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勿用 第249章 牢騷 文 / 一劍封喉
飯飽酒亦足,這一夜,陳叫山一行六人,睡得安逸、踏實……
深夜燈火下,小七娘卻一針一線地,為陳叫山他們縫製著馬鞍墊子。
小七娘將針在頭髮上劃了一下,禁不住又歎了一口氣:初見他們一夥人,原以為是歹人奸商,或是流寇棒客,想著要砍他們的柴。怎能料,他們竟是自己男人的恩人哩……
唉,一個女人,在江湖上立足,沒有硬柴,個中難處,又有幾人能解?
成老闆亦未睡,特地囑咐伙房,煮了些豆渣,自己親自端著豆渣,來到馬廄,將六匹馬挨個餵了,以保它們更有腿力!
回到屋裡,成老闆看著七娘坐在燈下的投影,隨風擺晃著,搖動著諸般往事……
「七娘……」成老闆從身後抱住七娘,「今兒我打你不對,讓你受疼了……」
七娘轉過身來,將頭埋進男人的懷裡,「沒啥不對,我男人永遠都是對的!是我一時鬼迷心竅,犯了糊塗嘛……」
「七娘,我曉得你想弄些槍……」成老闆撫著七娘的頭髮,喃喃著,「亂世江湖,有槍便是爺……以後就算要砍柴,咱也要擦亮眼睛,寧受一世困,咱也不能隨意禍害好人啊!」
七娘眼淚便下來了,不停地點著頭,吸著鼻子,怕男人看見了淚,又將馬鞍墊子抓了起來……
第二日清晨,成老闆親自將羊肉泡饃,送到客房,看著陳叫山他們吃完,又將備好的牛肉乾、松子等等乾糧奉上……
待陳叫山他們準備翻身上馬,拱手告別時,小七娘帶著六副馬鞍墊子過來了,眼睛中佈滿了血絲,「陳大哥,駱幫主,這山高路遠的,你們騎馬辛苦,我做了幾副馬鞍墊子,你們墊著也舒服些……這針腳彆扭,別笑話啊!」
陳叫山鼻子一熱,忽地便想起了《水滸傳》中,武松與孫二娘、張青的故事來了,武松與孫二娘一番纏鬥,差點被做了人肉包子……而後來,孫二娘和張青,待武松勝似親兄弟,生死相牽,猶一家人!
「謝謝七娘……」陳叫山接過馬鞍墊子,鋪好,用手拍了拍,「嗯,七娘想得周到,確實軟乎多了……」
陳叫山一行六人,離了佛亭城,繼續向東進發。
佛亭城以東,便是秦嶺腹地,山大林深,莽莽蒼蒼,六個人,六匹馬,在蜿蜒山道上,疾馳而進……
三千里秦嶺,巍峨雄蒼,自東而西,橫貫中華大地。
此際裡,陳叫山一行六人,在秦嶺中騎馬前行,常海明、面瓜、大頭、二虎四人,亦在秦嶺中騎馬前行只不過,一行人在秦嶺東段,一行人在秦嶺中段的太極灣……
過了九嶺十八坡,便到泥瓦嶺。行至這一片熟悉的山水之間,面瓜不禁感慨道,「真是人老山長青,幾度水長流啊……」大頭便打趣說,「瓜,難怪你說書說得好,這見啥都有詞兒啊!我們咋看不出個啥,山還是山,水還是水麼……」
昨夜裡,面瓜他們一行四人,住在了高家堡,高雄彪殺雞宰羊,熱情招待,令他們四人頗感意外印象裡,小山王從來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愛咋咋,隨你來隨你去的感覺,怎地這回這般熱情?
面瓜一琢磨:這都是源於高雄彪和陳叫山的交情不淺,二人惺惺相惜,投緣交心所致!
說起了小山王,扯起了高家堡的話題,二虎便說,「咱隊長也怪,怎就想到把張鐵拳和劉神腿,留在了高家堡?不過,這倆愣貨,到了小山王跟前,還真就是耗子進了貓窩窩……」
常海明也接話說,「昨個晚上喝酒,你說那姓張的和姓劉的,端起碗來,就那麼一口一口地舔,舔個啥嘛,老太婆舔漿糊啊?」
大頭便說,「你看不出來麼:他們兩個,在小山王跟前,壓根就不敢喝酒!瞧那彆扭勁兒,你說他們不敢喝酒,坐桌子幹嗎哩嘛?」
「這就叫,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啊!」面瓜仰望著青山松林,長吁一口氣,「哥幾個,都別忘了咱這回是來幹啥的!海明哥,尤其是你,說啥話都別說滿,說半句要留半句,或者,索性不說!」
原來,昨個夜裡,在高家堡時,高雄彪探問他們兄弟四人,前去太極灣所為何事時,面瓜搶先說,我們是去看看北山的紅椿木……高雄彪心裡明得鏡兒似的,曉得他們是受陳叫山之命,前往太極灣打探棒客情況的,便故意說,「高家堡五十多方紅椿木,都弄過去了,還缺?」常海明便接了話,「其實,我們是去看看姚團長他們……」面瓜便用腳踩了踩常海明的腳,常海明一怔,這才閉了口……
「其實,我看小山王那口氣,知道咱這一趟為啥哩,不提說罷了,棒客鬧了田家莊,小山王豈能不知?」面瓜回頭看著常海明,「海明哥,在高家堡說了也就說了,到了這兒,咱可要注意哩,記住咱是來看紅椿木的!」
常海明連連點頭,「曉得了,曉得了,一路上說多少遍,我這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四人騎馬到了吊橋前,不待他們喊話,守橋的兄弟們便大喊,「海明老哥,今兒怎麼想著回娘家?咋懷裡沒抱娃娃呀?」
從城門進入,才行不遠,四人便看見一夥人手裡拿著大錘、鏨子,在砸解大石,天很冷,個別人卻將袖子挽得高高,面瓜細一瞅,個別人的胳膊上,竟有一道道的傷印,青一道,紅一道……
面瓜眉頭緊皺著……忽一想,又覺著不對姚秉儒和陳叫山乃結拜的生死兄弟,我們這一行來到太極灣,理應是高高興興的,皺著個眉頭,算個怎麼回事兒呢?
想到了這一層,面瓜便又一笑,用手拍拍後腰,翻身下了馬,招呼著常海明和大頭、二虎,「騎著一路,屁股都成三瓣花了,下來下來,咱走走路……」
這個說辭,合情合理,天衣無縫,下馬走路,既能舒活一下腰和屁股,又能慢慢地觀察,看看太極灣裡的一切蛛絲馬跡……
主城裡幾處曾經被燒燬的房子,如今索性連根基也掏挖了,平整了,種上了小菜。一畦一畦小菜,整齊溜溜,蔥蔥綠綠,周圍以荊棘圍成了籬笆,冬日天冷,荊棘刺皆黑枯衰朽,與菜畦的蔥綠欣欣,形成了反差,使人側目而去,頗感舒目愜意。
再看北城牆上,每隔一丈左右,垛口上便擺著一盆花草,品類不一,高矮不同,加之季節所限,多有綠葉,未見花朵,但整齊劃一地形成了規模擺放,使人站在城牆下,仰視而去,也覺著好看極了!
北城門的兵勇,見四人走了過來,彎腰點頭,打著招呼,常海明笑著回應,正牽馬朝北城裡走,兵勇卻說,「海明老哥,來來……」四人皆一愣莫非還要搜身檢查?
果然是搜身檢查,四個兵勇,一對一地對面瓜他們四人,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而後說,「老大交代過,任何人進北城,都要檢查,實在對不住啊!這槍……」
怎麼,連槍也不讓帶進去了?
面瓜見大頭心裡不悅,板著個臉,便陪著笑,「唉呀,都是自家地方,背槍幹啥,累贅得慌……」說著,先將長槍交給了一位兵勇,「有勞兄弟了……」
進了北城,大頭罵罵咧咧,二虎噘著個嘴。
大頭說,「這才幾天,都認不得兄弟了?人咋都這樣呢?隊長要是親自來,以他那脾氣,幾個耳刮子就上去了,檢查,檢你娘的個腿……」二虎也抱怨著,「他姚秉儒也不想想,誰幫他打下的太極灣,噢,這太極灣剛消停沒幾天,譜就擺起來了?再長些日子來,怕連咱姓啥叫啥都不記得了……」
「我說大頭、二虎,話不能這麼說嘛……」常海明倒是想得通得很,「太極灣以前啥樣,現在啥樣,姚團長這麼做,也是為了太極灣安安寧寧,別再鬧騰嘛!」
「人家現在都成姚老大了,你還姚團長姚團長地叫……」二虎歪著個頭,一臉不屑地看著碉堡四周的荒地,如今也被平整了出來,邊走邊轉頭說,「海明老哥,你再一口一個姚團長地叫,人家心裡不痛快哩……」
面瓜見大頭和二虎情緒這般大,如何能成?便停住腳步,一臉嚴肅地說,「交個槍咋啦?交個槍就割了肉了?咱都是大老爺們兒,肚子裡咋就裝不了一點貨呢?姚秉儒跟咱熟,守城的兄弟跟咱熟麼?有交情麼?再說了,他姚秉儒就是當了皇帝老子,也還是咱隊長的兄弟,他敢把咱咋地?」
曾經的信鴿房,如今已經被改為了學堂,四人經過時,聽見裡面傳來朗朗的讀書聲「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
幾位年輕女子,用輪椅推著癱婆在外面曬太陽,面瓜便幾步走上前去,喊了一聲,「娘,你近來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