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74章 文 / 沉琴絕酒
噶布喇很快就來了保和殿,見了玄燁,口稱奴才,跪地給玄燁行李請安。
「朕這一向都忙,許久沒有見你了,你於家中操持喪事,想必也是很忙的,朕早說過,不會讓你去丁憂,你的折子朕會批復,將你奪情起復即可,」
玄燁叫了起,給噶布喇賜座後道,「朕想過了,過些日子也會有聖旨頒下,如今且告訴你,朕給你授領侍衛內大臣,給索尼的一等公爵位也要授給你,至於原本索尼的一等伯就讓索額圖襲了了事。」
「皇上,皇上對奴才家的恩德奴才感激不盡,可是阿瑪新喪,奴才若不遵照祖制守制,只怕是說不過去的,奴才是阿瑪長子,若是不回家丁憂,便是連孝悌也不顧了,將來還如何能忠於皇上呢?」
噶布喇感念皇上給他的恩典,卻不敢領受。
「你不丁憂,是朕允准了的,誰敢多言?何況奪情起復,這也不是不允許的,如今朕剛剛親政,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正因為你是長子,才該繼承索尼的遺志,替他輔佐朕,這是光明正大的理由,誰又敢說你不顧忠孝?」
玄燁就是看中了噶布喇的老實沉穩,這人雖不大靈光,卻有一顆忠心,有些事兒噶布喇不懂,他可以教,這樣的人,他用起來也放心,因此又道,「何況朕只說了要你不要丁憂,又沒說不讓索尼的兒子全都不要丁憂?你不能回去,就讓索額圖丁憂回去守制好了,你兄弟兩個一個在家中盡孝一個在朝中盡忠,挺好的。」
玄燁話已至此,也由不得噶布喇拒絕了,當下領旨稱是。
玄燁又問道:「今日朝上發生的時候,你可知道了?」
噶布喇一愣,他今日沒有上朝,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回皇上的話,奴才不知。」
「梁九功,說給他聽聽。」
玄燁閉目,靠在寶座上養神,梁九功應了一聲,便把今日朝上的事情一字一句的複述給噶布喇聽,梁九功說完之後,玄燁才睜開了眼睛,盯著噶布喇道:「跟朕說說,聽完之後,你有什麼想法?」
噶布喇不知玄燁問這話是什麼意思,更不知玄燁為何要梁九功把今日早朝的事情說給他聽,但以他的性子,也不會開口相問,自然是皇上說什麼他就做什麼,想不透也就不多想了,當下認真的想了一刻鐘,才道:「回皇上的話,奴才覺得,蘇克薩哈大人這是想學奴才的阿瑪,偏偏又學的不像,倒是把自己給僵住了。」
「哦?」
玄燁對噶布喇這話起了興趣,道,「你仔細給朕說說。」
「是,」
噶布喇道,「奴才的阿瑪在臨去之前,是一心想讓皇上親政的,他常跟奴才說,他時日不多了,只能做到這一步了,若是老天爺再多給他一段時日,他定能讓鰲拜等人歸政於皇上的,只不過想要歸政,這謀劃比親政要難得多,自然所需時日也更多一些。奴才的阿瑪布了局,逼著鰲拜不得不上折子請皇上親政,而蘇克薩哈今日以退為進,也是想要逼鰲拜不得不辭去輔政之位歸政於皇上,只可惜蘇克薩哈錯估了形勢,也沒有事先籌劃好,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並不好,反而讓自己進退兩難,所以奴才才說,蘇克薩哈大人這是想學奴才的阿瑪,可惜學得不像,反而把自己給僵住了。」
玄燁眸中閃過一道異彩,誰說老實人就沒有見識的?皇后的父親分明有一雙毒辣的眼睛!
「還有麼,接著說。」
噶布喇聽著這話,心裡冷不丁的開始冒冷汗了,就這些還不夠,皇上還要他說啊?
「是,」
噶布喇又想了片刻,才道,「奴才還覺得,蘇克薩哈大人恐怕是難逃此劫,兩個人積怨已深,鰲中堂這次恐怕是要公報私仇的。」
玄燁哂笑道:「你覺得蘇克薩哈可能活不了?這怎麼可能?難道鰲拜還能控制議政王大臣會議?好,就算他能控制議政王大臣會議,讓他們審議出來的結果對蘇克薩哈不利,那難道朕就是個死人嗎?朕如今已經親政了,今時不同往日,他們要若殺蘇克薩哈,朕若不允所奏,他們還能強迫朕不成?」
「奴才該死,奴才不會講話,惹皇上笑話了。」
噶布喇其實心裡很想說,他覺得就算皇上不允鰲拜所奏,蘇克薩哈肯定也是會被殺的,索尼跟他說過鰲拜太多的劣跡,在他心中,鰲拜就是個惡魔一般的存在,如果鰲拜想要做到的事情,就算前頭是神佛擋路,噶布喇覺得鰲拜即便是殺了神佛也要完成他想要做的事情的。
只是皇上的態度,讓他不敢說出心中所想了。
「以後不要再說奴才該死這種話,這些都是朕讓你說的,你沒有罪,只管說就是了,何況朕身邊會講話的人太多,也不差你一個,你說的很好,朕並沒有想要笑話你的意思,」
玄燁望著噶布喇道,「你的想法,其實很好,往後你還會上朝,也會有幫朕處理政務的時候,你肯定也會有不懂不明白的地方,朕不能時時為你解答,更不可能告訴你應對之策,朕准你回去問索額圖,你們倆兄弟朕都是會用的,朕也不怕與你明說,朕用你,就不會重用索額圖,但也不會讓他賦閒在家,朕要他做你的副手,襄助於你,所以朝廷裡的事情,你有不懂的可以去問他,你自己也要多琢磨,多看多聽多思考,朕不求你像索尼那樣,但是朕希望你做個孤臣,做個純臣,噶布喇,你能明白朕的意思嗎?」
噶布喇聽了這話,只覺後背一陣發涼,皇上這話是要重用他的意思,旁人聽了只怕是歡喜非常,而他聽了,卻只是心頭一陣陣的發涼,皇上要重用他,將來他的地位就算不及阿瑪也一定在內三院裡內大臣,而他的女兒又是當朝皇后,皇上還要他那個伶
伶俐的弟弟輔助他,這在噶布喇聽來,他簡直可以預見到了往後的日子,只怕他每一日都是如履薄冰,在戰戰兢兢之中度過了。
更何況,皇上已經明說了,皇上要他做個孤臣,做個純臣——
所謂孤臣,是要他不結黨;所謂純臣,是要他只效忠於皇上,噶布喇想,這兩點做起來不難,難的是,他從此之後就要同阿瑪一樣,身處朝廷中心,在這深不見底的漩渦之中煎熬了,偏偏他自己又是這樣的性子……噶布喇心下一歎,皇上年歲不大,心思卻縝密,料定他不會拒絕,又把索額圖給他作為副手,讓他都不能以自己不能勝任為由來推拒,皇上這是替他把路都鋪好了,非逼著他往前走不可。
「奴才領旨,奴才一定不負皇上所望。」
玄燁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道:「今日之事,你回家之後可以告訴索額圖,叫他把他的想法告訴你,朕今天的話,你也可以告訴他,你告訴他這是朕的聖旨,他必須遵從,你兄弟兩個好好想想朕的話,不要辜負了朕的期望才好啊!」
噶布喇又跪下謝恩,口內應是,玄燁將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便讓噶布喇跪安了,隨後,他又叫來梁九功:「你去傳旨,告訴他們,議政王大臣會議明日辰時就舉行,就在保和殿這裡,讓他們各位都準時過來。」
鰲拜就算是想要蘇克薩哈的性命,這半天的時間只怕也不夠他打點籌謀的,噶布喇說的也沒錯,防患於未然總是應該的。
與此同時,班布爾善正要從鰲拜家中離開,他是早朝之後就直接來了這裡的,為的就是跟鰲拜商議議政王大臣會議審議蘇克薩哈的事情,準確的說,他也不是來商議的,而是來獻計的。
此時兩個人正好議定了對策,他就要辭別鰲拜去拜會各位宗室王爺、貝勒、貝子等八旗旗主或者有資格議政的滿大臣,這裡頭有許多人還是可以說服的,他拿著跟鰲拜一起擬定的名單正要前去,而走到門口時,卻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連忙又往回趕。
鰲拜見他回來,問道:「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班布爾善道:「下官回來,是因為下官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兩年前皇上在南苑遇刺的那件事,太皇太后在暗地裡一直沒有放棄追查幕後指使之人的下落,就連那康親王和安親王暗地裡也在查,下官還聽說,蘇克薩哈去年也秘密的查過,只是至今一無所獲。」
聽他說起這個,鰲拜冷哼一聲,道:「你莫非真的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情是天衣無縫的?要不是老夫這兩年把你遺留下來的那些蛛絲馬跡都給你處理乾淨了,你早就被他們這些給挖出來了!你害得老夫不得不殺掉知道那件事的侍衛和親兵,這些事花費了老夫多少工夫和心思,你還好意思提這件事!」
他始終認為,還有死人才會永遠的保守秘密,所以他在這兩年間,就把當年知道班布爾善做了這件事的人悄悄的都給殺了個乾淨,如今除了他們自己人,再沒有人知道當年刺殺的隱情了,自然這些暗地裡調查的人,也就無從獲得證據了。
班布爾善訕訕一笑:「下官正是為了這件事回來的,下官有一法子,可為中堂大人永遠除掉這個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