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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悲中來 文 / 故國別舊

    「天靈懷夢草……你真的拿到了。」

    袁深雨的口氣裡沒有絲毫疑問的意思,彷彿是極其簡單的陳述句,他看著穆非城手裡紅光燦然的仙草,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哥,你這是何苦,極北之地不是普通人可以去的地方。」

    「其實主要是靠靈陵和離涯,在月窯嶺找到這棵草的時候我們遇到了一條特別大的怪獸,差點被坑死在那裡了,當時離涯衝上去和那條怪獸拚命……後來我們被這棵草迷暈做了很多夢,哈哈,不過總算拿到了這個,阿雨,你看看這個對你的身體有沒有效果,你的師父都說這是世上最好的草藥。」

    袁深雨接過天靈懷夢,一團純淨的光滑包裹住了那嫣紅色的仙草,「哥,你們的膽子真夠大的,竟然去了聖樹結界。」

    「啊?……你怎麼知道?」

    然後穆非城突然閉嘴,袁深雨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當年在天池珠中注入自己一絲生魂相伴穆非城左右,而天池珠則在聖樹結界的面前化為了齏粉——在他和楚離涯遭到冥心蝶和聖樹結界雙重壓力的時候,一道幻影聖光從天池珠中升騰而起,瞬間化解了兩人的絕境危機。

    然後聖光消散,天池珠隨風化塵,那個人形的幻影向著聖樹結界飛去,融化在了裡面。

    仔細想想,那道幻影只能是袁深雨的一絲生魂所化。

    穆非城有些慌亂的看著表情沉靜的袁深雨,「深雨?你有沒有事?當時……我們遇到了一大群黑色的蝴蝶……所以,天池珠裡冒出來一個奇怪的虛影,我覺得和你有點兒像,又有點不一樣,那道光影一招就解決了那群蝴蝶,但是很快就被聖樹結界給吸過去吸收了,深雨?這對你有沒有影響?」

    「沒事,」袁深雨搖搖頭,「既已從我的魂魄中分出許久,幾乎已經沒多大關聯,但是它被聖樹結界的召回,我還是能感覺到的。」

    「召回?」

    「沒事。」袁深雨歎了口氣,將天靈懷夢草遞向穆非城,「哥,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東西,你留著,以後說不定會有很大的用處,我用不上。」

    「喂什麼叫用不上,不管有沒有用你先用了再說啊,好不容易弄回來你總不能試試都不肯啊,還有,治好了病就跟我離開青城,你跟我說了一堆神神叨叨的東西,結果在青城派呆了這麼久什麼都沒搞清楚反而弄了一身的病,現在別管那麼多了,哪有什麼比自己的命還重要,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還是跟我走,去哪兒都行。」

    「……」袁深雨看著穆非城堅決無比的表情,比幾年前更加不可置疑。

    而面對默不作聲的袁深雨,穆非城很顯然也急了,「深雨,我真的想說很久了,無論你想知道什麼、做什麼,前提都是你得活著,自從我離開木村開始就看到死死死,紫煙鎮死了一鎮子,雍州死了那麼多城民,還有娘親,還有……總而言之,修仙這條路太凶險,我無論如何都走不下去了,我不想當神仙,也沒那個能力當,我知道深雨你很厲害,但是……」

    「哥,你說錯了,我從來沒想過要修仙,只是有些事情逃都逃不掉,沒有想不想,只有能不能。」

    「你……」穆非城一下子被他弄得又好氣又好笑,「你別東拉西扯,一句話,你自己不想修,離開這座天倉山,還有人逼著你留下來,按著你去學不成?而且這幾年我算是看明白了,修士造成的殺傷,比起妖魔只少不多,誰也不比誰高貴,我也是個有罪過的人,但是我還有幾十年的壽命,我想用這幾十年慢慢的去彌補我當修士的時候犯下的罪過。」

    袁深雨低著頭有些難過的閉上了眼睛,這個表情在他的臉上很少能看得到,更多的時候他的臉上只有一片冷漠冰霜或者嘲諷,但是現在那些冰凍似乎被化開,流淌出的悲傷如同化開的浮冰春水。

    「我沒胡說,」袁深雨覺得自己的眼睛裡有種莫名的酸痛,「哥,很久很久以前,我以為力量可以改變一切,只要我變得更強,我就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就能走我想走的路,就能保護我想保護的人,但是後來隨著我越變越強,卻發現和之前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甚至……完全相反,力量確實能改變很多東西,但不是所有事物都是能靠力量改變的,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就算傾注再多的心血,到頭來還是可能盡付流水……宿命是什麼,宿命無非是明明知道癥結在什麼地方,卻根本不能改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後果發生……哥,你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嗎?」

    「……」穆非城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他,袁深雨平時的話不多,話很多的時候說明他情緒不太正常,「深,深雨?」

    「哥,你想要離開是沒有錯的,走的越遠越好,永遠都別回來,娘說的不錯,只要能夠,就千萬不要走上這條路,否則一定追悔莫及。」

    穆非城的表情變化萬千後,最後只有嚴肅凝重,「告訴我具體原因。」

    「……既然決定要走,知道的越少越好,知道的越多,被捲入的越深,越無法自拔。」

    「你們一個一個把我當傻瓜,」穆非城有些諷刺的笑了笑,「我知道我頭腦不好,用不著你們常常來提醒,也知道我是你們中最弱的,比誰都差,以為自己能照顧你們,其實一直都是在靠別人在保護,離涯是這樣,你也是這樣。」

    「……哥哥,其實你永遠不知道別人有多羨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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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日楚離涯離開碧水居之後,本來想去尋找衝出幽谷飛泉的穆非城,但是還沒等她找出太遠就聽聞了青城派發現魔蝶的消息,禍及太和宮弟子,相關的弟子長老都去了玉清宮商量事宜。

    像楚離涯這樣的小輩弟子當然沒什麼資格參與這種級別的商議,但是一聽到冥心蝶,楚離涯腦海裡第一反應便是陳夜修三個字。

    陳夜修,冥心蝶,又是陳夜修。

    陳夜修這個人簡直就像一個黑色的噩夢,不管提不提到,想不想,都無法躲避繞開,他存在於人內心最陰暗的深處,時不時的在心底撕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讓人親眼看看自己內心深處最醜陋不堪的東西,就像那些惡毒無比的冥心蝶。

    之前在天倉山失蹤的太久,甚至讓楚離涯放鬆了一些對這個噩夢的警惕,但是聖樹結界出現的大群冥心蝶讓楚離涯知道,這個黑色的夢魘,從未離開,而且永遠能殺人於無形,你永遠不知道它會掩藏在哪個陰暗的角落裡,睜著一雙幽暗的眼睛,直直的盯著自己的目標。

    可是,他的目標到底是什麼?

    他有目標嗎?他究竟是為了什麼呢?蟄伏的獵戶是為了狩獵獵物,潛行的刺客是為了暗殺,不論是誰,無論做什麼,總不能完全沒有理由,沒有目的,更何況他是那樣一個複雜深沉的人。袁深雨大約知道什麼吧,但是那個人,沒有人能真正走進他的心裡,更不要說讓他開口了,或許他只是不屑於開口。

    楚離涯不知道的是,袁深雨和陳夜修之間的聯繫比她想像的更加纏繞不清,千絲萬縷,他們不是朋友,也不是單純的敵人,而是時光洪流裡兩根遙遙相望的浮木。因為孤獨的同病相憐,聽起來,簡直是一種病態。但是沒有辦法,這個世上可能有千千萬萬的人,但是每一個都和你擦肩而過,每一個都不是同類,每一個都終將離你而去,只有相互仇恨的彼此才是最為熟悉和類似的存在,簡直可笑。

    穆非城一直是簡單的人,他能想到的事情不多,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楚離涯甚至私心的不想讓他知道太多,想的太多,受到的煎熬也就多,或許就無法保持那顆最真誠的初心。

    對於風衣澈的話楚離涯腦內已經千回百轉的考慮過,本來想問問夏溪澤,奈何夏溪澤這幾天一直沒有給她任何回應,彷彿自己在專心的念想著什麼。無論如何風衣澈的話,對於任何一個人而言都差不度是晴天霹靂的級別,凡人敢打聖樹結界的主意……好吧,其實楚離涯之前也見過,那個雍州的女妖,真不知道是不是無知而無畏,殺了那麼多人,吸收了那麼多生命精元,好不容易將神木之屍激活成了紫微儀木,轉眼自己就因此葬身其中。

    風衣澈敢這麼說,總不會只有一個人的意思,就算他是天下第一的問卜大師也不可能妄圖以一人之力去打開聖樹結界,難道他的這番話……其實是有人支持並且已經為之準備?可是打開聖樹結界這種事情……真的是凡人可以辦到的嗎?就算能,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呢?這些代價,到底值不值得?

    心中思緒萬千,而且在青城派穆非城總不會出什麼大事,楚離涯心情紊亂的先回了丈人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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