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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潛龍勿用 第五十章 異類 文 / 一劍封喉

    禾巧看見陳叫山的驚喜表情,抿嘴一笑,「你以為真下雨了?那是有人在舞柳龍,喊號子呢……」陳叫山走到廟門口,向外一看,果然,麗日藍天,白雲依舊,大地一片焦枯,凌江默默而流,一切如常……

    出廟門,轉過石塔,見土包西面的空地上,果真有十一個人,手舉柳龍,在黃土塵煙中,翻轉跳躍,騰挪閃移……

    柳龍是用干柳枝編織而成,共分為五節,每節有兩人操控,前面有一人,手舉著一根木棒,木棒頂端套有一顆龍珠。()除龍頭、龍尾之外,其餘三節皆只是一個圓筒狀,只是圍度逐節減細而已。龍之角,為兩根樹杈,龍之眼,為兩個樹疤,再以硃砂點之,龍之須,是兩節細樹根,龍之口,是兩片木瓢,雕刻而成,而龍之尾,則是一把掃帚而已……雖工藝簡單,但諸多意象,湊集一起,亦能顯出呼風喚雨,騰雲駕霧的龍之氣魄來!

    執龍珠的,是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操控龍身的,則是十位年輕後生。老者將龍珠高舉,龍頭便高高昂起,龍珠下移,龍頭則下潛而去,龍珠左轉,龍身隨之左轉,龍珠右轉,龍身亦右轉,龍珠快,龍身快,龍珠慢,龍身慢……配合默契,操控熟練!

    老者光著上身,精瘦黝黑,隨著龍珠的移來動去,兩個肩胛骨,似兩把木鏟子,戳來剷去,而一根根肋骨,凹下凸起,反射著陽光,可用「皮包骨頭」來形容。老者神情自若,面帶微笑,每喊叫一聲,扯得耳朵後面的長筋連起,太陽穴似有蚯蚓拱土……十位年輕後生,一律光著腳板,光頭,光身子,灰布大襠短褲,褲腰外翻,腰繫紅帶,個個健壯精幹,肌肉突起,汗珠跳濺!隨著龍珠之引領,他們前撲後竄,左搖右擺,光腳板踩在大地上,震得大地咚咚響,塵土飛揚,陽光鮮亮……

    老者將龍珠高高一擎,高喊著——「下雨了,下雨了……」

    十位後生,便齊齊回應——「雲的涎水淌下了……」

    「打雷了,打雷了……」——「天的銅錘敲響了……」

    「閃電了,閃電了……」——「電母娘娘眨眼了……」

    「起風了,起風了……」——「風的口袋解開了……」

    「發苗了,發苗了……」——「白麵饃饃蒸熟了……」

    「漲潮了,漲潮了……」——「江裡鯉魚養肥了……」

    兩位守廟的老婆婆,也走出了出來,站在陳叫山身旁,看著舞柳龍,深深歎氣,其中一位老婆婆說,這些人都是三合灣的莊戶人家,自發組織起來的,每天午時開始起舞,已經連舞了十天!起初,由各家各戶,湊了點吧點吃食,以供舞龍者,後來,無以為繼,只得每日進城去吃粥了……夫人聞聽後,交代伙房,給他們加了些花饃……

    陳叫山抬頭望天,天空高遠深邃,幽藍無比,陽光刺來,七彩熠熠,不禁長歎一聲,心說——老天爺,你怎就如此不開眼啊?

    返回時,夫人依舊坐著滑竿前行,陳叫山背著禾巧在後面跟著。

    行至木橋中段,陳叫山蹲下身子,撿起一塊小石頭,朝凌江裡拋去,才濺起不過尺把高的水花,天旱年饉,看來凌江枯水亦十分嚴重,幾乎是水不沒膝……

    這便是盧家大船幫,浩浩蕩蕩,掛帆遠航的凌江嗎?

    這還是那條承載百艘大船,東去西來,往返售販數十類貨物的凌江嗎?

    陳叫山背著禾巧,長歎著,胸口起伏,禾巧在他背上,感受到這種起伏,便說,「怎麼,有什麼心事嗎?」

    陳叫山笑笑,將禾巧朝上送上一送,遂同禾巧邊走邊聊了起來……

    禾巧說起了船幫的諸多往事,比如,駱幫主如何武功高強,憑一根竹竿,便可激戰數十人的江匪;副幫主侯今春,如何箭法了得,據說拉弓搭箭的速度,方圓百十里,無人能及;又說凌江之上,有一十八個險灘,灘灘都是鬼門關,一代代的船幫兄弟,不知有多少人葬身凌江之中……

    接著,又聊起了盧家院內諸多人物,比如二太太如何賢惠通達,三太太的戲唱得比角兒都好,少奶奶唐慧卿女紅極好,繡啥像啥,賬房楊翰傑閉著眼睛打算盤,魏伙頭能一人同時炒十大鍋菜,每鍋菜炒出來,火候、味道,皆是一樣,毛蛋的刀工如何如何好,能用豆腐雕羅漢,杏兒如何如何聰明,伶牙俐齒……

    聊著聊著,陳叫山忽然想起二小姐盧芸香,便問,「二小姐她……」

    禾巧停頓了一下,鼻孔里長長吁氣,方說,「二小姐,算是盧家大院的一個異類……」

    夫人生下少爺那年冬天,老爺受不得少爺每夜啼哭尿床,便另住一院。有一夜醉酒後,竟與一位跑堂丫鬟,稀里糊塗發生了關係……那時,老太太尚健在,那位丫鬟發覺自己懷孕後,主動跑去告訴老太太,說她懷上了老爺的骨血……其時,老太太覺得夫人太過能幹,女強男弱,壓了老爺一頭,便不大喜歡夫人和少爺。聽了跑堂丫鬟的話,老太太極為矛盾——若是為老爺納妾,便是壞了盧家門風;若是任之不管,可畢竟她腹中有老爺骨血……思謀再三,便令跑堂丫鬟好好靜養懷胎,好吃好喝地供著,卻決口不提納妾一事!待二小姐長到三個月,那跑堂丫鬟竟大鬧盧家,抓破老爺的臉,打翻老太太的香爐,在夫人的被褥底下,悄悄藏了巫蠱小人,在少爺的粥中,投放毒藥,毒死了少爺的奶娘……

    老爺本來內心有愧,有意娶那丫鬟為妾,夫人也點頭同意了,但經這一鬧騰,所有人都視丫鬟為惡人……二小姐一歲半時,丫鬟竟與船幫的一位腳夫通姦,被人撞見……於是,丫鬟無顏苟活於世,悄悄投井自絕!那位船幫的腳夫,也被船幫老幫主綁起來抽打,羞憤之下,投身凌江,葬身魚腹……老太太為此大病一場,一命永休……

    二小姐長大成人,出落得花容月貌,但性情怪異,常常無端發脾氣。夫人憐愛二小姐,視為己出,四處為其尋婆家,但皆無著落,一般人家覺著高攀不上,富裕人家又嫌其性情不好,逐漸成了老姑娘……

    三年前的一天夜裡,二小姐起來小解,茅房本在近處,她卻鬼使神差地繞道遠處,據說經過那口她生母投身而亡的廢井時,聽聞了什麼異響,便由此變得愈加性情怪異,除了伺候她的吳媽,無人再願意接近於她……

    兩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間,已來到南門之外。禾巧說,「好了,我下來走吧……」陳叫山憐其腳傷,便勸她不要下來,禾巧卻說被人看見,羞臉哩……

    二人正爭執著,僵持不下時,卻見滿倉從城門洞子裡跑了出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隊……隊長……你……你你……可……可算……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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