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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罪戾青史非一時 文 / 故國別舊

    袁深雨聽望川天穹說過,這座宮殿是七千年前蘇冥雨來到荒古界住過的那一間,在他離開後,望川天穹以時之砂術法將整座宮殿都封入了時空縫隙,所有的時光都凝固在了七千年前,連裡面的空氣都沒有絲毫的流動變化。

    巨大透明的窗戶正好對著黎明初升的陽光,被距離粉飾成淡藍淺白的遠山是荒古界少見的寧靜色彩,灰金的窗簾十分厚重,黑色的掛鉤看起來又是格外的肅穆,地面是光可鑒人的水玉,無暇剔透的像是一整塊玉璧,袁深雨走進來的時候心想當年蘇冥雨在裡面走來走去的時候是不是以浮空術將自己托在了懸空,否則踩壞了這樣的藝術品真是可惜。

    然後袁深雨也這麼做了,看似一步一步走了進去,其實腳步根本不沾地,被風拖在了懸空一寸的地方,行走起來毫無阻力。

    黃金印花的花瓶裡還有一把應該是來自於七千年前的向日葵,金黃燦爛,茸茸的觸感還十分新鮮,帶著晨曦陽光的味道,嫩綠的桿子似乎能夠掐的出水來,袁深雨凝視了那把花一會兒,覺得這應該是適合一個生命和笑容都格外燦爛的人,顯然是不適合自己的。

    仔細想想,這座宮殿裡存在的,全部是過去的自己的氣息,無處不在,就像是一片無影無形的幽靈,他的**消失了,生命消失了,但是他的痕跡留在了這裡,就像是烙痕。根本無法抹去,就算已經重新輪迴,再次為人,也沒辦法抹消曾經那樣光芒璀璨的存在。

    想到這裡袁深雨不知道到底是羨慕還是悲哀,自己還會有很多次輪迴,自己的下一世還會這樣籠罩在自己今生的光環下嗎?

    桌子上還擺著一個翠玉色的杯子,裡面甚至還有半杯餘熱未散盡的茶水,融化了的翡翠玻璃一般。細小的白色煙霧讓袁深雨覺得自己視線有些模糊。

    他躺到了那張龐大的罩著金橘色絲綢帳子的床上,看著眼睛上方精緻華美又氣勢恢宏的刺繡,卻看不出那些花紋中的具體含義——大約來自於魔族古來的傳說。袁深雨閉上眼睛,卻沒有辦法立刻進入睡眠,眼前跳動著無數飛逝的畫面,有些很熟悉是自己的經歷有些卻很模糊像是來自於別人的記憶碎片。

    「……上界聖樹結界……提前的神魔之戰……」袁深雨輕輕的念了一句,「當年你還真是義無反顧。」

    「這個世上,她是對我最好的人,我的家族把我當做人形兵器。想要利用督元者的力量完成他們的**,親生孿生姐姐為了殺死我不惜自殺,如果有一個人願意不惜自己的名譽拿出荒古聖物來救你。和你是唯一的同類。你到底選擇哪一邊呢?」

    袁深雨有些煩躁的翻了一個身。

    蘇冥雨若隱若現的話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他一點也不驚訝,他不是第一次直接接收到來自蘇冥雨的意識,那個人即使死了那麼久還是固執頑強的存在著。

    「這不是理由。」

    「你想說我自私?」

    袁深雨並未否認,他確實覺得蘇冥雨實在是自私任性的過了頭,望川天穹身為魔皇,為了實現野心和魔族荒古制霸。打擊世仇天宮神族,要去打開聖樹結界提前發動戰爭,就算是殘暴妄為也算是理由充分,但是蘇冥雨自己就出身紅塵,居然去幫助一個陰面上界的魔皇。簡直是自私到極點的紅塵千古罪人,真是可惜了他那身強悍無比可以和望川天穹抗衡的力量。

    本來可以為英雄。為何要當罪人?

    蘇冥雨的聲音很無所謂,「英雄?維護我之利益為英雄,損我壽數為罪人,誰不是這麼認為的?難道身為聖樹之子就活該去為了那些渣滓垃圾的安危去死?那在我的眼中望川姐就是英雄,我的家族和紅塵裡的那些人都是罪人,我願意站在哪邊,他們管得著嗎?」

    「……」

    「林落楓當年也和我說過類似的話,他說要阻止我,就算完全不是我的對手都要阻止我和望川姐去保護紅塵和天宮,我沒有想到我的姐姐會為了勝利自殺,我們是同根同命的雙生子,她死了我也只有死路一條,林落楓只是加快了這個速度,他們兩個人算是為紅塵作出巨大的犧牲了,但是呢,他們的結果是什麼我都能想得到,弒殺督元者比凡人弒神的罪過要嚴重不知道多少倍,那個可憐的小子大概是永世不能翻身了,至於我的姐姐蘇冥沙,她是神祇轉世,大約稍微好一些,但是又能好到哪裡去呢?你在人間又過了十幾年,聽說過這兩個人的名字嗎?當年挽救了紅塵天宮的英雄?」

    「……」袁深雨突然覺得心中一陣窒息般的錯覺,因為他真的沒聽說過,大地女媧神廟只存在於歷史當中,至今早已消聲滅跡,而林落楓……如果那個被鎮壓於黑陵最深處最底層的那個幽魂真的是林落楓……

    英雄和歷史早已被遺忘,巨大的犧牲,換來的只是一堆奴隸的生命。

    「而我是罪人,應該被唾罵千萬遍的罪人,但是你在記憶覺醒之前,又聽說過我的真名嗎?當年的英雄和罪人,只是過了七千年,都已經全部被遺忘的一乾二淨,變成了一樣的東西,如果英雄沒有無上的榮光,罪人得不到最壞的懲罰,到底誰會相信所謂的英雄和罪人呢?」蘇冥雨自嘲的笑了笑,「所以你堅持的到底是什麼,今生為人,來世為妖,下一世可能又會轉換到魔界,唯有督元者循環往復永承此劫,如果你還不懂,還是早些捨棄了這副軀殼,重新化歸成最原始的靈素模樣,那樣倒還逍遙自在一些。」

    袁深雨雖然閉著眼睛,但是聽了蘇冥雨這些話,只覺得眼睛裡似乎有淚水要往外湧動,他不想睜開眼睛,不知道是怕自己忍不住哭出來還是怕睜開眼睛又要重新去面對曾經遺忘的一切。

    「……還有。」

    蘇冥雨的聲音在最後消失前輕輕歎了口氣,「或許老朋友要回來了……你現在這個樣子,到那時要怎麼辦呢,先去找那個火琉璃吧,她的身上……」

    「楚離涯?」

    袁深雨不知道蘇冥雨提醒他的「老朋友要回來」和「找火琉璃」是什麼意思,但是蘇冥雨的靈識出現的總是飄忽不定,也不知道下次出現到底是什麼時候。

    而另一邊楚離涯這些天也很有些悵惘,望川天穹也暫時沒找到讓楚離涯立刻完整恢復成原型的方法,但是只要她人在這裡,火琉璃便在,保持著個人形似乎也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情,因為有著聖物之名所以行動相對自由,但是楚離涯是個小心謹慎的人,沒有傻到因為望川天穹對他相對寬容便放肆的直接前去尋找自己最熟悉的兩個人,葉初途和袁深雨。

    要知道葉初途是夜之星的最高特使,望川天穹幾萬年的心腹,自己和他來往過於密切對於帝王至尊簡直是結交近臣的大忌,而袁深雨……不用說了,說的難聽些,去私會荒古皇帝老情人的轉世,楚離涯還沒那麼作死。

    但是自己在荒古是真正的人生地不熟,連魔族語言都不會兩句,看到那些神色嚴肅匆匆而過的侍女侍衛們,什麼話都說不上來,雖然他們的態度很恭敬,只是因為自己是荒古聖物所化,皇帝也還算待見,但是如果不小心做出什麼犯禁的事情,誰知道後果是什麼。

    但是她沒想到的是袁深雨會主動來找她——葬華星宮中的人大多都認識這個傢伙,或者說認識他的前世,蘇冥雨七千年前曾經在葬華星宮裡住過一段時間,魔族壽命漫長,七千年過去了,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讓宮中的侍女侍衛都吃了一驚,但是也就立刻想到和陛下的關係絕對不一般。

    望川天穹身為墮天河魔皇,就算沒有正牌的丈夫,養了一宮的情人別人都覺得是正常的,但是這麼多年除了那個新婚之夜被殺的倒霉鬼,也只有這個瘦瘦小小的傢伙曾一度被以為會成為那位魔皇的配偶。

    「是個人族?陛下怎麼會看上那種低等種族?」

    「噓,小聲點,不懂的不要亂說話小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雖然是人族卻和陛下一樣是督元者……」

    「啊?竟然是這樣?那他和陛下誰更強些?」

    諸如此類。

    那天楚離涯站在葬華星宮的後宮千尺峰邊對著天上的電閃雷鳴發呆,在人間只有;雷陣雨天才能看到的景像在荒古界卻是常態,正是因為荒古界雷靈素比人間濃厚的多的緣故,靈素均衡充足之下養育的種族也會比靈素欠缺匱乏下的更優秀,自從望川天穹誕生的數萬年來,五界陰陽兩面的勢力此消彼長,陰盛陽衰,而下界紅塵卻重創過桫欏林,算是其中一道小小的波折水花,總體上還是桫欏林和荒古界越來越壯大強盛,而天宮和紅塵的實力衰退。

    袁深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她的背後,「你最近有什麼覺得不對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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