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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十五章 負荊請罪 文 / 胡壹刀

    秋去冬來,轉眼間快要過年了。

    小劉已經走了快一年也沒回來,不過前段時間托人捎來一封信,信裡說最近韓山童得到明教五行旗使莊錚的大力支持,撥出銳金旗一半的戰力,約有一千名訓練有素的精兵助其起事,最後透露出韓山童有意邀請張翠山也加入。

    張翠山借口實力不足,婉言拒絕了。

    經過這事之後,張翠山的心裡已經開始琢磨起來,眼見韓山童都要起兵了,而自己還沒有建立起一支真正屬於自己的隊伍,如今濟南商會的生意已經走上了正軌,他利用這段時間又鼓搗出不少新奇的物事,日進斗金,裝備一支兩、三千人的隊伍根本不成問題。

    他正考慮著招兵買馬的當頭,張松溪來了。

    「五弟,咱們這一次下山一年多,是不是該回去了?」當初本以為救完於家就回山的,哪知後來攤上這麼多事,竟是耽擱了一年。

    「是啊!四哥,咱倆在濟南府已經呆了一年了,也不知道師父還有師兄弟他們可好。」張翠山不由得有些感歎歲月匆匆。

    「未必比我好,但肯定比你好。」張松溪難得幽默一回,這一年來,張翠山把一個瀕臨倒閉的鏢局的生意做得風風火火,勞心傷神,連功夫也不怎麼練了。

    「四哥,我這裡還有些事尚未結束,就不陪你一起回山了,見到師父和眾位兄弟,替我賠個不是。」招兵的事還只是個想法,張翠山還沒打算示之於人,只好先瞞著四哥。

    「我知道你是個做大事的人,我這次回去把這邊的事向師父他老人家稟明了,你要是有啥事需要四哥幫忙,找人帶個信,立馬趕回來。」

    「好,四哥,明兒再走吧,今晚叫上幾個兄弟,給你餞個行。」見張松溪把行李都打好包了,張翠山又留了他一天。

    第二天一早,張四回武當山去也。

    「爹∼呀!照這麼下去咱們的生意是沒法子做了!」崔同拉長了嗓子,拉著抽著悶煙的崔連同嚎啕大哭。

    「同兒啊!這事不怪你,要怪就怪爹有眼無珠,你說要是當初咱們接了商會的帖子不就啥事都沒有了麼?我是一時糊塗啊!」崔連植難得溫柔地撫摸著兒子的頭髮,深深地自責著。

    「老爺,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呀!如今別說順風鏢局咱們比不上,連威遠、濟通這些當年連給咱們提鞋都不配的小角色都踩到咱們亨通的頭上了,鏢師們也被挖走了大半,黑水寨的唐文超還一直『惦記』著,生意沒得做啊!」師爺也來訴苦,不過他說得就具體多了。

    「哼,這幫牆頭草!」崔連植怒氣沖沖地冷哼了一聲,煙袋鍋抽得叭叭直響,可他也拿張翠山等人沒轍。

    「當初威遠、濟通兩家抱上了順風鏢局大當家的粗腿,劃區而治,佔了濟南商會兩成的股份,如今是生意興隆,任是一家的收益都比咱們最興旺的時候也不差幾分啊!老爺,你看咱們是不是也該向順風鏢局低個頭啊?」師爺的心思活洛,有意地引導著崔連植的思路。

    亨通鏢局的生意一落千丈,連帶著他本人的收入也是銳減,家裡的婆娘早就有意見了,私下裡思想工作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勸他改投門戶,這師爺雖然市儈,卻不是個騎牆的主兒,而且跟著崔大當家的十幾年了,感情挺深。

    物流業改革之後,順風鏢局自然是佔了八成的股份,非是地理位置好,而是經過張翠山這一整頓,名頭打了出去,再加上他推出的皂角沐浴露以及新式工藝品的熱賣,光車馬就添了百十輛,威遠、濟通有心讓利,張翠山也不好再推辭,當仁不讓擔上了商會的第一把交椅。

    「順風鏢局的那個小子趁著老夫想做大的機會趕上了好形勢,這才使豎子成名,不過這小子可真是個人才,短短一年間,竟然使整個濟南府的商業興隆到這個地步,換做老夫可萬萬做不到。」提起張翠山,崔連植是又怨恨又佩服。

    他說的全是大實話,要不是當初亨通壓得威遠、濟通喘不過氣來,張翠山也不可能一步到位做到聯合兩家鏢局一起創立商會,張翠山雖然有這個想法,想要實現的話也得一步一步來,反倒是崔大當家的霸道成全了他。

    「只可惜如此人才,卻不能為我亨通所用」師爺順著崔連植的口氣正要接下去,卻被崔連植擺手打住,長歎了一口氣:「你們都沒有看透這個小子,別從你們的角度去看他,這是個做大事的人,你們不懂。」

    「爹,我們咋不懂啦?」崔同對張翠山沒什麼好感,見自家老爹誇他,當然不服氣,不就是趕上好機會嘛,有啥了不起?

    「好!那我就跟你們說道說道上,張翠山成立商會,濟南府的走鏢是多了還是少了?」

    這個答案顯而易見,自然是多了,而且還多了一倍不止。

    「單是統一管理,分區送貨這項措施就很了不起了,我走了二十多年的鏢,管理這個行業也有近十五年了,卻從來沒有生出這種想法,就從這一點上老夫也得承認,咱們亨通敗得不冤。」

    「而且此人也不注重私利,錢是掙了不少,可在順風鏢局死了的鏢師家屬身上每人都投了五百兩,這還不算以後每月的分紅,當真是大手筆,做大生意也只是他的目標之一,所圖不小哇!」師爺看得也是相當深。

    最瞭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這話誠然不假,崔大當家和師爺對張翠山的把握絲毫不下于于洋和段默。

    「以前是咱們亨通一家獨大,可現在蘇知府方面沒有絲毫援助,咱們又得罪了黑水寨,靠山是沒有了,老夫英雄了大半輩子,如今老了卻要夾著尾巴做人。」胳膊扭不過大腿,崔連植已經動了向張翠山屈服的心思。

    「此事不用你老人家出面,我和師爺去順風鏢局賠個不是就成。」崔同不忍老爺子去丟這個人,打算一力扛下。

    「你們的份量還不夠,這事必須老夫去辦。」崔連植欣慰地看了長子一眼,這小子一向渾頭渾腦,這回總算有點腦筋了。

    「目前咱們鏢局還有三百來號人,可生意沒得做飯還得吃,為了這一大家子的生計,老夫也沒得選擇,裝回孫子也算不了什麼。」

    「爹,那可不行,萬一姓張的小子不答應,咱們亨通的臉可就丟大了。」崔同對他老子一向言聽計從,這回難得的固執起來。

    「我丟面子事小,若是再錯過這個機會,咱們亨通才是真的完了。」崔連植主意已定,原本混沌的老眼竟是清澈了起來。

    這一刻,一向刻薄的崔大當家身上竟是帶著一股悲壯之氣。

    第二天一早,崔連植攜長子崔同直奔順風鏢局。

    正趕上張翠山人不在,主事的段默聞訊出來一見這爺倆,頓時呆了。

    只見崔連植袒胸露腹,身後的崔同也是同樣裝束,他年輕力壯還好,可憐崔連植都快六十了,大冷天的渾身都凍出了雞皮疙瘩,老頭子在寒風中瑟瑟發顫,非但無人對其有同情之意,反而惡語相向。

    「走投無路了才想到這一出,早先幹什麼去了?」

    「賺黑心錢就該遭報應!」

    「蘇知府跟你不是朋友嗎?怎麼也不挺你一把?」

    「走彎門邪道,這回自食惡果了吧?」

    冷言冷語此起彼伏,崔連植橫下心來裝孫子,自然不會將這些話放在心上,黯然無語地進了鏢局,崔同雖然心有不忿,可老爹都忍了,他也只得乖乖地不說話,只是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一張臉弊得通紅也發作不得。

    「段少鏢頭,老夫今日帶著小兒請罪來了。」崔連植這句話說完,撲通一聲,就跪在了清冷的青石地板上。

    「喲!這不是崔大當家麼,您不在自個家裡享清福,跑到我們鏢局來幹啥?」段默對崔連植一點好印象都欠奉。

    「小老兒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貴大當家,還望張大當家大人大量,賞兄弟們一碗飯吃,老夫縱是做牛做馬,也感恩不盡。」崔連植說罷,重重的一個頭磕了下去,抬起來時額頭已經破了一層皮。

    「這老小子是真的山窮水盡了,要不然不會豁出來認慫。」於洋小聲跟段默說著話。

    如今四家鏢局以亨通最弱,鏢師走了不少,鋪子受到衝擊已經倒閉了一大半,知府也不幫忙,最倒霉的是押的鏢一出濟南城就被唐文超扣,這傢伙是認準亨通了,別家的貨是隨便走,只劫亨通。

    「你真的認打認罰?」於洋試探著問道。

    「老夫既然鑄下了大錯,自然認罰,還望貴鏢局能看在同是走鏢一行的份上,給兄弟們留條活路,老夫任憑處置!」崔連植口沫四濺,擲地有聲。

    「爹,你不能這樣啊!咱們家還有不少產業,就算是不開鏢局,也能安安穩穩地過完這輩子呀!」崔同見老爹低頭,心下酸楚,爹這是為了亨通鏢局的幾百口子人下跪的啊!

    「不用再說了,無論什麼條件,老夫都接受,還請貴鏢局大當家的給亮個話。」崔連植眼神堅定,已是鐵了心。

    「弄死他!」一道宏亮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了過來。

    說話的是跑來看熱鬧的威遠鏢局中人,他們在崔連植的手裡吃了不少虧,早就對這個老傢伙恨得咬牙切齒,出言自然不會留情。

    「原來是崔大當家的到了,翠山有事外出,真是怠慢了。」又是一道清朗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正是張翠山到了。

    他身為順風鏢局的大當家,雖然對崔連植沒有什麼好感,卻也不像其他人那般義憤填膺,得顧忌著身份,以示自己大度。

    二人還是第一次見面,卻都不曾料到會是以這種方式。

    「你的來意我已經明白了,我只提三個條件,你要是答應,張某就既往不究,如何?」張翠山開門見山。

    「大當家的請講?」

    「第一,崔大當家身著孝服,為這次三家鏢局所有的死難者上一炷香,並且磕頭認錯,賠償每家一百兩銀子的撫恤費。」

    崔連植聞言微微點頭,這一點不難接受。

    「第二,平價讓出你名下一部分產業,嗯

    就糧店和鹽廠吧!」這一條雖然有點強人所難,但這兩個產業並非最為來錢,崔連植考慮了片刻之後,也答應了。

    「崔大當家的果然爽快,只是第三個條件有些苛刻,你若是答應下來,以後商會的股份你就可以佔兩成!」看來重點就在第三條上了。

    崔連植凝神傾聽。

    「崔大當家今年快六十了吧?」張翠山忽地來了這麼一句。

    崔連植聞言一楞,不知道張翠山怎地問他的年紀,此時有求於人,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老朽今年五十有八,真是年近花甲了。」

    「人上了年紀,就容易犯糊塗,做些錯誤的決策也是在所難免」崔連植聽到這裡,有些不明白,他沒有開口,只是遞給張翠山一個不解的眼神。

    「第三個條件就是我是費了不少力氣從威遠、濟通的兩位當家那裡爭取過來的,崔大當家的以後不可再干涉亨通鏢局的事務,只以股東的身份分紅即可,以後亨通的經營就交給李善長來做,你看如何?」

    這一點真是強人所難了,亨通鏢局是崔連植親手所創,他不知道注入了多少心血,跟他的親生兒子也沒什麼區別,若是不讓他親手打理,直如奪了一塊心頭肉去,痛徹心扉。

    「亨通鏢局是我爹一輩子的心血,他看得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難道就這麼毀了麼?」崔同終於還是忍不住爆發了,衝著張翠山大喊大叫。

    「你就是崔同崔總鏢頭?」張翠山饒有興趣地看了一眼這個莽漢。

    「不錯,我就是崔同!大當家的,我爹私下裡跟我說你非同凡響,是個幹大事的人物,哪知卻是如此霸道!」

    「你可有意來順風做事,我很欣賞你喲!」張翠山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直接把崔同給整懵了。

    如今形勢逆轉,亨通已經上不了檯面,遠遠不及順風了,能跟大當家的拉上關係,那是常人求也求不來的好事。

    崔同還不知道他這麼一硬氣,反而獲得了張翠山的欣賞。

    「崔大當家,你年紀大了,精力不好,換個年輕人來打理鏢局的生意,亨通還是你的亨通,這個是變不了的。你若是不同意,咱就當沒提,你手下那幫人就過來幫忙,亨通鏢局的名頭我也替你保留下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崔連植老淚縱橫,重重地點了點頭。

    「和大當家的交談真是如沐春風,崔某今天真是服了你啦∼」崔連植原以為張翠山是個武夫,今日一見,卻是大為改觀。

    「崔老先生當機立斷,也讓翠山佩服不已,不過老先生請放心,以後商會裡你佔兩成的股份,這可是當初亨通兩倍的收益都不止啊!」張翠山輕笑著端起茶杯,示意崔連植也喝茶。

    崔連植亦是端起杯子,掀開蓋,輕輕抿了一口,眉一皺,原來茶是苦的。

    這位張大當家的是在提醒呢,這是自己釀下的苦果啊!崔連植心下一陣黯然。

    「大哥,為什麼就這麼輕易放過他?」段默憤憤不平。

    「三弟,我可不想日後被人背後戳脊樑骨,亨通不只是崔連植一人的亨通,靠鏢局吃飯還有幾百人,這幫人丟了飯碗之後,亨通鏢局的青壯的也倒罷了,老弱孤寡又如何過活?我若是對其不理不顧的話,崔家父子可以吃老本,其他人呢?那樣捎帶著連咱們順風鏢局的名聲也就毀了。」

    「想成大事,做事就不能太絕,給別人留條活路也就等於給自己留了條後路。若是只看眼前,那就惡了咱們的名聲,以後的路就不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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