流出來,姚姑姑帶著皺紋的眉目緊緊皺著,容妝亦是緊緊顰眉,喚人去傳御醫,容妝看著姚姑姑疼痛,眼淚唰唰的便落了下來,姚姑姑聲兒顫著安慰道:「主子,老奴沒事兒,只是傷了肩膀罷了,疼疼也就過去了,你和皇上沒事就是萬安大吉了!」
容妝讓小景子和兩個宮婢一同扶姚姑姑回去歇息,而後容妝收斂淚水,再抬眸,目光裡全是寒冽冷色,走到那宮婢身邊,佇立著,可是容妝也不知道該問什麼,只是惡狠狠的瞪著那宮婢,問什麼,問誰指使她來刺殺自己?其實事情已然很明顯,她是要為死去的夏蘭懿報仇,那宮婢倒率先開了口,「容婕妤!你這個賤人,你害我主子性命!你真該死!」
容妝回想起來,夏蘭懿死時這宮婢並不在她身邊,這宮婢既然能知道是她殺了夏蘭懿,想必是夏蘭懿要耍什麼手段從來沒瞞過她,容妝想此搖搖頭,冷道:「誰是誰非你心裡本明朗,卻執迷不悟。」
聞容妝這話,那宮婢陰冷一笑,目光看向大殿中央的夏歸年,而後又將目光投向容妝,神色決絕,陡然大喊道:「主子!奴婢不能給你報仇殺了容妝這個賤人,奴婢無顏去黃泉見你!」
喬鉞隱忍了許久,再一聽這話,再也沒能忍耐,墨眸裡冷光乍現,拔出御前侍衛的佩劍,衝過去扯開容妝,一劍刺透那宮婢的身體,拔尖瞬間血濺落地,眼瞧著那宮婢染血的身體緩緩倒下沒了氣息,喬鉞把劍冷擲一旁,臉色極是難看,卻威嚴冷寒,厲聲喝道:「從今以後,想害皇后的人,朕必要將其誅九族,挫骨揚灰!」
眾人聞言皆驚,慌忙全跪地,唯唯諾諾應:「皇上息怒。」
喬鉞不曾去理會眾人,只是過去扶起容妝,其實在他親手殺了那宮婢的一剎那,容妝也是一驚。
喬鉞扶著容妝,對眾人道皇后受驚,夜宴早結,便扶著容妝帶人緩緩離開了和睦宮苑。
隆冬嚴寒,道路兩旁的花草早就凋謝了,唯有傲雪寒梅屹立不倒,灼灼怒放。
御轎極快的往宣裕殿而行,宮宴實則也方進行不
多時,便發生了這等刺殺之事,此刻時辰還尚早。
寒風簌簌透轎而入,容妝手捧著小手爐取暖,喬鉞摟著她的肩膀,容妝的身子有些顫抖,不知到底是後怕還是怒氣所致,亦或是又想起了夏蘭懿,喬鉞看的到容妝眼裡全是陰寒之色和殺意,卻不知她心裡在想什麼,只好靜靜的陪著不曾開口說什麼。
回到宣裕殿,容妝和喬鉞換下了正服沐浴,著了簡衣,容妝的情緒也恢復了一些,只是還有些滯色。
容妝坐在床邊,喬鉞同落座下來,手裡拿著素巾給她擦了擦還未干的髮絲,邊蹙眉安慰道:「別想了,不用怕,誰也傷害不到你,多的是人擋在你身邊,當然包括我。」
容妝緩緩抬眼,對上喬鉞的目光,顫著聲兒問道:「為什麼我就擺脫不掉夏蘭懿呢……」
喬鉞心底早已悶了很多火氣,眼瞧容妝又是這般模樣,心裡更是惱怒,一把擲了素巾,冷對容妝,「你有完沒完?」
與此同時,喬鉞騰的起身,容妝一驚,旋即依然淡漠的緩緩抬眸看他,「怎麼了?」
喬鉞皺著眉一臉煩躁,原地轉了幾圈,火氣無處發洩,遂對容妝冷喝道:「夏蘭懿夏蘭懿!夏蘭懿已經死了!死了!不存在了!」
面對喬鉞怒吼,容妝則道:「我知道。」喬鉞依然冷問:「那你還想幹什麼!」
容妝撇撇嘴,扯扯喬鉞衣袂,喬鉞冷甩開了,容妝很從容的輕聲道:「我沒事了,真的,我並不是怕,我只是恨,你殺了她是對的,姚姑姑的血自然不能白流,連我都想親手殺了她。」
喬鉞聞言,緩緩平復了心緒,狐疑的看容妝問道:「真的?」
「當然。」容妝垂目看空曠大殿,幽幽道:「這段時間我心裡真的很難受,總覺得我手上染血了,甚至覺得有些對不起夏蘭懿,有些覺得她愛的可憐……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以我時常惡夢連連。」容妝挑眉望向依然站立的喬鉞,「其實我最對不起的是你,我分明知道你這段時間有多麼擔心我,我卻過不去自己心裡那道坎,讓你難受,讓自己難受,也讓愛我的人難受。」
喬鉞瞪她一眼,心軟了一分,強作冷道:「你知道就好。」容妝見喬鉞的情緒明顯軟化了,便扯著他緩緩坐回了她身邊,紗簾被喬鉞碰的有些顫動,容妝微微昂首瞧了瞧,遂目光順著落喬鉞臉上,定了定睛,沉穩道:「我知錯了。」
容妝本是要尋他原諒,然而說完這句話,不等他答話,復目光又看了滿殿的空曠,緩緩的說著,「這宮裡哪有真正的乾乾淨淨,我嫌棄自己受傷染了血,可是……那是活下去的必然,我不殺她,她會害死我,在之前那宮婢衝過來殺我那時候,在我看到那把殺了夏蘭懿的匕首的時候,我想我不會再怕了,什麼愧疚什麼不忍,都讓它見鬼去吧,我早在沈茗禾害我執兒那時就該想明白,親手殺個人算什麼,她該殺!沈茗禾為了自己的私心,連幼子都不放過,她才是真正的惡人,而我不過是為了活下去,不過是為了抵擋人來傷害我,我沒有錯,我沒錯!」
喬鉞看向容妝,眸子裡漸漸緩和,有一絲心疼,柔聲道:「容妝,你總算醒過來了。」
容妝笑不出來,只是默默的與他對視著,燭火很明亮,也不及容妝此刻眼睛恢復的光彩明亮,容妝安安靜靜的注視著喬鉞,聽喬鉞說著,「容妝,我今日說的你都聽見了,從今往後誰傷害你,我必誅殺。」
容妝點點頭,喬鉞續道:「那你自己呢,我希望你不要再傷害自己,你是我的女人,你是我闌廷的皇后,夫妻同體,你不能不堅毅,你不能不決斷,你要隨我對抗一切外界的敵人,你不能懦弱,別忘了,從今以後你是喬容氏,是我喬鉞的妻子,除了你,誰也傷害不了我,而你的難過,就是對我的傷害,我希望你懂。」
容妝眼眶微微發紅,緩緩點了點頭,急促道:「我懂,喬鉞我懂。」
喬鉞有些釋然的揚了揚笑,把容妝摟在懷裡,緩緩溫聲道:「這些都過去了,當個新開始。」
容妝吸了吸喬鉞身上熟悉的氣息,無比安心,彷彿處在陰暗的禁地久了,此刻乍然破開了光明,那光明引領她緩緩走出了禁錮著她的地方,走向晴空萬里,那光明,是喬鉞。
容妝釋然一笑,心靜下來了,靜默半晌,輕輕淺淺的說:「我在宮裡這些歲月啊,太累了,也太苦了,笑不多,淚不少。」
『累與苦』簡潔的二字概述了一切痛苦的過往與悲慼,容妝說這話時,眼角眉梢染了幾分倦怠淡薄,幾分釋然,鬢髮幾絲濡濕貼在清頰,幽幽婉婉,是啊,在宮裡這些年,怎會是短短苦累二字可述,可如今亦只能用這二字來形容,卻又最為適合不過。
容妝緩緩笑道:「往後這日子若是不活得恣意妄為些,倒是太對不起自己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的,我甚至學會了如何去笑,面對不同的人的笑容該有幾分弧度,眼裡又該有多少笑意,真的很累啊。」
容妝低頭靠在喬鉞的腿上,「以後的笑只為你和我自己好不好,誰要是傷害你我,那就殺了他!只要你好好的,什麼都不重要!」
喬鉞手撫摸著容妝半干的髮絲,應道:「好。」
容妝復道:「你送給我的禮物,我很喜歡。」
是啊,喬鉞終於把那去年生辰許諾的鳳印,在今年生辰上兌現了,他終於給了容妝名分,不是妾,是妻,這是對兩人的成全啊,都成全了。
喬鉞覺得,今日的事多少也算因禍得福,能讓容妝恢復如常,再好不過,也算是那宮婢大功一件了,便給她個死後成全吧。
翌日喬鉞下了旨,內廷司總管與御膳房管事辦事不利,差人出錯,讓宮
宴生出刺殺之事,各自杖責三十,那宮婢留了全屍,讓人帶出宮安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