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南宮君知番外 滄水謠 文 / 故國別舊
南宮君知在之前很多年,都完全沒有一個身為天才強者的自覺。
小時候在太和宮,瞿凌在他和吳墨非還是小孩的時候就把這兩個人叫到一起,語重心長的摸了摸他們柔軟光亮的頭髮,說你們都是這一輩最為優秀的人才,將來是要撐起太和的一片天的。
吳墨非回應的聲音乾淨清爽,就像他始終潔白無瑕的道袍,而同樣年幼的南宮君知卻回答的含糊搖擺,倒不是因為不情願,而是不太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個時候他看看已經顯出蒼老衰頹之態,但是看著兩個還年幼的孩子的時候,眼睛裡卻透著別樣的光輝,彷彿是夕陽落幕的迴光返照那樣動人。
南宮君知還是不懂,也不是很想要去懂,只好有些侷促的看著身邊沉穩安定的多的吳墨非,年紀尚小的吳墨非平和的笑容讓他稍稍有點安心。
對於一個愛劍如命醉心武術,一片俠客情意的南宮君知來說,成為修仙門派新的支柱這種話實在是一種漂在半空的虛浮概念,捉摸不透,也不想要去主動捉摸。
那個時候南宮君知心想,好歹有吳墨非在前面的,那些麻煩的事情師兄一定會處理好的吧,我可是完全搞不定啊。
還是個孩子的南宮君知對未來的想法倒也簡單,如果吳墨非將來是要撐起太和宮的人,自己就要成為一把最強的武器幫助他斬斷一切困難和敵人,這樣的話就算自己完全應付不來那些複雜的門派事務,也算是盡了自己的心意。
吳墨非是個從內心到行為都溫柔的有些過分的人,至少南宮君知是這麼認為的,無論是對待南宮君知還是其他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都是春風化雨般的體貼,長一輩的人都誇讚他為人做事,南宮君知也暗暗的高興,畢竟他和吳墨非一直交好。
南宮君知開始致力於把自己打造成一把無堅不摧的利劍。
這把劍只歸於吳墨非使用。
年幼的孩子在一年一年的長大,仙山聖境裡雖然如同世外桃源,但是時間卻仍舊很公平的一年年流逝,曾經還是矮小的孩子們一年一年抽發生長成了頎長挺拔的少年,吳墨非和南宮君知,滄水和滄瀾,這一對太和宮的未來希望沒有辜負任何人的期望,吳墨非十幾歲便從自己的師叔那裡接手了部分禮儀事務,而即使是長一輩的人中,也沒多少能勝過南宮君知的了。
兩顆冉冉上升的新星,或許說是一開始就被作為星辰培養的兩個注定要在夜空發光發亮的人。
「滄水師兄,我會變得特別厲害,到時候你管太和宮的事,我幫你守著整座山,誰來找麻煩我就把他打回去!」南宮君知在吳墨非對他總是不理任何人情世故頗有微詞的時候豪邁的拍了一下師兄的肩膀,「反正那些事情我也搞不懂,我只會打,以後誰欺負你我幫你出氣,你讓我幹啥我幹啥,這樣夠好了吧?」
吳墨非只好笑笑點頭不再說話。
南宮君知的生活就這麼簡單,思維也簡單,除了曾經偶遇青城派的陳夜修之後多了一個追趕目標之外,在太和宮的日子就是單調的三點一線修煉舞劍。
「青城?我們?兩個都跟著師父去?」
南宮君知才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大呼小叫了一會兒,「總算有機會出去逛逛了,這可是師父第一次主動帶著我們去太和宮之外的地方啊,還是那麼遠的天倉山,哈哈哈哈哈我學了這麼多年御劍根本沒用過幾回啊,這回我一定要去好好玩玩!」
吳墨非一邊幫著高興的忘乎所以的南宮君知收拾行李一邊問道,「滄瀾這麼想要去外面?」
其實南宮君知心裡想的是,陳夜修當年說的那句話,等到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強的時候,盡可以去青城派找他,拿著那只黑玉蝴蝶——雖然那個人三年前就失蹤了,因為那個人太過耀眼,這件事鬧騰的千里之外的太和宮都聽聞到一些傳言。
「對啊,其實永遠都在這裡也挺無聊的不是嗎,」南宮君知樂得吳墨非什麼都給他一手包辦,什麼都不管的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想事兒,他被照顧慣了,對吳墨非的關照習以為常,「我偶爾也想想去外面,找一些很強的人比劍,這裡的師兄師父師叔們都會一個勁的誇我。」
「可是滄瀾,待我我們真正的成長強大起來了,接管了整座太和宮的興衰,也許幾十年,幾百年都不能離開這座宮殿,那個時候……你會覺得被束縛了嗎?」
南宮君知愣了一下,然後不滿的嚷出聲,「師兄你怎麼能懷疑我呢,我生是太和人死是太和的死人,肯定是一輩子都要在這裡的,你忘了,我說過要是有一天你像師父說的那樣接班了,別說幾十年幾百年,我要替你守太和宮守一輩子,然後看著你把它發展到更強更大。」
「好啊……」吳墨非看著眼前尚未脫去少年心性的南宮君知,心中淡淡的一股溫暖流過。
以後的日子,還有很長呢,慢慢的走下去,總有一天,你說過的話會被我們共同一點點實現。
關於瞿凌對吳墨非,關於暗中調查風衣澈的囑咐,吳墨非自然不會知會南宮君知,他知道他的師弟是個純粹的人,那些事情對他而說繁雜的如同蜘蛛網,骯髒糾纏,實在不是南宮君知會想著去應付的事情。
初生的小馬駒想要一試水流的深淺作為歷練,誰知道那道水流深不見底,直接將整個全部淹沒,連一點水花都沒有泛起。
南宮君知在事後將那天的事情想了很多遍,每一個細節每一絲感受都拚命反覆嚼過,想到吳墨非最後每一個眼神的變化,每一句話語氣的起伏,最後腦子裡塞滿了吳墨非的影子,釀成了無數夜裡驚醒坐起的噩夢。
陳夜修,袁深雨,這兩個人都是很難和吳墨非之死逃過干係的人吧,但是楚離涯說起那兩個人名字的時候眼神都會變化,南宮君知之前只是很多事情不需要他煩心煩神,但是並不是說他真的沒有那個思考能力,從本質上來說,他足夠的聰明敏感,只是在前有師父側有師兄的情況下,他的聰明從來不需要使用,只需要將自己這把劍不斷磨礪就已足夠。
但是在吳墨非死後,他已經開始學會自己思考。
兒時見到玄修的幾個畫面不斷閃現,和吳墨非死去的時候滿天飛舞的黑蝶交疊錯綜,輪廓相互重合,最後變成了一些詭譎怪異的碎片,如同雪片落下。
對於楚離涯,南宮君知有感激,但絕對算不上多少信任,應該說,在吳墨非身死,自己被冤枉投入鎮魂塔那一天之後,這個世上已沒有了南宮君知真正能報以相信兩個字的人,他曾經承諾用一輩子守護的太和同門對他冷目相對,他曾經相約一起走完以後漫長的道路的人少年身隕,還有什麼是接受不了的。
百年觀見過閏連,也就是風紅葉之後,南宮君知略略一想也就知道那個瘋耗子到底是誰了,年齡相貌也都對的上,只是瘋耗子自己未必都知道他曾有過風紅木這個名字,曾經有個風紅葉的兄長,他們曾經都也許有過明亮如朝陽的未來。
就像自己的和吳墨非,如果沒有冥心蝶那件事,他們已經回到了太和宮,繼續作為太和宮最有潛力最優秀的弟子培養,面前一片天高雲闊,只是現在,一個屍骨無存一個流落他處。
命這種東西,總在平淡無奇,你以為無窮無盡永遠這樣重複下去的時候突然翻身轉彎,要麼拽入雲端,要麼墜入谷底。
南宮君知這把劍依舊鋒利不可當,但是已經失去了能真正把握他的人。
他開始學著自己思考,自己行事,自己將黑夜撕開一道裂口,照亮前方一片黑霧的道路。既然誰也不可能永遠陪著誰走下去,今後的日子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袁深雨,陳夜修……或許,還有風衣澈?」南宮君知輕輕的念出三個名字,「或許他們真的都很強大,強到現在的我只能仰望的地步,但是……我只要活著,路還長,就總有一天走到他們的面前,問清真相,師兄的事情,必須要有一個了結。」
時近夕陽時分,本來暖融融的春日陽光也消退了溫度,街道上的行人漸漸稀疏,暖色的流霞之下,整座洛川城都沐浴了一層落幕般的餘暉,南宮君知一個人孤獨的站在原地,面前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筆直的道路。
該回荊州都江城了吧,畢竟楚姑娘是自己所知道的的,和陳夜修袁深雨關係最近的人,雖然好像是個很麻煩很難應付的人……想到這裡南宮君知的眉頭輕輕一皺,自己還是不擅長去看人,尤其是楚離涯這樣很難搞懂的人。
很久以前,還以為,以後有很多日子,可以慢慢去實現一起說過的話,想做的事情,但是一走神的功夫,風停了,花謝了,路上只剩下了一個人踽踽前行,別無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