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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囚高塔 文 / 故國別舊

    天倉山月夜

    這是一座高高矗立的塔樓,瘦骨嶙峋,像是無數骨架支架而成,而且顯得殘破不堪,但是飛揚起來的簷角上都繫著一串鈴鐺倒是沒有一個缺失,一些漆黑冰冷的鎖鏈纏在塔身之上,像是被固定在罪人身上沉重無比的鐐銬,至死都不會解下的束縛。

    天倉山是座仙山,鳥語花香四季如春的景象隨處可見,只是唯有後山這片禁地,卻是一片近乎極北之地月窯嶺的荒蕪寥落,方圓幾十丈連一根長點的雜草都沒有,只有偶爾掠過天空的渡鴉,在如冰如霜的月盤上留下一道令人心悸的陰影,

    南宮君知背靠著一堵厚重無比的牆壁,他的手腕和腳踝上扣著森寒無比的玄冰鎖鏈,肩膀上插入兩根骨釘封住身體裡所有靈力的流轉,南宮君知心想真不愧是青城的鎮魂塔,名不虛傳啊……

    南宮君知從氣管到喉嚨裡都乾燥的像是火在燒,他身下是依靠靈力流轉支撐浮在半空的石台,平整堅實,周圍則是如同岩漿般汩汩冒著泡的血池,那些鮮紅的東西在沸騰翻滾,如同滅世紅蓮在妖嬈的開放,厚重無比的腥氣熏的南宮君知幾乎透不過起來。

    昔日太和第一劍客,如今居然被囚禁於青城的鎮魂塔,南宮君知覺得自己人生還真是夠諷刺又夠戲劇性,那些人在聽到「冥心蝶」三個字之後的反應,讓他本來被吳墨非之死弄得精神恍惚的心情徹底冷靜了下來。

    冥心蝶啊……沾染上那個之後,就是怪物,是禍害,不說什麼都不可能有人會相信啊……連自己的同門都是如此,看到自己的眼神裡只有**裸的恐懼和厭憎。因為自己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只是冥心蝶的一個傀儡而已,傀儡是沒有人願意憐憫的。

    也不能怪那些人大驚小怪,南宮君知有些無奈的苦笑了一下,若是他們看見了吳墨非的死法,恐懼程度只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那種黑蝶是真正的魔鬼……但是,為什麼連自己的師父,儘管面露難色都沒有反對將自己暫時收入鎮魂塔的決定?

    就是因為,他可能被那種可怕至極的黑蝶所寄宿?

    師兄……你說,這是為什麼啊,但是說真的,現在我確實不明白我到底是一個清醒的人還是一個已經被冥心蝶附身的傀儡了,現在無論我說什麼都不會有人相信,我明明知道這一切和玄修很可能有某種聯繫,但是……其實我也不知道這些思維到底是不是我的了……還是我們其實是一起被感染上了那種蝴蝶,只是我發病的晚些,其實真正的「我」早就已經死了,和師兄差不多?

    「冥心蝶是一種最為陰毒的契約靈物,傳言來來源於魔界,被冥心蝶寄宿的宿主,神智心態完全受到施法者的控制,雖然外表看來與常人無異,實質上確實一個會移動的蟲窟。而且一旦體內的冥心蝶繁衍到一定地步,魔蝶破體而出,殃及周圍的人是瞬息之間的事情,冥心蝶在人間是無解的,一旦被感染上就再無可救藥,如同絕症。」

    袁深雨,或者說清雨,這位久病的青城長老突然現身還是引起了不小的反響,即使是元字輩的老前輩也不會忽視了這個看起來還是個小孩的人,就像當年元澤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沒人把他當個孩子。

    青城派出現冥心蝶,這個消息從還懵懵懂懂的南宮君知那裡被透露之後,幾乎是人人自危,元澗和瞿凌的眉頭都緊了起來——當然這件事情真正被確認是在部分太和弟子跟著青城中人前往吳墨非自爆的那個五角楓林之後,發覺了還未散盡的冥心蝶的魔氣繚繞。

    「清雨長老為何言之鑿鑿滄瀾體內有冥心蝶寄宿?」瞿凌到底愛護弟子,對袁深雨的態度有些不客氣,南宮君知站在師父身後看著那個比他矮了很多卻一臉莫名淡淡笑意的人,只覺得心底裡發冷,那個人,比冥心蝶更加可怕。

    袁深雨和他是相反的體質,他是暗,他是光,袁深雨其實沒有運作任何法術,但是天然的明靈素在他身體周圍由內而外的散發出來,如同明珠周圍蒙著的光霧,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淡淡的白光裡,南宮君知則正好相反,他的靈力始終像是一股灰色的霧氣,如同幽冥黑水上方懸浮的濁霧,經久不散。

    真論起來,袁深雨的輩分比瞿凌還要高出一些,但是畢竟年齡差距過大又不屬於同門派,袁深雨也不在意那些有的沒的,他看著眼前怒意有些溢於言表的男人輕輕的嗤笑了一下,「瞿凌使者,我想你也應該是知道的,冥心蝶是至陰至邪之物,它的氣息除非是真正的魔族降臨,否則整個人間都無法找到與之相匹敵的陰暗之物,滄瀾小友的遭遇固然可憐,可是你也要想想放任魔蝶的後果。」

    青城派的人都知道袁深雨是明純子,對他說的話自然深信不疑,甚至有人懷疑久病的清雨長老突然出現是因為過於純粹的明靈素體質感受到了冥心蝶那細微的存在,而強撐著起來解決這場可能席捲的危機。

    只是對於太和宮的人來說,這番話實在是太難以接受了,剛剛得知損失了一名最年輕一輩中最為優秀的弟子之後又被告知南宮君知居然被冥心蝶寄宿,簡直是晴天突然連續放了好幾個霹靂。

    青城派的正殿,玉清宮裡安靜的可怕,袁深雨不以為意,絲毫不管下面瞿凌和一眾太和宮弟子的目光,雖然他看上去暮氣沉沉般的衰弱,但是精神好像還不錯,一雙眼睛裡依舊深沉精神,能夠吸魂。最後還是元澗站出來,說要親自為南宮君知檢驗,得到了一致的同意,畢竟元澗地位高份量重,也不會刻意的和一個太和宮小輩過不去,更何況冥心蝶這種東西確實是讓人聞之色變的禍害……

    最後元澗將手搭在了不知所措的南宮君知的頭頂,一股淡淡的暖流從頭頂的百合穴上注入,在南宮君知的體內遊走了一圈,最後重新回到了頭頂,然後一股灰色的氣息慢慢反饋到元澗的手心裡。

    元澗臉色突變,立刻後退幾步,讓周圍人都吃了一驚。

    「至陰至邪,冥心蝶,不會有錯。」

    灰色的霧氣迅速被元澗從手掌中逼出,裊裊的繞出一個隱約的蝴蝶圖案,在眾人的靜默中徐徐散去。

    所有人的臉色全都刷刷的變白,修為精深的長老們怎麼不知道冥心蝶的可怖?而且對於那種強大的靈物,他們也看不出來南宮君知體內的冥心蝶發展到了什麼地步,萬一下一個瞬間就是他軀殼損壞,冥心蝶飛出尋找下一個宿主的時候,那後果簡直是不堪設想。

    冥心蝶是傀儡專用的契約靈物,南宮君知既然已經被下了冥心蝶,只可能是有人想要一個可以利用的傀儡對太和宮不利,而且冥心蝶控制人心神的能力太強,南宮君知從現在起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是千里之外某個施蝶的人的意志,根本不可相信,這是青城和太和的人心照不宣的結論,其實還有一個更深層卻沒人說出來的共識——**冥心蝶宿主就像一個隨時可能爆發的瘟疫,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連著一起銷毀。

    既然被確定被魔物冥心蝶寄宿,南宮君知很快被投入了鎮魂塔,那是傳說中青城開山師祖親手建立的高塔,與其說那是一個高塔,倒不如說是一座謎樣的法陣,空有一個塔的外形,裡面關滿了青城修士多年來捕獲的,各色一時無法徹底消滅的妖邪魔物。

    有些妖類生命力異常強韌,即便能夠當時擊敗卻無法將其徹底摧毀,為了不放虎歸山,便帶回青城派投入鎮魂塔,利用塔底的千方迷離陣不斷生成的血池將妖物慢慢銷毀,直到骨頭渣都不剩下。

    袁深雨對這種結果當然是滿意的,因為被冥心蝶感染的人說的話都無法信任,都可能不是本尊的發言,那麼就算南宮君知突然沒頭沒腦的扯出玄修,也根本不會有人去認真的相信——畢竟因為一面之緣而惹上殺身之禍這種離奇的事情本來就比較扯淡,更何況冥心蝶這種傳說來自於魔界的東西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投放,神秘人的身份目的都足以讓各大修仙勢力心中捏一把汗,南宮君知即使真心實意的說點什麼也會被理解成是傀儡的語言。

    至於為何能讓南宮君知明明清白之身卻被元澗判定為確實身染冥心蝶,大約就要歸功於陳夜修給的那件東西了罷。

    「曾經我覺得蘇冥雨將回來,可是我又覺得他真的死了。」

    在未來的某個時候,陳夜修心情複雜的看著袁深雨說出這樣的話。

    「是什麼樣的錯覺讓你覺得他還會回來呢?」袁深雨的頭髮在風裡游離飄散,「已經消失的東西,就會化成煙霧浮沉,你看這花開花落,明年儘管還會開出新的花朵,卻永遠不是去年的那一朵了,已經碎了的東西,還要怎麼恢復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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