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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27章 眠龍擾 文 / 狷狂

    簡要微笑著向簡墨走了過來,他的儀態隨時隨地完美無可挑剔,彷彿不是走在鮮血滿地的危地,而是在尊貴府邸的波斯地毯上。

    哪怕他手上拿著一支ak47。

    「不許過來。」小女孩說。

    簡要聳聳眉頭:「你擔心什麼?我可不如你。」至少在等級上。

    小女孩搖頭:「你太危險。」

    簡要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長槍,隨手一扔。然後翻開光溜溜的掌心示意自己什麼都沒有拿,簡要配合態度良好:「這樣總可以了吧。」

    小女孩盯著他看了一會,依舊搖搖頭:「你太危險。」

    簡墨有些無奈:這兩個人是靠鼻子聞出對方的危險指數嗎?

    簡要從善如流得站在距離兩人七八米外的地方,開始談判:「至少你可以把那個小玩意放下了吧。你這種戒備的狀態讓我很緊張啊。」

    簡墨有些茫然,但接著一聲細小金屬落地的聲音傳入耳中,讓他驀地明白了簡要是被小女孩脅迫現身的。

    好像當了一回傳說中的豬隊友呢。簡墨對這種無力的感覺非常厭惡: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成為別人的累贅。這種感覺真是超級討厭!他有些懊悔為什麼要去當濫好人,一開始發現不對趕快開溜就好,既然明擺著是全滅的結局,為什麼要心存僥倖?

    「看在同為紙人的份上,我能不能問你兩個問題?」簡要表達自己需求。

    小女孩望了一會,像是在評估提問的危險程度,然後點點頭。

    「據我所知,這是一個原人極端恐怖分子的組織。照理說他們第一討厭的就是紙人,第二就是造紙師,或者說是天賦者。可你——為什麼會在這裡?」簡要疑惑地問。

    小女孩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離她極近的簡墨聽見一聲幾不可聞的鈴鐺響。

    簡墨的智商雖然趕不上簡要,但是與簡要之間的默契讓他感覺到兒子開始撒網了。簡要就像一個拿著糖誘惑小蘿莉的壞叔叔,道貌而岸然。絕對的力量雖然能夠壓倒智商,可當力量沒有發動,有些事情總可以爭取一下。

    簡墨過了好一會才聽見身邊的小女孩說:「首領說,如果沒有造紙師,我就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就不用感受任何痛苦和嘲笑。如果能夠消滅所有的造紙師,讓造紙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這個世界就不會再有我這樣的人出現了。」

    「所以你加入了這個組織,和一群明明看不起你卻又要無恥的依仗你的力量來達成目的的渣滓在一起,忍受他們的輕蔑和嘲弄。我不明白了,」簡要冷笑了一聲,「這和你理想的世界不是背道而馳嗎?」

    小女孩回答得很快很流利,顯然這個答案已經在她面前被重複了很多次了:「變革總是需要犧牲的。等到我們成功的那一天,就不會再有任何痛苦了。」

    簡要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笑:「到那一天?是哪一天?你說說到了那一天,你會有什麼下場?」

    小女孩沉默了一會,重複道:「變革總是需要犧牲的。」

    「為什麼犧牲的是你?」簡要毫不留情地說,「為什麼紙人的幸福要建立在自我毀滅的基礎上。為什麼我們不能擁有自己的生命、自由、財富和理想?為什麼不是他們犧牲,為什麼不是他們改變,為什麼原人和紙人不能和平相處,平等相待?」

    小女孩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最後回答:「我不知道。」

    簡墨輕輕歎了一口氣。這是一個敏感且天真的異級,擁有他人垂涎的實力,但卻太過容易被人欺騙和利用。

    但這或許並不是她的錯。如果一個人生來就被告知低人一等,就該忍受別人的歧視和欺凌,就該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被蹂躪踐踏到塵土中也只能默默承受,這種精神桎梏不是那麼輕易能掙脫的。

    上一世美國的南北戰爭中,備受欺壓的黑人也並非每個都有為了自己的自由和權利而奮起的覺悟。可是,如果你自己都不能正視自己,又怎麼能期望別人來正視你。如果你自己都認為自己應該是被放棄的,那麼誰又會在乎你?

    並沒有時間多想,劫匪們已經匆匆趕到,立刻將簡要團團圍起來。簡墨看見下令將自己拖出來殺死的男子正在幾個劫匪的嚴密保護下走近,滿面殘忍的扭曲。

    他回頭猛地蹲在小女孩面前,抓住小女孩的肩膀懇求道:「輕音,你救救他!你的理想不是希望所有紙人都能夠好好的嗎?他也是紙人啊!看在同是紙人的份上!輕音!!求求你救救他!!!」

    輕音目光沒有任何波動,任由簡墨搖晃。耳朵上的鈴鐺胡亂地跳躍,響成一團。

    眼角餘光看見男子已經抵達,簡墨心幾乎跳到嗓子眼,用盡全力抓緊了輕音細細的胳膊,嘶吼著催促:「輕音,你快出手啊!如果你都不肯救他,那誰還能救他?」

    輕音垂下視線望向他的雙眼,輕輕地吐出一句:「為什麼?」

    簡墨極度失望地看了輕音一眼,放開她,起身用盡全力向簡要奔過去——

    這一刻,他忘記了身上劇痛的猙獰傷口,忘記了自己只是一個戰鬥力不足60的小人物,忘記了對方有很多很多很多人有很多很多很多武器,也忘記輕音這個最後也沒有改變立場的異級劫持者就在身後,只需抬一抬手指頭就可以結束他的性命。

    他只看見那個殘酷的男人走到簡要面前,啟開嘴唇,迸出兩個字:「殺了。」

    劫持者們得意地抬起了黑壓壓的槍口對準這個不知死活的闖入者,手指扣在扳機上向下彎曲。

    簡要回過頭,向他微笑。

    笑得特麼真好看。

    簡墨眼角俱裂,血淚迸出。一股什麼力量在他的胸膛掙扎著,扭動著,翻滾著……終於,卡嚓一聲,破土盡出——

    「誰敢動他!!!!!!!!!!!!!!」

    環形波突然收縮起來,集中到一個奇點,越來越亮,越來越亮……明明比之前要渺小,但波動頻率卻陡然上升了上萬倍。

    玉壺高中附近所有的原人都不安地抬起了頭。他們什麼都看不見,卻在這一瞬間都莫名感受到一種難以形容的危機即將降臨。

    媽媽抱緊了孩子。丈夫擁緊了妻子。路上的行人駐足惶恐地彼此張望。店舖裡的店員停下招攬顧客。餐館裡的食客放下筷子。司機們在綠燈前踩下剎車。孩子們停止了玩耍,茫然四顧。

    有大災難即將到來。

    然而災難來自何方,他們卻不知道。

    天空一片平靜的蔚藍。

    連蔚捂著額頭跪倒在地上,眼前一片血紅。

    w市的某條車水馬龍的街道,夏爾突然坐直了身體,望向車外天際,漸漸皺起眉頭:「魂力暴動?」

    看不見的奇點,在某一個臨界點,驟然爆發。

    幽暗星海的平靜被打破,劇烈的波動向四面八方無差別地撲開。無數掀天的巨浪張牙舞爪而來,彷彿一個個無情的暴君,將海中無數的星星點點扯起,彈飛,摔落,再撕裂,甩上天空,跌落海谷……

    以玉壺高中為中心,無數原人在慘叫,痛苦不是來自**的,而是來自無法觸摸的某個部分——或許應該叫做靈魂的部分,正在被什麼一股力量反反覆覆來來回回的蹂躪。他們感覺自己時而像是被捲入大漩渦裡的小魚蝦,被轉得暈頭轉向;時而又像是被人打死在牆上的蚊子,被壓軋成爛泥;時而又像被丟入碎紙機裡的廢紙,被切割成無數碎片……痛苦不堪,生死不能。

    多少人頃刻間昏迷,多少人理智崩潰,多少人毫無目的地狂奔……

    簡要不知道玉壺高中之外發生了什麼,他只看見簡墨盯著自己奮不顧身地衝了過來,眼睛裡閃耀著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璀璨光芒,然後還沒有跑到他跟前……就悄無聲息地倒了下去。

    簡要心顫了一下。下一秒,他就已經躥出包圍圈,兩步奔到簡墨的身邊,將他抱了起來。

    簡墨雙目閉合,呼吸略弱,心跳卻還算正常。他微鬆一口氣,才分神到周圍人身上,發現剛剛拿槍指著他的劫持者們居然沒有任何反應。這太不對勁了。

    他們都以一種被武俠小說裡被定身過的姿勢,或是科幻小說裡時間被凍結了的狀態,維持著扣機的最後動作,直到幾秒鐘後,無數紅色的細流從他們的眼角,耳朵,鼻孔,嘴角,慢慢滲出,慢慢匯成潺潺溪流。

    一向鎮定的簡要倉然失措,趕緊給簡墨又檢查了一邊,光是把脈就花了十多分——他自己的手指抖得像得了帕金森症。

    小女孩走到簡墨身邊蹲下,仔細盯著他的臉,良久開口道:「為什麼?」

    昏迷中的簡墨當然沒法回答輕音的話。

    簡要冷眼看著她:「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輕音回望簡要一眼:「我不相信。」

    簡要冷笑一聲:「不需要你相信。」這是他的造父,他相信就足夠了。

    輕音又盯住簡墨,然後緩緩起身,對簡要說:「我還是不相信。」頓了一下又道,「我會去找首領。」

    「再去被洗腦?」

    「去殺了他。」

    簡要滿意地點點頭。如果到了這一步還會被騙,那真是丟高階紙人的臉。

    輕音驟然從空氣中消失。

    簡要四周看了一會,背起簡墨,慢慢向操場門口走去。

    玉壺高中的門外滿地都是昏迷的人,從守衛的特警到等待的師生、家長,橫七豎八躺滿了馬路和周圍的人行道。

    簡要只見到一個清醒的人。

    歐陽緊張地看著簡要背上沉睡的簡墨,舌頭都有些不靈活了:「發,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也不知道,但似乎只有紙人沒事。」

    歐陽眼中閃爍的光芒不動了:「簡,簡先生,你也——」

    簡要目光溫柔地看了一眼肩膀上的少年:「我是他的初窺之賞。」

    w市早報報道:「夏歷5777年6月21日,舉行w市高中造紙大賽的玉壺高中被原人極端分子恐怖組織劫持。劫持者要求釋放曾經被政府逮捕的骨幹分子查理三世。在政府與恐怖分子緊張地談判斡旋中,一名考生因為被劫持者們毆打恐嚇導致魂力暴動,距離他最近的數名劫持者當場斃命。特警隊趁機突破了劫持者的火力防線,終於成功救出了全部人質。

    w市市長稱,這次成功解救體現了w市市民與警方團結一心,面對恐怖勢力毫不妥協的態度,是一次具有重大代表意義的事件。

    w市的造紙師聯盟未就此事發表任何言論。」

    連蔚扔下報紙:「一群王八蛋。」

    雪白的病房中只有一張病床,床上少年合眼酣睡,紋絲不動。床頭的康乃馨粉嫩鮮艷,靜靜綻放。

    連蔚不死心地注視了那張睡臉半晌:「視界」裡一片黯淡,什麼都沒有。

    或許這樣也好。他歎了一口氣,拾起報紙,漫不經心地好放在床頭。

    報紙上的日期:5778年1月26日。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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