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蘭台(補齊) 文 / 春溫一笑
無瑕念完這三個字,車伕又是哈哈大笑,為她響亮的叫好,「這麼難的三個字也認識,我閨女真是小天才!」
將進酒的隔壁是靜夜思,車伕才叫過好,靜夜思的門打開了,一位身穿葛布長袍的男子出現在門口。他有三十多歲的樣子,中等身材,面容瘦削,不知是對車伕的言行舉止不滿意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他不悅的看著車伕,濃眉緊皺。
車伕和蘭夫人一心都在無瑕身上,並沒看見他。陸先生感覺到他的目光中滿是挑剔和敵意,心中一動。
夥計慇勤的把車伕一行人讓到了間,將進酒的門,關上了。
「義甫兄,在看什麼?」葛袍男子身後坐著幾位頭戴方巾身穿長袍的客人,笑著問道。
被稱為義甫兄的男子伸手捋著稀疏的幾綹鬍子,生氣的搖頭,「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眾人知他有些迂腐,不是看不慣這個,便是看不慣那個,入不了他的眼的人和事簡直多了去,便也沒有細問他原因,笑著拉他坐下喝酒,「義甫兄,這瓶梨花白是三十年的陳酒,實在難得,來來來,喝酒,喝酒。」
酒香撲鼻,「義甫兄」嗅了嗅,愜意的咪起眼睛。
果然是好酒,香氣十分純正,沁人心脾。
隔壁的間裡頭,車伕點了一桌子菜,八寶野鴨、佛手金卷、炒墨魚絲,炒珍珠雞,奶汁魚片,焦溜駝峰,白扒熊掌,清蒸鰣魚,樣樣色香味俱全。無瑕還不怎麼滿意,「爹爹,這間名字叫的多好呀,將進酒!酒呢,酒在哪裡?」車伕打個哈哈,「夫人,能喝酒麼?」父女二人一起眼巴巴的看向蘭夫人。
蘭夫人鐵面無私的搖頭,「小孩子家家的,喝的什麼酒?不許不許。無瑕小姑娘既不能喝,你也別喝了,省的孩子看著讒。」後半句話卻是衝著車伕說的。
車伕唯唯,「夫人說的是。」
無瑕還不肯死心,大眼睛轉來轉去,甜甜笑了,「娘,先生,你倆不喝酒麼?好容易出趟門,喝一點吧。聽說這裡的櫻桃酒很有名,一點也不烈,是甜的,對不對?」向夥計要來酒水單子,慇勤的推給陸先生,「先生,您想喝什麼就點呀,千萬莫要客氣。有櫻桃酒,有青梅酒,還有三月桃花酒!」
說到三月桃花酒,她流露出嚮往的神色,垂涎三尺。
「給她喝一口吧。」蘭夫人和陸先生抵擋不住她滿是渴望的小眼神兒,一人要了櫻桃酒,一人要了三月桃花酒。
車伕見有人開了頭,精神一振,忙給自己也要了瓶陳年佳醇,芙蓉醉。
等到各人要的酒上來之後,無瑕先嘗了一口櫻桃酒,又嘗了一口三月桃花酒,陶醉的閉上眼睛,「絲一般柔滑,香醇可口。」
那可愛的小模樣,看的人心都酥了。
「我只是替娘和先生嘗一嘗,我是小孩子,不喝酒的。」陶醉完,她睜開眼睛,大義凜然的說道。
「真是好孩子。」父母、先生,紛紛為她喝彩。
她小臉紅撲撲的,快活的笑著,得意非凡。
車伕忙把自己的酒也遞了過去,「閨女,這是芙蓉醉,很有名的酒,人人愛喝,你也來嘗上一口。」蘭夫人還沒來的及瞪起眼睛,無瑕已義正辭嚴的拒絕了,「這是男人喝的,我是小姑娘家,嬌貴的很,才不要品嚐這種粗酒!」車伕目瞪口呆,蘭夫人和陸先生酒也不顧不上喝,菜也顧不不吃,都笑軟了。
隔壁隱約傳出說笑聲,還有人大聲吟誦了一首詩,聽上去像是一群人墨客在相聚。夥計把溫好的酒送上來,陸先生微笑問他,「隔壁是御史台的諸位大人吧,他們常到這裡飲宴麼?」夥計滿臉陪笑,「沒有沒有,御史台的諸位大人很是清廉,這是頭回光顧本店。」
太白樓貴著呢,御史們俸祿又不高,就是想常來,也來不起啊。
陸先生笑了笑,端起酒杯,悠閒的抿了一口。萬古武尊羞答答的玫瑰
無瑕眼珠轉了轉,清脆的說道:「夥計,再加幾樣新鮮果子。」夥計陪笑,「如今的鮮果有……」正要一一報上來,車伕不耐煩的揮揮手,「不拘什麼都行,揀你們家上好的。」夥計答應著,忙出去了。
「先生,您怎麼知道隔壁是御史台的人?」無瑕探過小腦袋,眼睛亮晶晶。
「他們說笑之間,用得意的口吻提過好幾回『蘭台』,很以蘭台為榮。」陸先生細細告訴她,「蘭台,是御史台的別稱。」
其實史官也可以稱為蘭台,不過,史官的目光應該不像方纔那人似的,滿是挑剔。
史官可比方纔那人溫和平正多了。
「如此。」無瑕煞有介事的點頭。
陸先生和蘭夫人低低的說了幾句話,蘭夫人揚起眉毛,「他們連這個也管?」陸先生含笑點頭,「天底下沒他們不愛管的事。」
蘭夫人沒好氣的白了車伕一眼。
車伕打了個激靈,討好的沖蘭夫人笑了笑,那幅神情好像在問,「夫人,我哪做錯了?」蘭夫人哼了一聲,沒理他。
無瑕悄悄拿過蘭夫人的酒杯,又抿了一小口。
「還要嘗啊?」蘭夫人忍不住笑了。
「嗯,方才沒嘗夠。」無瑕理直氣壯的笑了笑,把酒杯推了回去,
「小酒鬼。」三個大人看著這樣的無瑕小姑娘,都笑的不行。
酒足飯飽之後,出
了太白樓,車伕又把馬車趕向了永寧寺。永寧寺景色不錯,尤其有一泓清泉,泉水清、冷、香、柔、甘、淨,用來沏茶,再好不過。在太白樓用過一頓美味的午膳之後,再到永寧寺吃一壺水,真是絕美的享受。
在永寧寺喝過茶,不知不覺已是日暮時分。
蘭夫人和陸先生帶著無瑕看了回落照,感慨了一番「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車伕是絲毫沒有詩情畫意的,看看天色晚了,咳了一聲,「夫人,回吧,天晚了,路不好走。」蘭夫人打趣,「什麼路不好走,還是你趕車趕的不好。」車伕笑,「帶著咱閨女呢,若是看不清路,顛著了,咱們豈不心疼。」他這話蘭夫人很愛聽,笑了笑,果然拉起無瑕,叫上陸先生,緩緩而回。
一路太平無事,天黑透的時候,馬車輕快的駛回了開國公府。
陸先生在垂花門前和蘭夫人、無瑕分別,無瑕一臉歡快,「先生,您累了吧?早點回去歇著吧。」陸先生憐愛摸摸她的小腦袋,「無瑕也是,早點歇著。」無瑕笑嘻嘻,「好呀好呀。」
蘭夫人小聲道:「忙完這孩子,我去陪你說說話。」
無瑕年紀小,早早的便要睡,回家之後,她要先打發無瑕睡下。
陸先生心中感激,溫柔而堅定的拒絕了,「夫人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好好的,真的。」
蘭夫人主持整個內宅,每天要忙的事可真是不少,讓蘭夫人大晚上的去安慰她,她過意不去。
再說了,她也不覺得自己需要安慰。
蘭夫人見她堅決,輕輕歎了口氣,「也好,改天吧。」
蘭夫人帶著無瑕回了正房,陸先生坐上小轎,由兩個粗壯婆子抬著,回了她的清蘅居。
無瑕玩了一天,很是疲累,回去後玩了一小會兒,眼皮便耷拉下來。蘭夫人忙命人替她洗漱了,打發她睡下。
開國公回來的時候,無瑕已睡著了,小臉蛋紅撲撲。
燈光下,蘭夫人和開國公坐在一起,小聲說著話。她說一句,開國公便答應一聲,很聽話的樣子。(重生)和親之路首席,別太腹黑——
「……不許再向從前似的,動不動便暴跳如雷,記住了麼?如今天下太平了,要講理,一定要講理。」蘭夫人不放心的交代道。
開國公笑,「我省得。阿月,往後我不打仗了,難道憑著過去的那些功勞吃一輩子?少不得要學些新本事。」
蘭夫人打了他一下,「學聰明了啊。」說笑著,兩人攜手進了裡間。
第二天開國公天不亮便走了,照常赴早朝。帝國初立,皇帝勤勉,早朝是件大事,武百官雲集,「大小公私之事並令公朝陳奏」,除了盤糧、建言、決囚、開設衙門、災異、雨澤等大事,其餘的像「收買牛支農具」、「追贓不足家屬」之類的雜務,甚至連守衛皇城官軍搜檢出被盜內府財物這樣的小事,也要引到朝門,由皇帝親自發落。
不得不承認,剛剛坐上皇帝寶座的那個人,真是精力充沛。事無大小鉅細,但凡和他的帝國有關之事,他都恨不得一一過問,唯恐被人蒙蔽。
這天的早朝上,開國公、平章政事、太子少保常橫被御史言辭激烈的彈劾了,「……身為重臣,居然身穿僕役服飾招搖過市,置法紀於何地?朝廷威嚴蕩然無存!」
這名御史身材不高,面容瘦削,留著幾綹稀疏的鬍子,看上去真是其貌不揚。不過,他顯然是真的很為這件事生氣,說起開國公昨天的荒唐,滿臉憤怒。
一個做到開國公、平章政事、太子少保的人,身上穿著車伕的衣飾,懷裡抱著個漂亮可愛的小女孩兒,身後還跟著兩個女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陳義甫,你惹禍了!」御史台的同僚當中,有幾個和他交情好的人,暗暗替他著急。這幫武夫雖然粗魯,可是功勞大啊,開國公是什麼人?他南征北戰多少年,從來沒打過敗仗,皇上為酬謝他的功勞,賜給他世襲國公爵位、佔了整整一條街的開國公府猶嫌不足,前些時日才賞賜給他一座佔地數百畝的莊園,可見聖眷正隆。開國公是武夫,脾氣出了名的暴燥啊,你……你當著武百官的面彈劾他,要是他惱上來,打你一頓,那可如何是好?這些武將,這些才得了爵位的勳貴,最是目中無人,目無法紀。
被彈劾的開國公出列,和陳義甫站在了一起。
開國公身高臂長,魁梧健壯,陳義甫中等身材,面容瘦削,兩人形成鮮明對比。
「他一拳下去,你就沒命了。」御史台的隊列中有人不忍看下去,低下了頭。
「奶奶的,吃飽了撐的,這種閒事也要管!」和開國公同列的將軍當中,有不少人摩拳擦掌,怒罵出聲,「沒調戲民女沒欺負百姓,換身衣裳上趟街也不許了?你他娘的真是喝黃河水長大的,管的寬!」
「這些武夫,絲毫不懂禮儀!」官們怒目而視。
寶座上的皇帝清了清嗓子,慢慢的,將軍們的聲音漸漸小了,沒了,官們也低頭站著,不再吹鬍子瞪眼睛。
皇帝威嚴的問道:「開國公,御史台所啟奏之事,可屬實?」
開國公躬躬身,「回皇上,屬實。」
竟然沒有暴跳如雷,竟然非常平和。
武將們面容詫異,官們也是你看我,我看你,目光中滿是不解。這人出了名的火暴脾氣啊,被個無名御史當眾
挑釁,竟然這般不動聲色?
皇帝繼續問道:「你身為朝中重臣,為何要不顧身份,扮成僕役行走於街市間?」
開國公老老實實的說道:「回皇上,臣這是重信守諾,要完成昔日對內人許下的諾言。當年臣迎娶她的時候,家裡窮的很,只有兩間不擋風的茅草屋,連件像樣的聘禮也拿不出來。窮成這樣,她也沒有嫌棄……」
開國公聲音哽咽了,低下頭,好像在抹眼淚。神心種魔對不起我已為他人妻
武將當中出身平民的人很多,家裡大多是糟糠妻,聽了開國公這話,有不少人紅了眼圈。奶奶的,要說起來還真的是,當年她嫁給我的時候,我窮的叮噹響,家裡快砸鍋賣鐵了。
官們聽了開國公的話,也頗為動容。
「……臣親自趕著輛老牛拉的破車把她娶回家,那時就答應她了,要一輩子對她好。她說,也不用別的,哪年哪月哪日,再為她趕回車便好。她隨口說了一個日子,臣記得牢牢的,一天也沒有忘記。」
「那日子便是昨天了,對麼?」皇帝感慨的問道。
「是。」開國公又哽咽了。
和開國公並排站著的陳義甫,一開始是紅了眼圈,後來索性流下熱淚——他很容易氣憤,也很容易被感動。
他被開國公感動了。
連陳義甫都這樣了,其他人可想而知。本來可能是一場官和武將之間的爭執,結果卻是這樣和諧的結局,皇帝陛下十分滿意。他先是譴責了開國公不顧身份地位胡亂穿衣的糊塗行為,接著又表揚了他重信守諾的可貴精神,賞賜錦緞百匹,以示嘉獎。勇於糾正風紀的御史陳義甫也得到皇帝的表彰,賞賜錦緞十匹。
皆大歡喜。
早朝後陳義甫紅著眼圈向開國公道歉,「下官不知內情,多有得罪。」開國公很誠懇,「這是哪裡話?聞風而奏,本來就是御史的職責。」陳義甫沒想到開國公會這麼通情達理,又是感動的不行。
「既然您對尊夫人一往情深,別的女子,還是莫要沾惹了。」陳義甫把開國公請到一邊,小聲勸道。
開國公臉一紅,「不沾惹了,不沾惹了。」
這小瘦子知道我家裡有妾侍美人麼?唉,我也沒法跟他說,那些人我都不敢見了。我若見那些人,阿月不會理我的。
陳義甫性子迂腐,推心置腹的說道:「昨天尊夫人身邊那名女子,真稱得上風華絕代了,那又怎樣?還是比不上糟糠妻。」
開國公這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啼笑皆非,哈哈大笑,「那是小女的先生。不瞞你說,什麼絕代不絕代的,我也不知道,我從沒正眼看過她。」
那是我閨女敬重的先生,你瞎想什麼呢。
「果真?」陳義甫失聲叫道。
那樣的女子,你從來沒有正眼看過?
正說著話,開國公被皇帝差來的內侍叫走了。陳義甫看著開國公高大的背影,滿眼的不敢置信。
開國公被內侍帶到了大本堂。
大本堂是皇帝專門為太子、諸皇子讀書而修建的,並不如何富麗堂皇,但是,藏書豐富,大儒雲集。
征虜大軍攻破大都之後,即封存了北元皇家和中央官府藏書。這些藏書大多是宋、金、元三朝典籍,後來皇帝下令把這些藏書運回金陵,大部分入淵閣供皇帝使用,另有一部分納入大本堂,供太子、諸皇子學習。
「讓我來大本堂做甚?不是真讓我給太子講課吧?」開國公想起他那太子少保的頭銜,撓頭。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依新、小默送的地雷,謝謝支持正版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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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太短小了,明天白天我會添上兩三千字,補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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