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95章 從來沒有進入過這個世界 文 / 狷狂
去東一區造紙研究所的學生比之前更少了,即便是造紙系的學生也不是人人都有簡墨這樣空閒的時間,從大巴上坐了兩個造紙班的學生還加簡墨還有空位置可見一斑。
東一區的造紙研究所並不在b市,而在相鄰不過兩個小時車程的一座小城。說是小城,不過是除了人口和面積比較小,從基礎建設和人文環境上看,卻絲毫不遜色b市。這裡最開始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小鎮,但是由於風景優美,環境清幽,許多討厭城市喧囂的造紙師便搬到這裡,根據自己是喜好修建了住所。一來二去,許多希望借此認識更多造紙師的富豪們也跟來了,把小鎮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一開始東一區的接待員還是很客氣的時候,但是當不知道誰說了一句他們中間有一個造設系的學生後,接待員的表情就變了。
「誰是造設系的學生?」接待員是一個打扮職業又時尚的年輕女子,她臉上的微笑看到簡墨是造設系學生後瞬間消失。
「一個造設系學生來這裡湊什麼熱鬧,以為我工作很悠閒嗎,接待一些閒雜人士?你們以為造紙研究所是什麼地方,遊樂場麼?想來玩就來玩……」年輕女子拉拉雜雜地說了半天,一雙塗著黑色眼影的眼睛盯著簡墨,極度鄙視地用鼻孔對著他抬了抬。
楊爽雖然覺得這接待員說得有些過分,卻也不知道該怎麼反駁,畢竟他以前也是這麼看待造設系的同學。如果不是簡墨幾次給他帶來的衝擊太大,他此刻也只會站在一邊火上添油,幸災樂禍。
含沙射影的罵了半天,接待員見這一隊三十多個造紙系學生居然沒有一個符合聲援自己,只是用一種詭異的表情望著自己,又尷尬地看看那個唯一的造設系學生,不由得心下狐疑起來,難道這個學生有什麼特別的背景不成?
想到這裡,她打了個激靈,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從頭到尾只是淡然看著地下的男生,心裡有些忐忑,抿了抿嘴唇,清清嗓子:「還等什麼,跟著進來吧。保持安靜!」
楊爽暗自翻了個白眼,示意同學跟上,同時偷偷看了簡墨一眼,見他面色如舊,心中不由得又在想:這才真是榮辱不驚啊。對著李局長家公子的慇勤和對一個小小的接待員的辱罵都能做到一視同仁,這份底氣真不是誰都能有的。
沒有人知道簡墨一直在看的不是地面,而是地下無數色彩絢爛的各種玻璃體和水霧,密密麻麻的,一個挨著一個,比起上次在紙人管理局看到的要密集得多。
他閉上眼睛,視野能及的五六米之內,皆是如此。
這麼密集?
簡墨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想起自己在丁一卓家見過的紫水晶金字塔,心想難道這裡的造紙師寫完的誕生紙不繼續後面的步驟而是收起來嗎?難不成這個下面是一個未完成階段的誕生紙收藏室?
「這裡是造紙工作室,我們的造紙師就是在這裡寫造出紙人的……這裡是資料室,各種研究課題的記錄和數據都是存放在這裡的……這裡評估室,對成品進行測評的地方。」接待員又指著一邊的大廳:「這邊是展會場,如果需要公開展示成品的能力的時候,我們就會在這裡舉行。會場中設有最先進的安防保護措施,避免異能展示時對參觀者造成傷害。」
簡墨想了自己在斗紙賽場看到的場景,大概明白這裡也是差不多的場合。唯一讓他有些不太舒服的就是這個接待員一口一個「成品」「成品」,讓他總覺得耳朵有些不舒服。
「最後帶大家看看我們的成品存儲室。」接待員說到這裡,臉上露出高傲之色,「之前的參觀內容你們或許會覺得有些無聊,畢竟出於保護商業機密考慮,一些非常精彩的東西不能向同學們公開展示。不過,會讓大家瞭解到我們研究所的一部分真正的實力。」
他們盛著電梯大概坐了十秒,然後進入了一個寬敞明亮的大廳。以大廳為中心,八條不同的道路通向不同的方向。接待員在前台進行登記後,便領著他們向其中一個方向走去。
過了一道密碼電子門,一道複雜的鐵柵欄以及一條據說只要有人強行突破就會瞬間爆出高達幾十萬伏高壓點的通道……簡墨終於看見了這座成品存貯室的真正面貌。
他看到了無數格子。
格子裡擺放的並不是他以前所以為的誕生紙,而是一具一具紙人的身體。如同太平間裡的大抽屜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些抽屜是透明。站在外面的簡墨隔著這麼遠甚至能夠看到他們模糊的面龐:有男,有女,有成年,青年也有幼年……都如同一宛如屍體一樣毫無生氣的躺在裡面。
「他們這是……」簡墨不知道該怎麼說,他知道造紙研究所肯定不會帶他們來看屍體。
接待員見提問的是唯一的造設系學生,明顯有些不願意回答,但是想到這一隊學生對這個男生容讓的態度,便用不算熱情的口吻回答:「這裡是冷藏區,專門用來存放那些破壞力較大的成品。這裡配設有專門的生命循環系統,使成品在保持沉睡的同時各項生命機能都維持在正常水平上。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成品最多在冷藏區存放兩周時間。畢竟以現在的醫療科技水平還不能完全取代人身體日常活動。」
「一誕生——就冷凍起來?」簡墨的手輕輕貼上其中一個方面的玻璃牆壁,光滑冰涼的觸感從皮膚上傳遞過來。但他知道那一隻隻格子裡,溫度只會更低。
「從造生結束開始。」接待員看著男生盯著裡面的格子表情似乎有些惻隱之色,嘲弄般地一聲:「覺得他們很可憐?莫非你是紙人權益維護協會的?」
簡墨放下按在玻璃上的手,慢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吐出來:這裡的生命之於這些人只是賺錢的手段。對於這個世界的大多數原人來說,紙人不過是貨品而已。只要不損害質量,凍傷幾日又如何?自己一個人每次看到這種情景心裡莫名地生出的憤怒和不平有意義嗎?他只能守好自己能夠影響的一畝三分地,只能管好自己的孩子們不受到這種待遇,其他的人,他管的著嗎?
他再看一眼周圍的造紙系的學生,都用一種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打趣的眼神看自己,雖然不是以前那種帶著不屑和惡意的眼神,卻還是讓他感覺到在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
「走吧。」簡墨讓自己的心緒慢慢平靜下來。
接待員微微翻了一個白眼,帶著他們原路返回,然後進入另外一條通道,越過防守森嚴的同一條路。
簡墨看見了許多籠子。
每個籠子都裝著一個紙人,同樣男女老少都有。他們的都是清醒的:有在發呆,有在與附近的人說話聊天,臉上還帶著些微笑意;有在靠著籠子打盹,頭一點一點的……或許剛剛誕生的他們並不明白籠子意味著什麼,所以臉上並沒有多少痛苦和憤怒的表情。或許這種環境之於他們,就像四周豎起高高柵欄的嬰兒車之於剛剛出生的嬰孩一樣?
「這是日常區。存放在這裡的紙人多數是特級,沒有攻擊性技能,屬於比較無害的類型。所以我們給了他們與常人接近的生活方式,以便於他們日後能夠盡快融入正常人的生活方式。」接待員介紹,「每天會有輔導員過來與他們做一個小時的心理輔導,也會挑選一些比較合適的視頻節目給他們。」
通道他們參觀了四條。另外四條接待員說是機密場所,不給帶。於是一隊人便又返回過來。
正路過大廳,卻見一群人從他們未曾進去的一區中走了出來,兩個白大褂匆匆推著一個輪椅出來了。輪椅上是一個雙眼迷離接近昏迷的年輕女子。女子的面色非常蒼白,虛弱的好像隨時會死去一樣。
簡墨等人都停住了腳步,為這一行急匆匆的人讓出道路。
然而,任誰也沒有想到,明明是昏迷的女子突然睜開眼睛,雙手撐著輪椅竟然踉蹌著站了起來,彷彿想要逃走一樣從輪椅上衝了出去,然後只是沖了兩步便重重摔倒。
白大褂們都驚了一下,其中一個人臉色頓時變了:「果然是裝的,我就說我的藥怎麼可能出問題!」
說著便氣勢洶洶地去揪地上的女子。
女子躺在地上猛力的掙扎著想躲過這個白大褂的手,激烈地程度就好像有人要殺她一樣。也因為如此,白大褂居然一個人抓不起來這個瘦弱的女子。他怒叫一聲:「你們還不過來幫忙?」
簡墨側頭問接待員:「這是怎麼回事?」
接待員看著這吵鬧的一幕也皺了皺眉頭:「這些你不需要知道。」
簡墨見周圍的安保都要過來抓人,盡力壓了壓自己的火氣:「你們這麼多人欺負一個女人幹嘛?這裡不是造紙研究所嗎?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白大褂瞥了他一眼,又瞥了旁邊面色有些惶恐的接待員一眼:「這是你接待的參觀隊?」
接待員忙不迭道:「對不起,平教授,我剛剛一時疏忽沒有攔住他。」
白大褂面色不悅道:「無關人士還不帶他們離開,沒看見我們正忙嗎?」說著又招呼人去捉那個女子。
簡墨正欲說話,楊爽卻拉住了他,在他耳邊低聲說:「謝首,別多管閒事了。這女子是多半是這裡用來進行臨床試驗的紙人。這種事情在各個研究所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但是卻是違法的,見不得光的!」
簡墨愕然。
就在這個時候女子彷彿已放棄了,猶如一灘泥一樣由幾個人抓了起來,向他們來的路上回去。
那個方向在他的視界裡,至少有數百個玻璃體靜靜地懸浮著。
他能做什麼?
看了看四周:接待員眼露厭惡,前台小姐表情淡漠麻木,安保人員一臉警惕,造紙系的學生們則是平靜和好奇。
他再一次鮮明體會到:在這個世界上,雖然與他並肩站在一起的有這麼多人,但他始終就像從來沒有進入過這個世界一樣,如此的孤立無援。
他能做什麼的?這個時候,他固然可以呼喚簡要過來,叫上紙人部落的人,掀翻一個造紙研究所不在話下。可是再看看這周圍,他除了救下這一個紙人,還能改變什麼?
暗暗握緊了手,簡墨狠下心扭頭向外走去。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驚叫「抓住她」「別讓她又跑了!」以及由遠及近慌亂的腳步。
他心口猛得一跳,回頭一看,卻見剛剛的女子居然又踉蹌著衝了出來,眼神裡透著荒涼和決絕,頭對著大廳前台的稜角毫不留情地撞了過去。
轟的一聲巨響,伴著前台小姐的尖叫,血濺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