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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潛龍勿用 第411章 疑雲層層 文 / 一劍封喉

    今兒是大年初一,照理說,新年第一天,人多是在家裡過年,忌諱出門的……更新好快。

    然而,因於二小姐之事,陳叫山策馬疾馳,連夜追蹤,大年初一,卻身在幾十里之外。

    陳叫山慢慢朝前走,探看地形,見前面樹林裡,松樹雖皆是碗口粗細,但生得極密,枯朽的籐蔓,斜掛於松枝上。

    春天漸近,一簇一簇的刺蔓花,葉兒打著卷,尖尖小小的花苞苞,苞尖上已綻了口,待放可期……

    刺蔓花枝上細細密密的小刺,幾番掛住了陳叫山的衣衫,陳叫山急著向前趕,探看路徑,一拉一扯,衣衫便被撕了幾道小口子。

    陳叫山一直走到樹林的最北邊,見林中那條不足兩尺寬的小溪,一路蜿蜒,在樹林北邊匯入了一條大渠裡。

    站在大渠邊,陳叫山四遭環視,前處是一望無際的田野,因為去年的年饉,田野裡並無多少麥苗,一坨兒黃,一坨兒綠,田坎,猶若棋盤。

    這裡一片平坦之地,視線所及,極遠。

    此際,新年第一天的太陽,已經跳了出來,照得田野一片欣欣之感。

    二小姐既然在樹林南頭,丟了一隻鞋子,那她又去了哪兒呢?

    樹林以南的官道,朝西北走,是柏樹寨。從這邊田野,一直朝正北走,便會上了起先右邊的岔道,越過岔道,再若直朝北,便是虛水河了……

    當初取湫,去的時候,陳叫山走了柏樹寨官道,返回時,卻是走的右邊那條岔道。對於這一帶地形,陳叫山也算清楚……

    陳叫山立在大渠邊的一位三稜大石上,向北張望了一陣,收回視線,一低頭,便在渠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衣襟一側有兩道小口子,外翻起來,毛毛刺刺的,袖口上粘了一節刺蔓花枝,衣領子上也有一些細碎的朽松針。

    汗水打濕了頭髮,一綹貼在前額上,鬢角處,還架著兩片枯葉,一個小刺球。

    水波一蕩一流,陳叫山的影子,似一幅畫,在波影裡凸起凹下,起伏不止……

    陳叫山覺得起先那一股子酒勁,漸漸過去了,人變得清醒許多。

    昨天,對,也就是去年最後一天,陳叫山是何等的風光?

    「陳幫主,陳幫主,恭喜陳幫主,恭喜陳幫主……「

    「敬供先輩,頌宣航紀……」

    「掛紅臨位,幫眾敬拜……」

    「大幫主在上,受兄弟一拜!」

    「恭喜大幫主,賀喜大幫主,大幫主盛威,壯哉,偉哉,雄哉!」

    「頌祝大幫主洪福齊天,神威勇武,笑傲風浪,昌旺永年……」

    昨日之人聲,猶在耳邊……

    一天之間,一年之間?

    那個身上掛了紅,胸前的大紅花,在陽光的照耀下,照著得滿臉紅紅的陳叫山,就連鬢角上的髮絲,亦是一片紅光,兩個眸子中,彷彿充盈著一片紅色花海……

    而今怎成了這模樣?

    陳叫山沿著樹林邊緣,一步步朝官道上走,嶄新的「鴻運鞋」,踩在鬆軟的泥土上,鞋幫上便粘了新鮮的黃土,青綠的草屑……

    一棵棵的松樹,在陳叫山眼前緩緩晃閃、後退了去……

    陳叫山在想:在那麼有限的時間裡,二小姐能從盧家大院,來到這幾十里之外,僅憑她一人,是斷斷不可能做到的!

    那麼,很顯然,是有人幫助了二小姐。

    可如禾巧所說,在盧家大院,二小姐就是一個另類,一個異數之存在。

    因於夫人的原因,盧家大院裡的人,除了貼身服侍的吳媽,和後來被委派的小紅,其餘人都是不大接近二小姐……

    二小姐時而正常,時而瘋癲的性格,說話時冷冷的眼神,陰陰的語氣,令大家皆感覺到一種寒意……

    誰會幫助二小姐出逃?

    昨天雙祭,盧家大院實在太忙,實在太亂,來客實在太多……

    即便現在陳叫山想破了腦殼,也沒有絲毫的頭緒,他只覺著,一個個的人,逢他便是拱手道賀,「恭喜陳幫主,恭喜陳幫主。」他也便拱手還禮,「同喜同喜,歡迎歡迎。」

    昨天的許多繁紛忙亂,猶是一個大的花園,而現在,自己努力回想而至的,不過是一兩朵花兒而已。如何能有整體意象?

    陳叫山越想越覺得凌亂,無緒……

    實話說,昨天,當侯今春為陳叫山掛了紅,並搬過那張大幫主交椅,說了聲「大幫主,請上位」時,陳叫山當時的感覺,是一片空白,白紙一般的空白……

    想到那把大幫主交椅,陳叫山便聯想到了在西京城東監獄時,白爺所坐的那張椅子了……

    「這一張椅子,就是一個恆我……」白爺當時說,「莫說這椅子歪斜不整,即便再多些機關,照舊有人坐得穩當,坐得從容。反過來,椅子再少些機關,也照樣有人坐不穩當!即便是一把渾全結實的椅子,每個人坐上去的坐姿與氣度,也是千差萬別……」

    「一把椅子,就是一個位置,就是一個歸宿,一個身份,一個立場,就是一個恆我……你又要享受別人帶給你的尊崇,又擔心別人將你從位置上拱下來,你是既貪戀,又惶恐,你怎麼能從容而坐?你就沒有恆我……」

    大年初一,官道上空無一人。

    陳叫山邊走邊思,從樹上解開火焰駒,翻身上了馬,火焰駒前蹄噠噠,轉了一下,一瞬間,陳叫山也頓感茫然了現在,還往哪兒走呢?繼續沿官道,朝西北方向去,去柏樹寨?或者,回樂州城?

    陳叫山騎在馬上,猶豫著……

    從懷中掏出繡花鞋,陳叫山騎著火焰駒,原地打著轉:二小姐來到此地,是有人幫助的……

    不,不對,為什麼一定是幫助呢?

    為什麼不可能是挾持?

    推想一下,無論是幫助二小姐出逃,還是挾持二小姐至此,這一路,必是騎馬過來的。

    當時,樂州城裡因為雙祭盛筵,太多的人在盧家大院,城中其餘之人,也多在家中……

    從盧家大院,一直到這裡,沒有多少人家。走到這裡時,是考慮到前面是柏樹寨了,心有忌憚?所以改走這條小岔道麼?走了一段時,見樹林過密,騎馬不能過,慌亂之下,二小姐丟了一隻鞋子?

    想到這裡,陳叫山深深吸了一口氣,猶然覺得:現在之情況,複雜得很,已經錯過了最佳的追擊時間……

    這裡已不是樂州城,西北是柏樹寨,再向前是五門堰,向北是虛水河,跨過虛水河是田家莊,虛水河北邊莽莽的丘陵地帶,再過去,便是山峰層疊的北山……

    尋一個人,猶如大海撈針了……

    想到「劫持」這個詞,陳叫山便又自問:劫持二小姐的動機是什麼呢?

    陳叫山看著自己騎在馬上,太陽斜照過來,投在官道上的長長的影子,忽而覺得,新年第一天,自己卻是一個人,騎著馬,在這官道上打轉,竟有一種不知前路在何方的猶疑與迷惘了……

    陳叫山一擰韁繩,朝柏樹寨方向,慢慢地前進……

    遠處隱隱傳來了鞭炮聲,在空曠的田野間傳蕩著,顯得愈外清晰……

    經過了去年大半年的年饉,人死去了太多,現在活著的人,逢上了年饉之後的第一個新春,還能放一掛鞭炮,是多麼幸福的事兒?

    年饉雖是過了,到今年夏收,新麥接上,再到插了秧,接上米,還有很久,鄉親們為吃飽肚子,還將犯一陣熬煎的。

    肚子不保,那鞭炮聽起來,亦是短得很,斷斷續續,零零星星,這裡幾聲,那裡幾聲……

    「」

    陳叫山唏噓感慨著,突然聽見前方傳來一聲槍響!

    「什麼人?」

    前方出現了兩個漢子,遠遠地衝著陳叫山喊。

    陳叫山下意識地朝後腰摸去,才意識到並沒帶槍……

    陳叫山翻身下馬,特地站在了火焰駒的右側,使勁一拽韁繩,使火焰駒頭朝官道一側,整個馬身子,略略橫了起來,用以掩護自己……

    那兩位漢子,端著長槍,慢慢地朝這邊走過來……

    「不許動,把手舉起來!」其中一位漢子大聲喊著。

    「你們是柏樹寨的?」陳叫山問。

    太陽斜照前方,兩位漢子籠罩在一坨陽光裡,使得陳叫山看他們時,覺著他們身披了一身金光,反而不辨面目。而陳叫山也料想到,兩位漢子,被正面的陽光刺著眼睛,也看不清楚自己,便開口一問……

    走在前頭的一位漢子,聽見了陳叫山的聲音,將手搭在額頭上,朝這邊張望了一下。而後,將長槍朝肩膀上一扛,大步跑了起來,「哎呀呀,怎麼是陳隊長?陳隊長,大年初一的,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待那漢子跑近了一些,陳叫山也立刻認出了他原來是柏樹寨的貔貅疙瘩。

    當初取湫途徑柏樹寨時,貔貅疙瘩身為柏樹寨第一高手,手執木叉,還曾和陳叫山幹過一仗呢……

    另外一位漢子也跟上來了,氣喘吁吁地說,「疙瘩,你咋還是陳隊長陳隊長地叫,陳大哥現在是船幫大幫主了,應該叫陳幫主才對哩!」

    兩位漢子見陳叫山一身衣衫,雖是嶄新,卻劃了一道一道的口子,疑惑地看著陳叫山……

    陳叫山也思索著:是啊,大年初一的,自己跑到這兒來了,二小姐的事兒,到底是直言相告呢?還是另找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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