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短談 文 / 故國別舊
怡樂居後方有一處小湖,湖水畔砌著的大塊大塊的青石,上面因為年代久遠而爬滿了深黑色的青苔,石縫裡也抽出不少深綠的蕨類植物。
面前的袁深雨除了裝扮,似乎和半年前面相沒多大區別,但是穆非城還是能感覺出來,還是有不少東西變得很不一樣了。
「我現在不能離開這裡。」
「為什麼?」
袁深雨微微將身體側了過去,一雙墨色眼睛裡似乎沉澱了無數歲月飛逝的灰燼,瞬間的蒼老像一位垂暮的老人。
「我說不出來……也許只是想要知道我自己是誰,我總覺得有很多事情在前面等著我,如果不早做準備,等到有一天來臨的時候,只能束手無策的,無能無力。」
「我說,你都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啊!準是被老道士們教壞了,怪力亂神的念叨!」穆非城有些微微惱火,煩躁的抓抓頭髮,「虧我還擔心你被那老道士帶走了會怎麼樣,從青州一直走到荊州來找你,好麼,你在這裡過的倒是蠻快活的,居然還不想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娘她是最痛恨我們提起什麼道士修仙的了,你這不存心讓她不自在?」
「……」
過了一會兒,袁深雨才悶悶的開口,「哥,你身上不也已經負有靈息了麼?娘要是知道了,一樣要罵你的……還有,你什麼時候被幽魂給纏上了。」
袁深雨說前半句話的時候,語氣和神情都還很是輕描淡寫,彷彿只是在和兄長談些家事,只是後半句突然急轉直下眼神都變得寒光四射起來。
沒有等穆非城作出任何反應和解釋,袁深雨右手一揮,一道白色冷光猛的照在了穆非城身上,那光芒如刀如劍,如天光旭日,能把子夜都硬生生撕開一條血淋淋的口子。
「住手!」
「啊——!」
和穆非城反應過來的吼聲同時響起來的是一聲淒厲的女聲尖叫,被穆非城掛在腰間的副刀上被照到白色光芒的地方升起一陣陣白色濃霧,彷彿燒的通紅的鐵器上被猛的潑了一盆冰水——下一秒鐘穆非城直接跨一步過去抓住了袁深雨的胳膊,強行阻止了他繼續的動作。
袁深雨臉上微微有些驚異,手中的光團也黯淡了下去,而副刀上的白色煙霧還在持續冒出,一陣陣悲鳴如同夜梟的叫聲,讓人全身發冷,就算是修為低微對靈能不甚敏感的穆非城都感覺到了,一瞬間身上多出一層的薄薄的鬼氣帶來的陰森冷意。
穆非城放下自己的手之後拍了拍袁深雨的肩膀,「別衝動……唉,她才好不久,這下好了,又被你……」
「你知道有東西在你身上?」
「何止知道,她還救過我一次,還幫我上的這天倉山。」
「……」袁深雨還是搖了搖頭,「哥,你體質陰寒,於鬼魂來說是很好的溫養宿體,但是你若總是把一個鬼魂帶在身邊時時損耗自己的元神,實在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就算她不主動害你,長此以往,也是百害無一利。」
穆非城撓了撓頭,囁嚅道,「那能怎麼辦,她當時靈力大損陷入沉睡,我總不能把她一個孤魂扔下自生自滅吧……其實我……也沒察覺出什麼不好來,就是比平日裡容易覺得冷些。」
「等你真有多少感覺的時候已經晚了,」袁深雨歎了口氣,「她的底細你知道多少?就這麼放心把她帶在身邊?」
「先別管這些了,你剛才那一下有沒有把她怎麼樣?還有救嗎?!」穆非城把副刀從腰間解下來像個寶貝一樣緊張的看了看,只是上面白色霧氣依舊連綿不絕的往外冒。
袁深雨皺了皺眉毛,眼神複雜的看了穆非城一眼,最後還是伸手把副刀拿了過來,手中微微幾縷細細的白色流光像水一樣滲透進了刀刃之中,接著手中憑空出現了一道青色符紙往刀面上一覆,將那白色霧氣盡數鎖了進去。
「是有些年頭的老鬼了,沒那麼容易散,我又給這把刀施了一張鎖靈符。」袁深雨冷冷的看了副刀一會兒,「哥,你的修為還很弱,體質又寒,無論如何都不能把這個鬼帶在身邊了,要是不想把她丟了,就先把交給我。」
「喂,你剛才那麼狠,把人家傷的半點動靜都沒了,我把靈陵給你,你不會把她怎麼樣吧?」
「……我說不會就不會……還有,那個方才和你一起的人是誰?你們好像挺熟的?」
袁深雨說的自然是楚離涯,剛才袁深雨突然出現在穆非城、楚離涯和玄菱三人面前,光看那長老級別的服飾裝扮,要找自己的兄長說話,楚離涯和玄菱斷沒有跟過來的道理。
「啊?她啊,她姓楚,叫離涯,是我路上認識的一個朋友,她鎮子上的人被很多妖怪殺光了,沒有地方可以去,一定要前來青城派拜師。」穆非城眼神黯了黯。「一開始我只是想幫她上山採藥,但是後來……卻不知道怎麼偏偏發生了那些事,我們是被一個你們派上的徒弟玄修給救了,再後來我就來這裡嘍。」
「玄修……」袁深雨用手撐了一下額頭,「這樣麼?我感覺她身上煞氣很重,原來是身負怨憎憤懣麼?哥你還真是擅長招惹各種奇怪的人……還有鬼。」
「啊……算了這些都不重要,你真的打算留在這裡?」
「……嗯,至少在我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之前。」
穆非城看他的樣子,知道也是勸不回來了,沈藍惠也說過,阿雨是個極有主意又倔強的要命的孩子,認定了的事情就絕不去改變,別人很少能影響他的決定。
「那好吧,我也留下。」穆非城最後只好撓撓頭髮,彷彿認輸般的開口道,「反正我山也爬了,門也進了,青城派的人都沒理由不讓我在這住。」
「你留下……?」袁深雨有些訝異的看著穆非城。
「沒辦法了,你非要留下麼,你一個人在這麼遠的地方我又放不下,又不肯跟我回去,」穆非城似乎有些忿忿的瞪了袁深雨一眼。」
「……」沉默了許久,袁深雨抿了抿嘴唇,從脖子上解下一顆半透明的碧色珠子。
他手裡握著那珠子,週身騰起微微的白光,並不明亮,卻好像一下子讓方圓十尺的地界都籠罩了一層薄薄輕紗般的光霧,霧裡是一個勻散開的近乎透明的深雨的影像,又在瞬間收攏,全部凝聚進了手裡那顆碧色的珠子裡。
之前彷彿一切都能做的雲淡風輕成竹在胸的袁深雨完成這個過程之後,全身力氣彷彿一下子被抽空似的,勉強站穩之後,一抹額頭上全是**的汗。
「你在搞什麼鬼?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剛才穆非城不知他想做什麼,只是在一邊看著,可惜也看不出什麼門道,等袁深雨收了法術,才發現他面龐蒼白如紙,所有的血色都被無形的手給抹去了,穆非城趕緊上前一把扶住了他。
「這天池珠裡面有些我的東西,既然你也要留在這裡,就拿去用,剛才我抽出自己一絲魂魄元神封在其中,真有了什麼狀況,我又不能立刻前來,總能幫你一二。」
穆非城木愣愣的拿過那顆珠子,猶豫了一下,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怎麼你說的這裡好像很危險似的,這裡不是青城派麼?很多人說的修仙名門啊,又不是龍潭虎穴,你這……」
袁深雨只是抿著嘴不說話,左邊的太陽穴微微一痛,他用力握了握拳頭。
「我要走了。」
「哦……啊?!為什麼!喂等一下,我還有很多問題要問!你要到哪去啊?」
「……很多話一時半會根本說不清,」袁深雨背過身去,「我總有一天會全部解釋給你聽的,今天已經不行了……老頭子看的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