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勿用 第317章 潛伏 文 / 一劍封喉
陳叫山又拿著望遠鏡,朝白家宅子裡看了看,而後說,「不要輕舉妄動,以防打草驚蛇……」
秦效禮卻不同意陳叫山的觀點,「白家宅子,又不是天葵社,我們四面一包圍,直接衝進去抓人,看他沈慶非能往哪裡跑?」
陳叫山說,「我們的目的,是殺死沈慶非,除掉一個大漢奸,而不是傷及太多人……
陳叫山和秦效禮誰也無法說服誰,幾位兄弟也不知道該聽誰的意見……
秦效禮有些急了,「再等一陣子,如果沈慶非出了白家宅子,就更不好辦……打蛇不死,蛇就再不出洞了……」
陳叫山只好再解釋說,「如果是大張旗鼓地將沈慶非殺死,天葵社那邊怎麼辦?常家坊子土塬怎麼辦?秦排長,你好好想想……」
這下,秦效禮回過味兒來了,起先的焦躁情緒,略略平復了一些,而後說,「你的意思是,讓沈慶非『憑空消失』?就算天葵社的人,萬一發現沈慶非死了,也不知道是誰幹的……」
陳叫山點點頭……
龍狗有些按捺不住,便問,「陳大哥,那你說,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陳叫山摸過龍狗的洋懷表,看了看時間,略略沉吟,說,「沈慶非進去了這麼長時間,還不見出來,就充分說明了一點這一回,沈慶非並不是平平常常的探望,或許是有重要的事情……」
陳叫山所料不錯沈慶非此次前往白家宅子,的確不是平常的探望。
自從安排手下,對陳掌櫃痛下殺手後,沈慶非為避風頭,躲在天葵社裡不肯露面。
沈慶非越是深居簡出,越是不肯露面,中田靜機便越對其不滿,認為沈慶非破壞了天葵社一系列的計劃!
而在沈慶非理念中,濟源盛的人,膽敢搶奪寶鼎,其冒犯的,不僅僅是他沈慶非本人,還有武工隊,更有天葵社,因此,必須除掉陳掌櫃,殺一儆百!
隨著督軍府「寶鼎失竊」事件以來,滿城的大搜查,以及常家坊子土塬的被人闖入,沈慶非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決定要離開西京城了……
現在,沈慶非進入白家宅子,便是想最後再陪陪自己的奶娘……此次離開西京,前往中原而去,究竟福禍幾何,無從知曉,在這紛紛擾擾的亂世,興許是居無定所,浪跡天涯,興許是生死一瞬,永絕天光……
沈慶非為日本人賣命的事情,白老太太自然是不曉得,沈慶非對其稱,自己在外地有一宗大買賣,需要出外一趟,興許要很長時間才能回來……
因此,沈慶非一進入白家宅子,便為奶娘張羅著飯菜,自己親自下廚擇菜、切菜、炒菜,要為白老太太做一頓可口的晚飯……
白家宅子煙囪裡冒出的青煙,出現在了望遠鏡裡,陳叫山便堅定了自己的判斷,一邊望,一邊說,「我們把外圍控制住,白家宅子在做飯,以我估計,沈慶非一時半會兒不會出來的……」
陳叫山通過望遠鏡,已將白家宅子的地形,看得清清楚楚院門朝西,正房坐北朝南,廈房坐東朝西,廈房背後有一片菜地,靠近東頭院牆一帶,種著些竹子,正房以西不遠處,有一個大花園,花園中間有一個小池……
此刻,起先站在正房院壩的那八個人,都已經進了屋裡……
陳叫山放下望遠鏡,秦效禮也放下了望遠鏡,陳叫山說,「我們現在就過去,分成三路人,一路負責巷子北口,一路負責巷子南口,一路控制住院牆外圍……」
按照布排,秦效禮領著的一眾士兵,散佈在白家宅子院牆外圍,秦效禮換上便服,和清鼻、二桿、禿漢,守住巷子兩頭。而陳叫山則伺機從竹林一帶,翻牆而入,進入白家宅子裡……
不管任何一路,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開槍!但若是有一處槍響了,計劃便隨之改變,直接衝入宅子,合圍沈慶非……
各路人馬都全部到位後,陳叫山臉上蒙了黑布,小腿上插了一把匕首,攀上了白家宅子的院牆,兩手搭牆沿之上,朝內探望一下,「呼」地一躍,輕巧地躍入了院牆之內,俯身在竹林之中……
一旦進入白家宅子,陳叫山俯身下去,廈房便遮擋住了陳叫山的視線,正房門口,宅子的院門口,陳叫山都看不見了……
陳叫山俯身在竹林裡,朝西面天空望去,知道再過不了多久,天便會完全黑下來……現在,既然看不到正房和院門的情況,便不可妄動,這是需要動用耳朵的時候……
一瞬間裡,當陳叫山決定要仔細去聽的時候,四周的聲音,便似乎被分了類,進行了拆解、隔層、梳理……
院牆外趕著騾馬的人,鞭梢在空中響過,騾馬的響鼻、蹄聲、脖鈴,便逐次地輕了去,遠了去……
「鏡糕噢,鏡糕噢,熱乎乎的鏡糕噢……」賣鏡糕的小販是從福榮巷由北至南的,在西京城,這是最最平常的聲音……
「誰家要柴火嘍?誰家要柴火嘍?干簌簌的柴火吆,三個子兒一擔嘍……」這是半刀的聲音,那聲音在游移著,圍繞著院牆轉……
天完全黑下來了……
陳叫山就地一滾,躍出竹林,一撲兩躍,腳尖觸地,疾速前進……
忽然,陳叫山聽見廈房以南,傳來「叮呤光」的聲音,像是瓷器在相互碰撞的聲音,伴隨而至的,還有人的腳步聲……
陳叫山一個箭步,躍至廈房後窗下,蹲了下去……
原來,是兩個武工隊的人,抬了一筐子盤子、碟子,到水井上清洗……
轆轤「嘎吱嘎吱」地響,一桶水似被提了上來,「嘩啦啦」倒出的聲音,盤子碟子的撞擊聲,抹布擦洗髮出的「嘎唧嘎唧」聲……
陳叫山略略朝南邊移動了一些,剛想朝水井去看,腦袋剛剛伸過牆角,水井那邊「嗤」一聲,有一人點了一根洋火,將馬燈點亮了……
陳叫山趕忙又縮回了身子……
時間一點點過去,夜的濕氣愈重,貼在陳叫山小腿上的匕首,似也越發的冰涼,如一塊冰,令人寒冷……
廚房裡有風箱拉動的「呼哧呼哧」聲,有炸東西的「嗤嗤」聲,有菜刀興許是拍蒜或者拍姜的「啪啪」聲,有石碓窩裡的「咚咚」聲,有筷子攪動在瓷碗裡攪動雞蛋時,發出的「叮叮光光」的聲音……
夜越發靜了起來,陳叫山甚至能聽見北邊住戶家裡,「嘩哩嘩啦」打麻將洗牌的聲響……
水井上的人終於將盤子碟子洗完了,兩個人抬著筐子朝回走,其中一人許是十分愜意開心,居然吹起了口哨,另一人便說,「別吹,大晚上吹口哨,叫鬼哩……」那人便不吹了,又叫著,「把燈提好了,老頂我屁股幹啥?」
陳叫山朝北邊走了一陣,來到了正房的堂屋後窗下……
「哈球娃,我說,你就不能過完年再走麼?」這貌似便是白老太太的聲音,陳叫山蹲在後窗下,聽見這聲音,雖未見白老太太的模樣,但僅僅通過聲音,便能感覺出這個老太太的慈仁……
「娘,好買賣都是年前做,等過了正月十五,打了春,買賣反倒就難做了……」這無疑是沈慶非的聲音,可以聽得出,在奶娘面前,沈慶非充滿了關切與無限尊重……
陳叫山聽到沈慶非和白老太太說什麼買賣,起初不大明白,但接連聽下去,已然曉得了:沈慶非要去外地,並且,興許今夜便走……
「呃呃呃……」這聲音顯然是白老太太的ど女,ど女是啞巴,說不出話來,只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ど妹,我給娘買了個新尿盆,你晚上價多起來幾趟,也要小心別著涼了,你身子不好了,娘也受扯絆……」沈慶非又說,「還有你們幾個,勤快著點兒,太陽大的時候,把我娘的被褥,拿到外頭好好曬曬……指甲別留那麼長,和面擀面你們也不嫌累贅得慌……」
「娘,明兒晚上蒼連山在易俗社唱新戲,票我給你都弄好了,到時候讓憨子他們過來接你去……」
「飯來嘍」
「哈球娃,你說說你,弄這麼多菜,誰吃的完?老實話現在發達了,過日子不緊著算了?」
「娘,也不是的,我是想,冬天冷哩,一頓吃不完,下頓再熱著吃,反正也壞不了嘛……」
陳叫山通過聲音,感覺在正房裡吃飯的一共有十五個人,沈慶非、白老太太、八個武工隊成員、ど女,以及兩個服侍白老太太的丫鬟,兩個雜役……
陳叫山在正房後窗下蹲著,心裡緊著,焦灼著聽沈慶非說話那意思,吃完這頓飯,他便要動身了……那麼,自己何時動手呢?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
陳叫山按捺不住,手指頭在在嘴皮上舔了舔,在後窗白紙上,輕輕一點,把眼睛湊到小洞前,發現沈慶非坐在側首,一偏頭便會看到後窗,而有四個武工隊成員,則皆坐下首,是面朝後窗的……
陳叫山趕忙又蹲了下來……
「憨子,你們先到北門去備車……」沈慶非說,「我跟我娘說兩句話,隨後就過去……」
陳叫山再次趴到窗紙小洞上看,見八個武工隊成員起了身,站了起來……
陳叫山曉得,現在,已經到了關鍵時候,必須當機立斷,如果錯過現在之機會,只怕刺殺就難了……
陳叫山幾步輕躍到正房以北牆角處,站在這裡,便可看見正房院壩,以及院門……
八個武工隊成員出了正房,沈慶非也跟了出來,隨後轉身對ど女說,「ど妹,你進去,我去關門……」
沈慶非送八個武工隊成員朝院門走去,陳叫山遂即亦朝小花園奔去……
沈慶非將八個武工隊成員送出了門,重新將院門門閂「嘩」地一閂,復又朝正房院壩走去……
待沈慶非剛走到花園附近,陳叫山猶若獵隼貫空,猛然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