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勿用 第195章 激辯 文 / 一劍封喉
常海明一聲吼出,粗喉嚨大嗓,氣沖丹田,中氣淋漓,所有人都聽見了。,最新章節訪問:shuh⑴h⑴。
小分隊的其餘兄弟們,也跟著吼喊起來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陳大哥,我們回太極灣吧……」
「哪裡莊稼不養人,哪裡黃土不埋人,在這兒受這些鳥氣,不如回太極灣去……」
「大哥,這裡不容你,太極灣容你,姚團長容你,走吧」
小分隊的兄弟們一喊,鵬天也豁出去了,身子朝前掙著,胳膊似要抬起,卻被七慶死死拽住了袖子,抬揚不起來,「隊長,你帶我們走吧!到哪兒都成,混好混不好,我們都跟著你……走之前,我先把這無恥小人的腦袋擰下來再說……」
陳叫山轉過身來,面向了夫人和禾巧,視線又高昇而起,緩緩升高,越過眾人的頭頂,望著前處的高房大屋,蜿蜒伸出的簷角,襯在鉛灰色天幕裡,一併排的五脊六獸,翹首望天,似也在等待著,期盼著,等著某種回答,盼著某種態度……
「陳隊長,不能走」
駱幫主兩步上前,站在了陳叫山身前,兩臂伸展開來,恰若雄鷹撲展了雙翅,在天上盤旋翱翔,那雙臂因激動而微微顫著,袖管的皺褶,忽深忽淺,胸膛亦隨之起伏不停,雙鬢銀絲,猶然晶亮,目光中充滿懇切與熱望,額上細密的皺紋,每一絲,每一道,恨不能織成一張密網,罩在陳叫山面前,將陳叫山留住……
「陳隊長,你不能走……」駱幫主眼睛瞇成了一條窄縫,好似眼中的光芒,要經這微瞇的窄縫,過濾一回,方能體現呈示出那種懇切與熱望,憂心和不平,「船幫的事情,本與你無關,是我人老心多,跟你說了許多,惹你進入了這亂局裡,反受小人誣陷……我駱征先跑船幾十年,再大的風,再高的浪,都領教過了,從沒有軟過骨頭,嚇破過膽子!現在,有奸人在背後算計我們,我們正當迎上前去,蕩濁濾清,劈波斬浪,跟奸人一鬥到底,還我們一身清白!倘若你這一走,不但奸詐小人會恥笑你陳叫山,我駱征先也會恥笑你,你陳叫山鐵骨錚錚一條漢子,三百里路取湫,九死一生,都闖過來了,你怕過什麼?你不是軟骨頭,從沒有被嚇破過膽子,留下來,善惡是非,我們一起正名……」
駱幫主在這一刻裡,老辣江湖之風範,前輩高人之格局,愈外昭顯,猶是宏闊,一番挽留陳詞一出,常海明被這像是大船開航,風帆鼓蕩的豪邁氣場所震撼,所點醒,不禁皺了眉,將頭低下。小分隊的兄弟們,面生愧色,心中不禁自責自問起來:陳隊長若是一走,不就成了有始無終的不義之人了麼?
起先雖未吼喊著要走,但心中萌發過去意的人,類如鵬天、鵬飛、三旺、滿倉、面瓜,心中自是明瞭那一份愧意,聽聞駱幫主這一番話,或眼光游移,或低下了頭……
禾巧在常海明和小分隊兄弟吼喊時,秀眉間堆聚著的焦慮,始終無法消散了去,又恐被常人看出,讀懂,更擔心陳叫山看見,緊張得只能一再地輕咬了嘴唇,用指甲摳著指甲,用目光搜尋著能夠讓陳叫山留下的契機,心中那波瀾四起的動盪,恰如幽洞之汪泉,任其盈盈而滿,卻不讓外人窺視……現在聽見駱幫主這一番話,眉意散開,目光不禁定格在陳叫山的臉上,等著陳叫山說話,盼著陳叫山的回答……
「我陳叫山就站在這裡,哪兒也不去……」陳叫山傲然望向天空,輕聲地吁了一絲綿氣,胸中那一團憋悶聚集的濁氣,經這一吁,似被蕩除,塊壘,糾結,憤怒,不平,欲去辯解的強烈衝動,全然平復了。臉隨心,表由象,塊壘既祛,笑容便生了出來,「誰朝我身上潑髒水,我接著,誰朝我背後捅刀子,我不躲,我陳叫山就站在這裡,哪兒也不去,但是有人想從我這一關邁過去,把手伸過去,發昧心的財,賺見不得人的錢,我陳叫山就會跟他抗倒底,我不倒下,誰都別想得逞!」
侯今春起先眼望著地面,似也委屈無盡,暗暗地緊握拳頭,欲將心中的憤懣,噴薄出來,釋放出來,卻經常海明一夥人的吼喊去意,駱幫主一番慷慨陳詞挽留,隱隱覺著,是否是自己太過敏感,太過煞有介事,草木皆兵?漸漸地,緊握的拳頭,慢慢鬆散開來……而如今再聽陳叫山這一番話,心中又有不平,拳頭再次緊握,幾步上前來,站立於陳叫山一側,「陳叫山,你是以為我在跟你過不去?」
所有人原本都在注視陳叫山,而今全然將視線轉移到了侯今春身上……
陳叫山眼睛依舊朝上看去,穿越九霄,逾越蒼穹而去,並不接侯今春的目光,亦不回應侯今春的質問……
「試問所有船幫兄弟,試問盧家所有人,我侯今春這麼些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造船修船,租船放船,出航運貨,囤貨收貨,我貪過一個子兒麼?我侯今春敢把胸膛撕開,給所有人看,看我侯今春的心是紅的,還是黑的……可是,今年遭了年饉,船幫停運,船戶劈船,越勸越勸不住,就不得不讓我懷疑……你取湫回來第二天,就轉到碾莊碼頭上去,轉到船廠去,向船工打問船戶租船、船廠造船的事情,既問造船用些啥木頭,又問船廠倉庫的木頭存量,再問船戶劈船後,船幫會不會用船吃緊……你說你坐個筏子都發暈,船沒坐過幾回,你打問那麼多船幫的事兒幹什麼?居心何在?」
「今春,你腦殼讓毛驢給踢了,良心讓狗吃了?」駱幫主轉頭看著侯今春,將手舉起來,指向北邊,「是我在接應陳隊長的路上,說到船戶劈船一事,陳隊長為此憂心、操心,這是為我們船幫憂心,為我們船幫操心,你卻……」
「大幫主,你莫說了……」侯今春將手一揮,打斷了駱幫主的話,「陳叫山暗中與田家莊的人接洽,囤積紅椿木,大幫主你心裡應該比誰都清楚吧?在必悅樓,你親口對陳叫山說,你們弄到了一批紅椿木,圓口都在一尺以上,這是不是事實?你怎麼解釋?」
「我……」駱幫主一時語塞當初在必悅樓,陳叫山接觸田大龍一夥人,田大龍說斗山上的紅椿木被人伐光了時,駱幫主其時正在包間門外,恰巧聽見了。因為一時之間,無法弄清楚事情真相,究竟是田大龍說謊,想以「貨缺價高」來要挾提價,還是確實紅椿木已經被人砍伐光了……糾結疑惑之際,駱幫主不得不臨時採用了「亮口風,暢買賣」的江湖方法,故意當著田大龍一夥人的面,對陳叫山說弄到了一批紅椿木,成色不錯,圓口在一尺以上,這純屬為了防止田大龍以「貨缺價高」來暗中提價,而採用的韜晦應變之辭,實際上,哪有什麼圓口一尺以上的紅椿木?連紅椿木的一截樹皮都沒有……
陳叫山如今不想再辯解什麼,正如駱幫主所說,侯今春是有勇無謀的人,見個風就起浪,遇著煙就冒火,但他並無私心,一心為船幫,一心為盧家,他對自己的懷疑與猜忌,也算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忠心盡責」吧!方才聽了侯今春的一番話,陳叫山判斷出幾絲信息:第一,侯今春屬於那種遇事不怕事,敢於死纏爛打的人;第二,侯今春屬於心無設防,心機不深,好勇鬥狠之輩,城府近無,情商極弱,口無遮攔的人;第三,當時在必悅樓見田大龍一夥人,除了駱幫主和自己之外,便是必悅樓的趙堂主,能將雙方談話內容細節洩露出去的,便必是趙堂主無疑!第四,侯今春與趙堂主私交甚密,否則,趙堂主也不會將如此細密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侯今春了;第六,侯今春自從自己去了碾莊碼頭和船廠之後,便暗中派人在跟蹤自己,懷疑自己……
這時,譚師爺咳嗽了兩聲,從人群裡走了出來,走到陳叫山、駱幫主、侯今春三人跟前,朝三人逐個拱手以禮,勸解消火,「三位都是盧家的人,都為盧家盡忠報恩,其心可昭日月,其情尤深,其義感人……以老朽愚見,三位就不必相互猜忌來激辯去了,這定是有幕後小人在設局,在攪渾水,咱們盧家內部越是混亂,越是爭鬥,勢必內耗內訌,卻就正中了小人之策啊……」
盧恩成兩手插在衣兜裡,甩甩頭髮,搖搖晃晃兩步過來,「不管是誰,只要敢跟我盧家作對,那就是碎蝌蚪攆鴨子,存心找死!你們幾位,如果想證明自己清白,證明自己沒事兒,那就把幕後的人找出來……光在這裡問問答答,猜來猜去的,沒用……」
夫人其時睜開了眼睛,輕吁一氣,一邊捻動念珠,一邊緩緩說,「既然今春說城東那些個木頭販子,在暗中作梗,那就把那些人找來,好好問一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