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勿用 第260章 難纏 文 / 一劍封喉
天未完全亮,陳叫山便和駱幫主商量著討債之事。()
昨個夜裡,陳叫山已將濟源盛的事兒,對駱幫主說了一遍,駱幫主說,以濟源盛的陳掌櫃那德性,第二天不見得順乖乖地將錢送來。陳叫山便說,那就再去要,第二次去,就不是第一次那麼簡單了。
夫人交給陳叫山的欠單,一共是五張,濟源盛的欠單,已經被陳掌櫃吞到肚子裡去了,剩餘四張分別是:天隆商行,裕德錢莊,杏園春酒樓,祥瑞興布坊。
所欠數目最少的是裕德錢莊,最多的是杏園春酒樓,而駱幫主卻說,「最最難纏筋的,恰恰是這杏園春酒樓,杏園春的錢是要到了,其餘幾家都問題不大了……」
「哦?」陳叫山不禁疑惑,「怎麼個難纏筋?」
駱幫主長長歎了一口氣說,這杏園春的老闆鹿恆生,因燒得一手好菜,結交了西京城方方面面的達官貴人,下至三教九流,上到督軍府,都有鹿恆生的忠實食客,鹿恆生本人便因此傲驕狂氣,一般人根本拿他不動!
「既然這麼難纏筋的人,盧家何必欠賬於他呢?」陳叫山皺著眉頭,越發好!
「唉,這事兒都怨我呢……」駱幫主說,「四年前,鹿恆生到金安的鎮泉去辦事,我們船幫運著樂州、洋州的一批肉乾,本是前往漢口售賣的,被鹿恆生看見後,覺著貨不錯,肉細,乾淨,且麂子干和黃羊干,在山北尤其吃香,非要當場買下。鹿恆生出的價錢倒也不低,可臨到頭了,卻說現錢不夠,足足差著一百八十塊錢!鹿恆生說要賒賬,怕我不放心,又請到了鎮泉的白縣長出面擔保,我心想,有白縣長擔保,沒啥麻噠,不欠吧,反倒拂了白縣長的面子……」
陳叫山深深吸了口氣,看著欠單上鹿恆生的簽名和指印,說,「既然是最難纏筋的,那就先找鹿恆生!」
駱幫主抄著兩手,看著陳叫山那般豪情決絕的表情,既沒有說行,也沒有說不行……
「其實,夫人曾漏過一點口風……」駱幫主終於開了口,「夫人的意思,倘實在不好追債,也不要硬追,為了一百八十塊錢,得罪了方方面面的關係,實在不值當!」
「那是夫人替咱們考慮,那咱們也得替盧家考慮啊!」陳叫山忿忿不平,「那些欠錢的人,莫非還有理了不成?欠賬這種事兒,是一次兩次處理不好,窟窿就大了,麻煩就多了:不欠帳吧,買賣也沒法做,欠了要不回來,老拖,那就更麻煩這賬必須得要,再難纏筋,也得去要!」
陳叫山越說越氣憤,越說聲音越大,「要得到,要不到,那只是錢的問題,結果問題;要與不要,則是我們的態度問題,軟與硬的問題……」
陳叫山與駱幫主的說話聲音許是過大了些,吳先生亦早早起了床,聞聲朝這邊走了過來,先是咳嗽了兩聲,彷彿嗓子有痰,喉嚨不舒服似的,而後兀自地說著些有關天氣的閒話,「露白月黃,朝霞萬丈,難得晴日好晨光啊……」
聽見吳先生的咳嗽聲、說話聲,陳叫山和駱幫主便停止了談論討債之事。
陳叫山將欠單朝身上一裝,拱手相迎,「吳先生,這麼早啊!昨個晚上睡得可好?」
「好,好……」吳先生連聲說著好,忽而又一皺眉,「就是嘉中的呼嚕聲不太規律啊……」
呼嚕聲不規律?陳叫山和駱幫主一怔……
吳先生便說,「初時電閃雷鳴,繼而萬馬奔騰,最後嘛,又悄無聲動了……」
三人哈哈大笑起來!
盧芸鳳和薛靜怡都起了床,丑娃給他們燒好了熱水,用銅盆端到了客房外面。薛靜怡洗完臉,去抓毛巾時,看見唐嘉中掛在衣帽架上的學生帽,西京夜風大,黑色帽簷上,落了一些浮塵,薛靜怡便伸手去輕輕拭了一下……
盧芸鳳正在梳頭,一眼瞥見了學生帽,一步上前,取下了帽子,戴在了自己頭上,身子頓時站得筆直,兩手緊貼著褲縫,兀自地喊著,「立正,向右看齊」帽子大了些,盧芸鳳頭小了些,一個「向右看齊」,腦袋一轉,帽子便掉了下來,薛靜怡眼尖手快,兩手將其接住了。
這時,唐嘉中正好過來了,看見薛靜怡手裡正拿著自己的帽子,便笑著說,「怎麼,你想戴啊?」薛靜怡頭略一低,斜斜看著盧芸鳳,心說:讓你手快,這下給我出洋相……
興許是女孩子之間,更容易讀懂眼神,盧芸鳳讀懂了薛靜怡的眼神,便一把搶過帽子,一下扣在了薛靜怡的頭上,轉頭問唐嘉中,「怎麼樣,好看不?」
薛靜怡戴上黑色的學生帽,劉海兒被分到兩邊,撥得稍有些亂,在黑亮的帽簷反襯下,顯得臉愈發光潔淨白,兩條小辮從帽側垂下來,彷彿是帽子本來自有的裝飾,眉角一顆小小的紅痣點點,被一束自門外射來的紅光照著,顯出一種俊秀與陽光交織的別樣之美……
「嗯,好看……」唐嘉中笑著點點頭!
薛靜怡被唐嘉中不知是應付,還是發自內心的「好看」之贊,弄得有些羞怯,加之唐嘉中那笑起來只有一邊嘴角顯露小窩的笑容,那笑容配輔的目光,看著自己,薛靜怡便有些慌亂……
薛靜怡剛想抬手將帽子摘下來,盧芸鳳卻一把將帽子按住,「戴著,你就戴著這帽子,我們出去逛街去!」盧芸鳳一手將帽子壓在薛靜怡頭上,一手撐在腰間,轉過頭來,對唐嘉中說,「你們男生能做的事情,我們女生一樣能做,而且不必你們做得差……」
趁著盧芸鳳說話之時,薛靜怡一下將帽子摘了下來,剛想遞給唐嘉中,盧芸鳳卻又一把搶了過去,戴在了自己頭上,「你不戴,我戴!」
「芸鳳,別鬧……」薛靜怡來從盧芸鳳頭上摘帽子,盧芸鳳便伸出兩手,去攔截薛靜怡的手,並使勁地朝上蹦去,讓薛靜怡夠不著自己的頭頂,一蹦兩蹦,帽子在頭上一歪,便從盧芸鳳頭上滾翻下來……
盧芸鳳只覺著頭上一輕,連忙去摸頭,帽子滾翻下來,薛靜怡連忙伸手去接,唐嘉中的手更快,一把伸去,不但將帽子穩穩接住了,也將薛靜怡的手,在帽子下捏住了……
薛靜怡連忙將手一抽,唐嘉中也快速地收回了帽子,戴在了頭上……
「薛小姐,你是第一次來我們這邊吧?」唐嘉中戴上了帽子,站得端端正正,胸膛挺挺的,胳膊下垂著,藏藍色學生裝,黑色學生帽,頓時渾然一體了。
「嗯,第一次來……」薛靜怡點點頭。
盧芸鳳似乎又讀懂了薛靜怡的眼光,便對唐嘉中說,「我跟靜怡今兒去華清池,你去不去?」
唐嘉中笑著說,「好啊,我也正想帶吳先生四處轉轉呢!」
「吳先生他……他就不要去了吧?」盧芸鳳用指甲摳摳後腦勺,眉頭略略皺了起來……
「為什麼呀?」唐嘉中問,「吳先生也是第一次來,理當陪他好好轉一轉的。」
「他說話太……太那個了……」盧芸鳳抿了抿嘴唇,「他說話有點像我們校長,處處說話,總像在教訓人一樣!」
「哈哈哈……」吳先生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聽見了盧芸鳳的話,便大笑著說,「我像你們校長嗎?你們校長貴姓,看我認不認識……」
這時,陳叫山和駱幫主也過來了,駱幫主便說,「芸鳳,你今兒陪著薛小姐在城裡好好逛逛。對了,嘉中,你也陪吳先生四處轉轉……」
「我們一道去華清池……」盧芸鳳說著,又看著陳叫山,「陳叫山,你去不去?「
陳叫山笑笑,「我今兒還有事兒,就不能陪你們轉了,我讓幾個兄弟跟你們去……」
「陳先生,我們自己去便好,不用人陪了,有事你們就先忙著……」吳先生說。
「吳先生,你不必客氣!」駱幫主說,「你們頭次來西京,如今世道也不太平,聽嘉中說,昨個你們還讓賊給偷了……」
吳先生呵呵地笑,「要說那賊也夠倒霉的,背後地肯定還罵我呢,一個窮教書匠,錢又不多,還藏那麼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又動刀子,又伸手,也沒撈著幾個子兒,哈哈哈……」
鵬天、七慶、三旺和滿倉,聽見這邊笑聲陣陣,便也走了過來,鵬天便說,「吳先生,今兒我陪著你逛,我倒要看看,哪個不長眼的,敢再在你身上動刀子,我不把他手指頭擰成麻花才怪哩!」
「吃飯了,吃飯了……」丑娃站在門口大喊著,「熱乎乎的糊辣湯,嘎崩脆的肉夾饃嘍,諸位快請啊」
眾人正坐在飯廳裡吃早點,貨棧的院門忽然被人「彭彭彭」地敲響了……
丑娃端著碗,吸溜著滾燙的糊辣湯,舌頭被燙得轉來擰去,「誰誰……急……急啥呀?」
院門打開了,進來了一大夥人,領頭的一人,個頭極高,身穿黑色呢子披風,後面跟著二十來個當兵的,一身黃皮罩身,個個手裡端著長槍!
「你們誰是陳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