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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絕境無生想當初 文 / 故國別舊

    梭羅堡已是一片死城。

    狻猊的第五宮前大片的玫瑰花此時已經全部凋謝,本來深紅色的花海此時只剩下了一大片衰敗的灰白,漫漫的從第五宮一直蔓延到第六宮,就像是屍骨變異的那種顏色,不斷侵蝕著牆體石磚,至於第九八七六五宮本身,石牆上爬滿了筋肉血脈一樣的東西,就像是獲得了荒唐的生命,那些血管竟然還在微微跳動——這些東西當然不是憑空生出來的,而是林落楓和他的亡靈軍團殺死活物後直接爆碎成血肉種子潑灑在宮殿裡,然後在惡靈的力量催動下迅速像是瘟疫一樣爬滿長開。到處瀰漫著屍體惡臭的味道,林落楓所過之處已經不算是屠殺後的修羅場,而是霉變發酵多年的腐屍地獄。

    其實林落楓不喜歡這麼噁心的東西,他是個從內心到作風都崇尚華麗的人,但是他一點也不介意用這種惡靈最本質最簡單的力量讓活著的那些妖物見識一下真正的恐怖,他身上倒是乾乾淨淨的像是要去出場某個盛會,甚至沒有染上一滴鮮血一點碎肉,邪光血一葉的光亮還是那麼純粹乾淨,整個人都像是一把妖異異常,挺拔幹練的長劍。

    在殺了贔屭和重埃之後,似乎還沒有遇上什麼點有趣的獵物,大約是見到風頭,一起跑到最深處去了?但是這樣防線可就一潰千里了,早死晚死,就那麼想要多掙扎一會兒嗎?林落楓也不介意,畢竟對於獵人來說,最有趣的的畫面不過是獵物拚死無用的掙扎。

    當他走到最後一宮面前的時候,那些來不及逃脫的宮人變成的亡靈軍團已經變成了很大一支隊伍,他們的頭髮都是慘白的,眼窩空洞,指甲因為撕裂了活人的血肉而鮮血淋漓,他們搖搖晃晃的跟在林落楓後面一點聲音都不發出來,無聲的恐怖。一個衣著光鮮的男人後面跟著一大群污糟的殭屍惡靈。怎麼看怎麼詭異的一副畫面,林落楓把邪光血一葉拿在了手上,緩緩的對著不遠處的第一宮囚牛宮一指。

    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但是足以讓後面那些好像五百年沒吃飯。一步一步從十八層黑陵裡爬出來只能大口吞噬鮮活血肉的餓死鬼的惡靈直接衝上了寬闊的石階,對著最後一宮發起了衝鋒。

    意料之中的,那些殭屍在半路便被一道五顏六色的透明結界給彈飛了出去,有些不走運的被直接彈到了周圍的石壁上,砸的骨肉飛濺,滿地都是,但是沒有自己意識的惡靈陰屍根本就沒有後退的本能,他們踩著一地骨頭不完整的碎肉繼續往前衝,那些沒有血液的腐屍肉落在地上不久之後就發生了非常直觀的變化,突然像是脹滿的水泡一樣炸裂開來。從裡面濺出濃厚的肉汁滲入地面,然後地上就又開始生長那種不斷跳動的血管和筋脈,纖纖細細的紅色細條紛紛向著第一宮內部竄過去,就像是一大群靈活的小蛇。

    第一宮內,囚牛站在正中央。邊上圍繞著的是睚眥,狴犴,狻猊,螭吻。

    囚牛站在陣眼正中,此時的他已經不像是一個妖了,更像是一個擁有妖形的巨大蠟燭,渾身發出刺眼的光亮。真的是在活生生的燃燒,從外到內的漸漸融化,披風在光芒中枯萎,眼睛已經是燒空了——這個陣法最大的消耗就是這個陣眼,為了維持住第一宮不被惡靈軍團立刻化成屍山血海,只能借用地形。結合諸位妖王之力觸發五靈冰心陣罩住整個宮殿。

    但是這樣的陣法所需要的力量也是巨大的,狻猊的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身形幾乎站不穩,但是還是堅持著站在金色光圈的邊緣,右手按在左手的手肘上再度蓄力。她努力不去回頭不看在後面正在燃燒的囚牛,眼前金光閃閃一片,幾乎看不到其他東西了。

    不只是狻猊此時十分艱難,螭吻的靈力更低一些,幾乎站立不住,還是旁邊的睚眥替他承擔了不少壓力才讓他在陣法邊緣勉強穩住了,此時身上壓力最小的大概只有靈力較高又不用替其他人分擔的狴犴,但是也只是相對而言,狴犴當然也已經汗水涔涔,但是一旦放鬆陣法破壞,幾人分散面對那麼多不會累不會痛的殭屍,馬上第一宮就會被直接血洗,一個都逃不出去。

    蒲牢夢境裡的話還歷歷在目,置之死地而後生,但是此時……已經是徹底的絕境了吧,那麼生路到底在哪裡呢?贔屭多半已遭不測,囚牛已經十死無生,只剩下還沒有成年的狻猊和螭吻,還有很明顯已經損耗不輕的睚眥和狴犴……以及還被封在囚魂印裡的負屭?

    還有……那個不知道死活,或許這輩子永遠都不可能再和金櫻林外有接觸的蒲牢?

    難道……這一次妖族真的要被斷絕命脈了嗎。

    囚牛的精元已經燃燒過半,但是外面的林落楓還沒有任何動作,倒是惡靈團隊不斷的前赴後繼撲過來,雖然都被陣法結界給擋了回去,但是這樣消耗下去,最先被拖垮的肯定是這邊的妖王,更何況林落楓到現在幾乎沒有什麼損傷,除了睚眥的那個試探,其他人連和他的對戰都沒有過,甚至不知道他用什麼方式出招,一切的覆滅似乎是理所當然。

    最先支撐不住的是狻猊。

    她本來就是一個未成年的妖王,血統覺醒有限,能守在冰心陣的一角已經是非常吃力,法力最高的囚牛已經當了犧牲的陣眼,睚眥又幫助最小的螭吻分擔傷害,狴犴只能自保。

    所以狻猊她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失誤,讓她所守的陣位出現了一個紕漏。

    在這個時候,任何的失誤和紕漏,都是致命的。

    本來天衣無縫的巨大金黃色護罩突然塌陷了一塊,就像是一個本來四平八穩的建築突然坍塌出現了一個缺口,所有的惡靈都瘋狂了,拚命的向著狻猊的方向湧來,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螞蝗,狻猊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後幾乎是呆住了,等到她慌忙失措重新結陣,準備把缺口填補起來的時候,甚至已經有三個殭屍衝到了她的面前。

    還沒等那些尖利的指甲觸碰到狻猊的胸口,三把金光凝聚成的刀直接從狻猊的面前飛過,貼著她的臉飛過去然後一刀命中一個殭屍,金光落在腐屍的胸口,然後突然爆炸,將完整的腐屍炸成了一地爛肉。

    狻猊總算是有時間補上了缺口,微微一斜眼看到一手支撐著自己方位的結界,一隻手騰出來為自己解圍的睚眥,心底陣陣發涼,二姐怕也是已經到了極限了,自己守住一方,還要支援螭吻一些力道,現在居然還騰出手來幫助自己補救……到底還能支撐多久?為何……總覺得已經無藥可救了……

    狻猊沒有辦法,只能再度全神貫注提起全身的力氣,像是要把自己搾乾一般付出著靈力,她知道他們所有人的結局都不可能逃脫死亡了,但是不想要坐以待斃,不想要毫無掙扎的死去,不想要像是幾隻蟲蟻一樣悄無聲息的被人碾死甚至連一聲怒吼都發佈出來,但是蒲牢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怎麼樣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樣下去他們中還有人能活得下去嗎?如果所有的妖王都死了,只剩了幾個化生卵,沒有任何人來收拾殘局,那可能他們重生後連自己是妖王這件事都不知道,他們唯一的希望到底在哪裡?

    林落楓還是站在原地沒有動,輕描淡寫的看著第一宮裡越來越黯淡的陣法,其實只要他想,破掉這個陣法其實並不是很難,只是他的時間很多,興趣也很多,不怎麼希望簡簡單單的做完這個遊戲。

    其實這個場景林落楓甚至覺得有點熟悉,當年阿修死去的時候大約也是這個樣子吧?傳說他葬身的地方,後來的冰雪天塹,成千上萬凶悍的妖族軍團不斷撲上來,撕咬,頂撞,死了一個立刻又有十餘個搶著擠過來,長矛斷了,戰斧缺口了,但是敵人還是那麼的多,根本看不到前面的路和希望,身體和靈魂彷彿分開,一個飄蕩在半空愣愣的不知所措,一個麻木的在下面不斷的繼續廝殺,任憑身上血已經快要流乾……

    這種感覺,大約就是絕望吧。

    就像當年在冰雪天塹中氣力用盡,最後仍沒有逃過戰死命運的阿修。

    就像現在,進退維谷的幾位妖王守著自己注定要死去的長兄,苦苦支撐最後一絲希望,其實明明知道結局都是一個樣,但是還是遵循著本能做最後的掙扎。

    林落楓淡淡的笑了笑,緩緩的把邪光血一葉抬了起來,在半空虛無的劃了一個小小的十字,然後手臂一抬,那個十字便像是血水擴散一樣迅速變大,然後飛昇到了半空,鮮紅明亮,好像一個巨大的傷疤。

    然後這個傷疤倒映在了那個金光閃閃的護罩圓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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