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46章 黯然失色的星光 文 / 狷狂
「上次交給你的事情進展怎麼樣了?」丁一卓對著電話裡詢問。
「試驗結果已經出來了。」對方回答,「很讓人吃驚。」
「怎麼說?」
「我們召集了二十四名普十級以上的造紙師和八個沒有寫造天賦的原文槍手進行實驗。第一組八個造紙師,八個槍手,將槍手寫的原文交給寫造師寫造;第二組十六人全部為造紙師,再分為ab兩個小組,a組的造紙師將自己寫的原文交給b組寫造師進行寫造,同樣b組的原文也交給a組寫造。」
「等所有紙人誕生後,我們發現,所有由槍手寫的原文由造紙師寫造的紙人,忠心暗示的對象都是造紙師。可是,在第二組,由b組提供原文a組造紙師寫造的紙人,忠心暗示的對象卻是b組;同樣,由a組提供原文b組造紙師寫造的紙人,忠心暗示的對象卻是a組。」
果然如此。
丁一卓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齊偉等人寫造的紙人卻跟著謝首跑了的原因。寫原文的那個人是否具有寫造天賦,這一點是關鍵。雖然謝生了魂力暴動,但是寫那篇原文的時候謝首本人的天賦還是在的,因此造紙原理默認他為紙人忠心暗示的對象。
「我們還有一個發現。在第二組中,a組造紙師寫造的紙人雖然對b組造紙師的產生了忠心暗示,但是如果b組造紙師不在現場或者沒有給予相應的指示時,a組造紙師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夠影響紙人。」
忠心暗示的優先級嗎?
丁一卓眸色一深:如果b組造紙師不在這個世界上了,紙人的忠心暗示優先級是否會變成a組的造紙師呢?
他突然從鬆軟的沙發上起身,來回走了幾步,才說:「我明白了。你做得很好。這項研究數據就作為你本年的貢獻提交給給聯盟吧。」
對方似乎沒有想到有這樣好的事情,驚喜地道謝。造紙師聯盟中造紙師等級的評定標準中,除了公開平台上的任務完成情況計入評分外,對於造紙師的研究發現或發明也給予了重獎。作為這項研究的提出和設計者這丁一卓完全可以將這項獎勵納入自己掌中,卻偏偏便宜了他。這不是意外之喜是什麼呢?
「一卓,最近在煩惱什麼呢?」主位上坐著一位頭髮花白精神矍鑠的老者,慈祥地看著眼神放空顯然是在想事情的丁一卓。
「爺爺,我托人實驗的數據出來了。」丁一卓抬頭,苦笑道:「和我猜想的基本一致。」
他將實驗結果說了一遍。
「這不是很好嗎?你把這個數據告訴齊家就可以了。」丁爺爺說,「難道他們還敢不信你?」
「實驗數據在這裡,我不擔心他們不信。」丁一卓搖搖頭,「只是謝首現在不過是一個已經失去寫造天賦的普通人了。齊家雖然還不在我眼裡,但對於一個造設系的學生來說,他們可不會不敢下這個黑手。」
「難得看見你對一個同年人這麼在意,這個謝首果然這麼出色嗎?」丁爺爺笑起來了,摸摸丁一卓的腦袋,驕傲地說:「比我的孫子還出色?」
「他?」丁一卓似乎覺得十分好笑,「就算他的寫造天賦還在,我也不會把他放在眼裡——一件作品都沒有的造紙師,值得我去關注嗎?不過是因為我現在坐在學生會主席的位置上,以謝首在狂歡會上的表現,進學生會是板上釘釘的。我只是不想造這個時候鬧出什麼不好看的亂子。」
「你擔心齊家為此殺了謝首以取得話劇團的優先級別?」
「名利動人心。這筆錢對於齊偉一個還沒出校園的學生來說,還是有些誘惑力的。齊家也是要顧全自己臉面。一個造紙師家族居然被一個造設系的學生搶去紙人,他們是不會平白嚥下這口氣的。」
「那你還把數據送給了那個實驗主管?如果你將數據保密的話,齊家就不會知道忠心暗示優先級的事情。他們雖然一樣不會放過謝首,卻未必會為此殺人。」丁爺爺笑瞇瞇地說。他的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為自己孫子無情的做法而發生變化,顯然是覺得這個叫做謝首的少年的生死僅僅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丁一卓沉默了一會,才回答道:「爺爺,你說的對。我其實對這個人還是有些在意。雖然他的天賦已經是過去時了,但是不知道怎的,我的直覺總在告訴我,他有些底牌沒有翻出來。」
所……所有?
仙境之城的所有居民,五百餘人?
簡墨感到一陣華麗的暈眩襲來:五百多個異級紙人,靠,這已經不能用奢侈來形容了。
「謝郎君,你怎麼了?」
簡墨連忙問:「這麼說,大叔你也會御劍飛行了?」
大叔摸摸頭,有些羞愧:「大叔還沒有那個本事呢。大叔只會一點簡單的小法術。」說著揮動手指向漁船頭一指。
簡墨只見黑色中火花一閃,火把頭被點著了。附近的海面頓時亮堂起來,水面上斑駁地倒映著火的顏色。
「能夠御劍飛行的只有長老們的親傳弟子,比如送你來的賀先生就是。只有天資出眾的孩子才會從小被長老收做弟子,傳授更高深的法訣。」大叔解釋道,「大叔只是普通資質,只能學會一些最基礎的。」
羨慕地看著船頭的辟啪作響的燃燒聲,簡墨真心誠意地說:「這樣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可惜我沒有修仙的資質。」
大叔笑了笑:「謝郎君,有什麼可惜的。其實修仙不修仙又怎麼樣呢?日子還不是一樣過。你看我,每天出海打漁,回家曬網。賀先生呢,每天上午劈柴煮飯,下午去衙門裡幫忙做賬,晚上還會與其他長老弟子一起輪流巡島。」
「難道你們沒有讓生活和工作變得簡單一點的法術嗎?」簡墨問,「我總覺得修仙者應該不會被俗務所累,每天要專心修習法術,追求天道,盡快成仙呢。」
「少年郎,那天道是什麼呢?天道可不就只是幾個神仙法訣啊!」大叔哈哈大笑,「四時變換,六道輪迴,都是天道,生老病死,吃喝拉撒,也是天道。你想做神仙,那想過成了神仙後每天做什麼呢?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糧食自己地裡長出來,魚自己從海裡跳出來?」
「大叔覺得吶,做神仙啊就是每天能夠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後和自己親人一起開開心心的生活在一起。可是現在大叔每天過的不就是這種生活嗎?每天出海打一大堆的魚,然後拿到魚肆去賣,換回來的錢給老婆孩子買吃的,買穿的,買玩的。全家人開開心心的……要是大叔說的話,想要過神仙的日子,先要學會把人的日子過好!如果人的生活都過得淒慘無比,」大叔搖搖頭,「那怎麼可能做個快活的神仙呢!」
簡墨嘴唇微微張開,突然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想起那段經典的台詞:欲修仙道,先修人道,人道未修,仙道遠矣。
伸手在深藍的海水裡擺了擺,水天一線處已經變成了淡淡的魚肚白,很快下面會有一個紅太陽跳出來,簡墨想,然後一天又到來了。大叔的求仙生活就是這樣一天又一天的迎接著日出,可自己的天道又在哪裡?
每天自由自在的坐自己想做的事情,和想待在一起的人待在一切,然後快快樂樂地度過每一天:他最喜歡做的事情是——寫文,寫自己喜歡的各種各樣的文,可是他已經有多久沒有為此動過筆了;而他最想待在一起的人——很多,有爸爸,媽媽,簡要,連蔚……一起快快樂樂樂地生活,目前大概還做不到。
神仙的生活離他,好像還有一段距離。
簡墨望著大叔站在船中,雙眼圓瞪,驀地把網撒了出去。那麼大那麼重的一張漁網,居然在兩隻胳膊的甩力下,在半空中幾乎是平平地展開。如同蜘蛛突然噴出一張絲網,瞬間迎風而漲數百倍,向海下猛撲下去捕食了。
下面無數銀鱗攢動。
簡墨盯著網縫中的銀鱗,漸漸懂了:其實大叔的神仙生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但大叔在努力,每時每刻都在努力,而他這種努力實際上又是每時每刻在享受,享受這種神仙一般的生活。
人無時無刻不在追求自己的理想,可往往在追求的過程中執著於自己的追求卻忘記了理想本身。就像那個喜歡星星的少年一樣,爬上一個又一個高峰,只為離自己希求的那顆星星更近一點。可爬著爬著腦子裡就只剩下了埋頭爬山:我要爬上更高的山,哪裡才能找到更高的山,我要繼續爬,不斷地爬……等到他想起來自己最開始的目的時,抬頭仰望,滿天星光,已經分辨不出到底哪一顆才是來時的那一顆了。
如此回想起來,在這個世界最初的十六年,他自以為過得備受歧視和欺辱的十六年,自以為失去做人的尊嚴和自由的十六年,才是最幸福的時刻。
那個時候他每天都可以自由自在地寫著自己喜歡的文,可以吃著媽媽做的菜,可以和爸爸一起看電視做魂筆,可以和三兒一起插科打諢,到處玩耍,打架都是一起上一起逃。
可現在,他為了成為出色的造紙師為了獲得更好的生活,為了爬上更高處為了查到爸媽失蹤的真相,為了獲得了更大的實力為了不再擔心真名曝光,為了可以光明正大站在太陽光下。他研究魂筆,他研究造紙原理,他研究異能……
他已經多久沒有按照自己的心意寫下文字了。
他本質是一個寫手啊!
簡墨忽然心頭一輕,彷彿有一些長久壓抑著自己、桎梏著自己的東西悄然粉碎,腦中一片空明,整個人身輕如燕,如置雲中。他站了起來,仰頭對著天空:「啊————————哈哈哈哈哈——————」
天空中的白鷗一邊在他頭頂盤旋一邊「歐嗷——歐嗷——」地回應著他。
從今天起,他就要自由自在地寫,從今天起,他就要做他最喜歡的事情,從今天起,他要認真過好每一天。爬山很重要,星星更重要。
船頭大叔扯著漁網大叫:「少年郎,還不快過來幫忙?」
簡墨轉頭快活地大聲回答:「來啦——」
「子歸,你覺得這個少年有希望?」白眉長鬚、道人打扮的老者指著下面不過一周時間就被曬得黑黝黝的少年說。
少年在漁船上奔來跑去,絲毫不知道半空中有兩人對他指指點點。
「子歸觀察這位謝公子有幾日,發覺此人品行端直,心性堅毅,尤以悟性極高。那日我陪他去市集當行李買東西。他盯著市集的石磚路看了兩眼,便問我這座城建立多久了。我回答他已經二千八百多年了。後來我帶他去王師叔家借住的時候,讓他一個人待在門外等時,聽見他自言自語道:『麗江古城不過800年,地上的石磚路走著都打滑。二千年的古城地上居然……呵呵。我看歷史最多也就三四十年吧——果然都是一型吶!』」
「哦,他看起來很瞭解的樣子——你不是曾說過,同批的歷練者中有人提過,這少年並非是造紙師啊?」白眉道人疑惑地問。
「確實這麼說的。但其中有什麼緣由,這我就不清楚了。」賀子歸搖頭,「王師叔說謝公子待他和一家人的態度禮貌平和,既沒有稀罕好奇,也沒有鄙視輕蔑,因而對他很是讚賞。據說這幾日除了出海打漁,謝公子每日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在紙上塗塗抹抹,神態非常興奮。」
白眉道長點點頭:「既然你覺得不錯,那就好好觀察一下吧。如果有機會,不妨試探一下。」
賀子歸拱手應道:「是,師父。」
白眉道長看著自己俊秀的弟子,歎了一口氣:「『世人皆醉我獨醒』,殊不知醒著的人又有幾多煩憂。子歸,為師真不知道告訴你這些到底是好是壞?」
賀子歸勸慰道:「師父,何不想開些?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趨吉避害人之本性,但如果真的天降災害,坦然受之也是尋常。」
白眉道長摸著鬍子:「哈哈,為師真是越活越糊塗了,還不如你這個小傢伙想得通透。」
賀子歸笑道:「師父已經活了一千多年,自然腦子不如我們不過百歲的小輩好使。」
白眉道長哈哈大笑:「到底是千百歲,還是『最多三四十年』,誰知道呢?」
如同雲端上踏劍而立的兩人一般,君陽山的本地居民都神態安然地各做各的事,各幹各的活。但就在此時此刻,君陽山七島上的歷練者都猛然抬起頭,心中一股強烈的不安莫名而生。
幽暗的星海看上去似乎一切如常,但是身至其中的星星們都感覺到了海水傳遞來不尋常的波動。它們開始身不由己地隨著海水傳來的力度顫抖:發生什麼了?看不見的什麼地方發生什麼了?
海水沒有說話。某個黑暗的點劇烈震顫著,卻沒有一絲光逃逸出來。
海邊的小木屋中,簡墨重重留下最後一筆濃墨,放下毛筆,拿著一疊寫滿字跡的宣紙,哈哈大笑:「終於把大綱寫好了。用毛筆寫大綱,我特麼真是太不容易了!」
胸前銀色的鏈子泛著幽幽的光。
放下宣紙,推開緊閉的屋門走了出來,對著撲面而來海風,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仰頭合眼,放開全部意識去感受這個世界。
一瞬間,漫天的星光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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