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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夏溪澤番外 對錯何妨 文 / 故國別舊

    我的名字叫夏溪澤。

    在我小時候,就被告知是火純子,天生強大無比的修仙體質,被天下四大名門之一的青城派收為門徒。從小到大,前輩們都告訴我,元澤,你是要負擔起青城未來的人,所以無論什麼,你都必須做到最好。

    最好是什麼?那個時候我不太明白,對我來說,火純子好像也就是個特殊些的體質,前輩們的器重甚至讓我有些無所適從,因為我之前也有很多優秀的師兄師姐,如果青城的未來只需要我一個人,那麼他們算什麼呢?

    和我走的最近的是元澈師兄,他的本名叫做風衣澈——這是很久之後我才知道的事情,是師兄自己親口告訴我的他俗家名姓,元澈師兄在別人眼裡是個脾性古怪的人,也許是因為卜問師天生帶著的神秘感和令人不敢親近,所以他身邊的人一直很少,好像有一層隱形的結界將他籠罩其中,連前輩們都不太願意去接觸這個乖戾的師兄——天生著一雙能夠洞察天機的眼睛,到底是上天的寵愛,還是詛咒呢?是別的卜問師求之不得的天賦,又是很多人私下竊竊私語的來源,也不知道元澈到底是對這份天賦感恩多一些,還是遺憾多一些。

    一開始我也對這位師兄有些好奇也有些懷疑,直到偶爾聽聞了一次元澈的琴聲,在那之後,我總覺能有那樣高山流水般情懷胸襟琴音的人,不會是一個心中充滿陰戾的人。

    後來,我們當了幾百年的至交。

    我的師父曾經對我說過,身為一個高位者,一個領袖,要有自己的原則,但是卻忌諱毫無保留的善心,如果一直一意孤行,總有一天會為自己的固執而後悔。

    「你後悔嗎?」

    百年後。我和元澈重逢在幽谷飛泉碧水居,他代替師父問出了這句話。

    當然後悔。

    元澗曾經是我相信的師弟,他和元惠師妹都曾經是那樣跳脫活躍的孩子,都是青城派強力的支柱之一,可是我沒有在他最開始微微露出自己獠牙的時候覺察到不對。最後。也只能看到他站在黃昏的餘暉裡對我笑,說,元澤。我會比你做的更好,我會比你更好。

    那一刻我有點恍惚的想到,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們曾經是那樣好的師兄弟和朋友,對我來說,過去是,現在是,將來……已經沒有將來,我的身體在自我引爆的火靈中化成碎片。最後模模糊糊的畫面是元澗錯愕然後停滯的臉,然後黑夜降臨,但是已經沒有黎明再到來。

    但是光亮終於還是到來了,比我想像的快,不是輪迴轉世後的重見天日,而是……以一個簡單靈識的方式甦醒。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周圍一片巨大的火海,紅蓮滿天,鋪天蓋地。

    這是在哪裡?難道是烈火地獄?一開始的時候我沒辦法適應那種沒有身體,只有一個意識輕飄飄的浮在火焰海洋中的感覺,但是因為光有精神體的存在。念頭反而更加專一,尖銳而清晰,夏溪澤一生終究還是殺戮太多,踐踏妖界生靈,所以死後……

    「你似乎總算有意識了。」

    正在我胡思亂想一些其他東西的時候,聽到了一個格外熟悉的聲音——風衣澈。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聽到風衣澈的聲音,因為我確信自己是死了,最後點燃元神爆發火靈的感覺那樣真切,身體在火焰裡分崩離析成碎片飛灰,魂魄幾乎是瞬間離體而去。

    但是為什麼現在居然聽到了師兄的聲音,難道師兄……

    不對。

    「韓澗做的?」風衣澈的聲音繼續傳來,或許這不是聲音,而是風衣澈師兄用他強大無比的精神力量在和僅剩下一個意識的我進行精神共鳴對話。

    「師兄……你是怎麼……我這是?」

    「你忘了,我的眼睛能夠從某種程度上看到沒有發生的事情了嗎?」

    我如夢初醒。

    元澈師兄最強大的能力不是任何咒術,陣法或者符篆,而是……天生的,可以洞察未來的眼睛,雖然這份能力不是沒有限制或者全知全能,但是對於凡人來說,預知虛無縹緲的未來已經是極其逆天的能力,難道說元澈師兄已經知道我……元澗……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知天易,逆天難,」我聽到元澈師兄輕輕的一聲歎息,「就算能夠知道元澗的野心,但是卻沒辦法知道準確的行動和籌謀,我只能提前在你的命魂上刻下印記,在你的身體爆碎後在戰場上收集幾率散魂,投入紅蓮劫火中慢慢提煉凝聚,最後才找回來一絲神識,就是你現在的模樣。」

    「謝謝師兄……」

    「沒有什麼謝和不謝,你輸了,輸給了元澗。」

    「是啊……輸的真徹底。」

    輸的當然徹底,連自己的性命都消散在了那個孩子的手上,而他……現在怎麼樣了呢?當時的我知道自己已經命不久矣,連自己都不知道是懷著怎樣一種心情點燃元神自爆,不知道元澗到底有沒有被波及,殃及成了什麼樣,甚至也可能死在那裡,於是我把這個問題問給了師兄,問他元澗現在怎麼樣了。

    「他很好,臨危受命,已經是青城的掌門。」風衣澈師兄說道,然後告訴我,他已經登上掌門之位很久,距離那場戰爭,已經過幾年了。

    就像做了一場夢一樣,師兄為了凝聚我這一縷神識,居然就用了好些年。

    「一旦你有了意識,我就不能把你留在這裡太久,」風衣澈師兄告訴我說道,「元澗說起來放我隱居從此不問世事,其實還是看的很緊,他試圖用歷史記載抹殺污蔑你的一切,和你相關的人也幾乎都被打壓監視,而且,你的神識本來就是殘魂凝聚十分薄弱,長久活躍只怕要再度消散,所以……」

    「師兄,你有什麼打算就直說,全憑師兄吩咐。」

    後來,我被風衣澈師兄封入了一副山水墨畫之中,一直處於沉寂狀態,風衣澈師兄在水墨畫上布下精密的陣法讓它自動吸收天地靈素幫助我鞏固神識殘魂,好為了將來的復甦作準備,死亡,重生,再度陷入沉睡,就像經歷了一個完整的輪迴,但是已經是格外的恩賜,世上已經沒有了青城掌門夏溪澤,只剩下了一縷無人認識的殘魂寄宿在一張山水畫之中。

    很多年後,我從那張畫裡甦醒過來,紅塵又面臨新一次的動盪。

    幾十年前的時候,對於韓澗,我輸的徹底,身體破碎,魂飛魄散,幾十年後,我已經輸不起的沒有退路,如果之前輸了的代價是死亡,那麼現在我還有什麼代價可以去付出?

    離涯是個好孩子,但是看到她的臉總讓我有些忍不住的想起多年前的韓澗,一開始都是那樣隱忍不發,但是沉默堅韌的背後,又是絕對不容忽視的野心和要強,還有,最後的背叛。

    或許想到這些都是在為自己找借口,夏溪澤已經死去多年,現在的我只是一個依托自己的徒弟和師兄才能做成點事的鬼魂,再度見到師兄的時候,他好像和幾十年前,一百年前,六百多年前都沒什麼區別,那雙淡色近乎琥珀的眸子裡始終盛著晨曦般的光,但是始終看不清裡面到底是什麼,當我附身進入離涯的身體,正式和他再度重逢的時候,他看著我,用眼神說,你終於回來了。

    是啊,回來了,或者說,從未離開過。

    這個世上可以沒有夏溪澤,但是只要有夏溪澤在,就不會對紅塵的未來坐視不理。

    我和師兄都知道這不是百年前,可以大刀闊斧的施展自己的計劃,因為我不再是青城的掌門,道之盟的盟主,師兄也不再是修仙界首席卜問大師——他早已隱遁多年,我們幾乎沒有什麼可以動用的資源勢力,有的,只能是孤注一擲。

    對於漫長的過去,無窮的將來,或許我和師兄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兩個過客,但是為了不讓前人只剩下過去,不讓後人沒有將來,能拼李一搏的,其實還是現在的人,和來自地獄的惡鬼做交易無所謂,將來墮入若水黑陵也無所謂,一無所有的人不在乎再失去什麼,只能想想自己還能夠再做些什麼。

    如果所做的一切真的能夠由我自己一個人來承擔,無論後果多麼的嚴重,那都無所謂,死過一次的人能夠在這個世上多停留一天都是奢侈,但是不可避免的牽涉讓我把一些事情做得還是很猶豫,師兄對我說,那個時候的教訓,你還沒有接受?

    也是,有些錯誤,人一輩子犯下一次就夠了,更何況代價就已經足夠慘重。

    「元澤,我們的路只能夠前進,無法後退,儘管這條路上可能灑滿了血,但是要麼走到盡頭,要麼自己先倒下,否則就不要去看身邊的那些犧牲品。」

    我看向離涯和那個名叫南宮君知的孩子的時候,不知怎麼的耳邊突然響起了師兄這句話。

    ……一切都會有一個結果吧,那個時候是這樣,到如今,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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