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十六章 談判 文 / 胡壹刀
張翠山頗為欣慰,從田豐細微的稱呼變化裡感受到了他對自己的認可,以前可是管自己叫張兄的,這說明什麼,就是說田豐已經徹底認可了張翠山的地位。
「大哥,你來得正是時候,大當家的為人不僅仗義,更是長於謀略,治軍有方,以八百對千五百騎兵,大獲全勝。」郭子興拉著田豐的手不停地說著張翠山的好話。
「三弟,你之前的態度可不是這樣噢。」田豐打趣郭子興。
想法變了,行動自然也隨之發生變化,之前張翠山也同樣打了一場漂亮的伏擊戰,可小郭那個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不服。
「且莫取笑我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小弟這副臭德性,大當家的無論是帶兵還是實力,樣樣遠勝於我,自然心服了。」
「大當家的,剛剛接到兄弟的情報,察罕帶著三千精兵已然進了泰安城。」唐文超負責黑水軍的情報工作,低聲朝張翠山匯報。
「又是三千,加上之前的先鋒部隊,近五千人的兵馬啊!」田豐聽完之後一聲長歎,頗感棘手。
「哼,韃子仗著人多勢眾逞威風,若是再給我三年時間,一萬鐵騎也不懼他。」程峰的聲音中帶著滿心的不甘。
現在,哪怕是以察罕個人的地主武裝也遠遠勝過黑水軍的全部戰力,硬撼,只會將結果搞得更糟。
「大當家,看來我們只能放棄作戰的計劃了。」程峰的本意還是想跟察罕秀一下肌肉的,但是敵人差距太大,只得取消。
「執行第二套計劃。」張翠山斬釘截鐵地道。
「啥計劃?」田豐眉頭略展,問道。
「去和察罕談判!」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大驚失色,要知道去這一趟可是龍潭虎穴,在韃子的眼裡這些人都是反叛,雙方交戰數場俱是死了不少人,結仇不小。
「也好,此事因我而起,田某就走上一趟,看看察罕這些年來到底有多少長進。」田豐深呼了一口氣,他雖然心有懼意,卻是第一個站了出來。
「田兄和察罕是舊識,他深知你的底細,去的話怕是性命不保,還是我出面吧!」張翠山心下暗讚田豐的膽氣,不過既然想要收編朱向天的舊部,身為統領自然不會讓屬下白白犧牲。
「大當家的身繫眾位兄弟的安危,豈可輕易犯險?」田豐心知此次行動實在是太過危險,萬一察罕起了殺心,陷入萬軍之中張翠山豈不是有去無回?
「無妨。此行若是順利的話,危險也能化為機會。」張翠山顯是另有脫身之計。
「小道士,我不准你去。」周若水秀眉微蹙,反對張翠山以身犯險。
「上次咱們也算是和察罕較量過一次了,非但毫髮無傷,還救出了韓大哥不是,你多慮了。」張翠山拿上次安陽之行說事。
「不錯,大哥以一己之力殺得察罕五百軍馬不敢上前,就算他有五千人馬也絕對佔不了大哥的便宜!」小劉在一旁插嘴。
「這位是?」田豐未曾見過小劉,忽地見一個小胖子冒出頭來,不由問道。
張翠山尚未開口,小劉就自我介紹道:「在下是韓山童手下的第一猛將劉福通,見過田兄。」
「原來是紅巾軍的將軍,失敬!」韓山童的大名田豐是聞名已久,既是其麾下第一戰將,自是不敢怠慢。
知道張翠山前不久曾給韓山童捎了個信,只是沒有回音,怕是其尚未籌足兵馬糧餉,周若水聽到韓山童這個名字不由得冷哼了一聲。
田豐不知察罕曾在張翠山的手裡大大的吃過一次癟,帶著詢問的目光看向張翠山。
張翠山心知當初只是仗著火銃出奇不意才震懾住察罕,其實和察罕在斗槍的時候自己是吃了大虧的,但為了讓田豐放心,明知是小劉吹噓,也只得厚著臉皮應下來。
「察罕當年的實力略遜朱統領三分,這些年來怕是早就將修為提了上來,怕是達到宗師之境也說不定,大當家的能力克強敵,豈不是說已經遠勝當年的朱統領了?」田豐悚然動容。
「田兄多慮了,察罕的功夫雖然不弱,卻也未必能達到當年朱大哥的境界。」其實今日的察罕論及實力早已不是朱向天之下,這話卻是張翠山心裡偏向朱向天,有點自以為是了。
「既然各位不放心張某獨自前往,那就由程大哥陪我走一趟好了。」程峰的身手遠勝眾人,這一點倒無異議。去的人多了,有時候反而會是累贅,而張翠山和程峰俱是准宗師級的高手,察罕雖強卻也勝不得二人。
「船到橋頭自然直,況且現在咱們還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小弟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就是濟南府衛軍統領。」張翠山出言安慰田豐。
「可是」田豐欲言又止。
張翠山微微一笑,擺了擺手:「不必多說,事關重大,我這麼做自有道理。」他的言語中透著一股自信。
田豐心下暗道一聲慚愧,他當年在朱向天的身上也曾有過這樣的感覺,無論局勢多麼凶險,無論對手多麼強大,卻依然有著最為執著的堅持,多年之後他才明白,這種堅持叫做勇敢。
「張兄,此事無論成敗,之前田某對你的承諾都會兌現!」田豐淚眼漣漣,心下感激不已。
「還能不能成點事了?一千五百精兵,對上七百個反賊還敗了!我怎麼栽培的你們?真是廢物!你們二人跟隨我也這麼多年了,竟然在同一個地方被伏兩次,真是丟人丟到家了!」察罕怒不可遏。
「屬下有罪,請統領懲罰!」魯平和巴特被罵得狗血淋頭,察罕御下極嚴,積威之下,兩個一流的悍將,可是對上察罕的眼神心裡就直發毛,連頭都不敢抬。
「你們下去各領三十軍棍,這個月的俸祿沒得領了。」
巴特拿手指頭捅了捅魯平,後者猶豫不決,察罕看到二人支支吾吾的樣子,氣不打一處出,沒好氣地喝罵道:「有屁快放,別跟他娘們似的!」
二人之所以猶豫,是怕察罕疑心二人私通反賊,畢竟中伏之後騎兵的損失不大,連一百人都不到,察罕長年領軍,經驗豐富,哪怕有絲毫端倪都能將整個事件理個**不離十。
「我不希望再是壞消息,快說,我保證不會打死你們!」察罕的臉色越發難看。
巴特和魯平長年在軍隊裡混,於朝堂政斗之事所知不多,自是不會明白這裡面的花花道道。
「回將軍,此事透著一些古怪,咱們的騎兵雖然中伏,但也只折了不到一百兄弟,他們明明有實力將整支隊伍吃下,所以屬下覺得事出有因,請將軍明察!」二人不想攬事,還是將事實的真相道了出來。
「嗯?將事情的經過詳細說出來,一點也不要遺漏!」
巴特當下將中伏的經過完整講了一遍,他口齒伶俐,又有魯平在一旁補充,交待得一清二楚。
察罕沉吟片刻之後,緩緩地道:「你們中伏之後依能帶著九成的兄弟逃將出來,也算是立了功,本將治軍雖嚴,卻也不會虧待有功之臣,三十軍棍就免了吧。」
巴、魯二人屢戰屢敗,顏面無光,察罕念在二人忠義,倒也不曾難為他們。
二將出去之後,察罕端起一杯茶,送到嘴邊這才發現茶水已涼了,他也不將茶杯放下,整個人僵在那裡,心已不知飄到哪裡去了。
朝庭裡的明爭暗鬥令他頗傷腦筋,他雖然自負文武雙全,可是在政治覺悟方面仍嫌不足,已然落在同期出師的脫脫之後。這十幾年來朝庭窮兵黷武,皇帝又奢侈無度,導致國庫空虛,買官賣官盛行,察罕之所以從自己的屬地徵收十年的稅,正是為了日後在朝堂之上為自己爭一點話語權而已。
想到這裡,他將杯中的涼茶一飲而盡,眼中掠過一絲凌厲之色,既然有不開眼的膽敢動我的糧草,就莫怪本將軍拿你們開刀了。
「報!將軍,外面來了兩個將官,押著一批糧草,為首者自稱濟南府衛軍統領,有事求見大人!」
「來得好快!本將還沒去找他麻煩,他竟然還敢上門,傳他們進來!」察罕還納悶著濟南府衛使來此作甚,忽地一拍腦門來人不就是剛剛打敗巴特他們的張翠山麼?這傢伙當著元朝的官卻對同僚下黑手,虧得自己還為了招攬他千方百計地打清楚其來歷。
「濟南府衛使張翠山、副統領程峰見過將軍!」張翠山和程峰一前一後進了大帳,朝察罕抱拳行了一個軍禮。
「身為朝廷命官,竟敢和反賊沆瀣一氣,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察罕不等張翠山起身,一個箭步衝了上去,重重地在張翠山的胸前擊了一拳。
張翠山不閃不躲,生生地受了這一擊之後蹬蹬退了三步,臉色一紅,也不言語。
程峰驀然色變,手執鬼頭刀就要跟察罕拚命,後襟忽覺一緊,卻是被張翠山給拽住了。
察覺到察罕只有怒氣,並無殺心,張翠山這才甘受其一擊,輕聲道:「屬下得罪了將軍,打上一拳出出氣也是應該。」
他這話主要是固然是說給察罕聽,但何嘗不是在提醒程峰,要是不扯住程大個讓他跟察罕幹起來,姑且不說誰輸誰贏,這趟就白來了,連談都不用談了。
程峰這才想起來此的目的,黑臉一紅,心道自己太衝動了,做大事的人怎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怎麼,你不服氣?」察罕不是瞎子,程大個提刀的動作瞞不過他。
「沒,沒有的事,將軍的拳風太強,震得屬下手發抖而已。」程峰頗有幾分眼前見識,找了個蹩腳無比的借口,訕訕地收刀入鞘。
「果然好膽色,坐吧!」察罕的口氣變緩,招呼二人入座。
「你敢來本將帳下,難道不知道是自投羅網?」
「將軍是明白人,在下到此只是為了解開一個誤會。」張翠山似是對察罕的威脅之語渾若未覺。
「什麼誤會?」察罕眉毛微挑,靜待張翠山的下文。
「前些日子,在下的朋友誤信謠言,劫了將軍的糧草,心下不安,回去後越想越不是滋味,這才負荊請罪,請將軍責罰
察罕聽到這裡覺得怎麼變味了?忍不住打斷張翠山怒道:「分明是一幫山賊圖謀造反,能打敗巴特和魯平的千五百騎兵,這裡面有你一份『功勞』吧?」
「是,全是在下的過錯,只因誤聽人言,釀成大錯,這次前來面見將軍正是為彌補過失的。有什麼條件將軍儘管提,在下盡力保證做到便是。」
「哼!你一介小小的從四品府衛軍統領能做到什麼?你不怕本將軍以謀反罪將爾等盡數剿滅麼?」察罕顯然不喜歡張翠山這種近乎以平等的語氣跟他談條件。
「怕,卻也不怕。」張翠山的答覆模稜兩可。
「此話怎講?」察罕的興趣頓時被提起來了,似是忘了雙方的過節。
「據張某所知,如今朝堂之上有兩個聲音,忠勇王伯顏似乎是處在了下風,而將軍作為王爺的嫡系,在這個關頭若是出點什麼岔子,想來對將軍以後的仕途頗有影響啊。」張翠山輕描淡寫的將這段時間來所收集的情報匯總並分析了出來。
「若能得享太平,察罕個人的榮辱何足道哉?」面對察罕的大義凜然,張翠山微微一笑,並不驚訝,察罕並非純粹意義上的一位將軍,到了他這個位置,更多的則是政治上的顧慮,爾今在政治上受到排擠,許多事不得不忍,選擇息事寧人。
「將軍豪邁,令人欽佩,可是因為些許小事就連累了王爺,怕是得不償失吧?」
張翠山意有所指,察罕的心裡跟個明鏡似的。泰山軍不過幾百人,又沒有打著反元起義的旗號,所劫的也只是察罕的私下徵收的糧草,就算是定罪也只能算是農民與地主之間的一場糾紛罷了,而且連續幾戰盡皆失利,可見這股土匪頗有實力,察罕並無必勝的把握,若是平叛順利也還罷了,若有剿匪不力之事被捅開,鬧到朝堂之上丟的也只是伯顏一系的臉面。
察罕已經意識到自身的處境有些不妙,從自身利益考慮,還真有必要和眼前僅次於韓山童的人做筆交易。
若是殺了張翠山,自己在朝廷方面的地位非但不會提高,甚至還會因無用武之地而遭到罷黜,失去大部分的利益。不殺則是養虎為患,他明知道這樣做對朝廷的統治不利,可是人都是有私心的,一旦涉及到自身,什麼大元律都得靠邊站,暗歎一口氣:人生不過幾十年,何必跟自己過不去,管不了那麼多了,得過且過吧。
「敢在虎口捋鬚,有膽識,那本將就看看你開出的條件有幾何?」想到這裡,察罕輕捻鬍鬚,那張堅毅的面容漸漸緩和了下來:「既然你是來陪罪的,那就拿出點誠意來吧,本將有三個條件!」察罕的大腦迅速旋轉,想著要敲詐張翠山點好處,最好是實際點的。
「將軍請明言,在下洗耳恭聽。」張翠山這次態度擺得很低,顯是之前的一番調查沒有白費,心下暗自鬆了口氣。
「第一,交回糧草,解散泰山軍。」
「將軍果然胸襟寬廣,不瞞將軍,外面五十車糧草俱已送到。解散泰山軍亦是勢在必行之事。」韓山童久未回信,此時造反時機未至,反正還可以將田豐部收入黑水軍,這一點張翠山答覆得很是爽快。
察罕明知張翠山已將所劫草悉數退回,拿這個說事純為爭一口氣,張翠山見機極快,馬屁拍得山響,算是把這個面子給補了回來。
「第二,你部所用的弩箭威力不俗,調一千副武裝我的私兵。」
「將軍見諒,弩箭製作不易,成本既高,無法重複使用,在下軍中不過百副而已,願獻於將軍。」
「最後一個條件就是,本將可以對你們既往所為不予追究,不過你要在本將麾下做事,本將也不虧待你,先從萬夫長做起,有了軍功再另外封賞。」察罕終於露出狐狸尾巴,張翠山在濟南的事他也有所耳聞,是以對其極為看重,若能得如此治世之才,何愁叛軍不平,統治不穩。相較之下,之前的糧草和器械的條件反而成了其次。
「將軍的賞識在下銘感於心,不過在下身在濟南府也算是為國出力,而且翠山尚有一些事情未了,怕是不能追隨將軍左右。」此次示弱只不過是權宜之計,張翠山斷不會以身投敵。
「若是本將執意如此呢?」察罕說話的時候虛按劍柄,聲音提高了八度,威脅意味十濃。
「那就沒得談了,張某雖然不才,卻也不願欺騙將軍,托大說一句,將軍雖有麾下三千精銳,卻也未必能奈何得了張翠山!」
察罕深知張翠山的武力不俗,尤其是近戰連自己都遜了三分,想到這裡還劍入鞘,沉默良久之後忽地想起一事:「韓山童被你所救一事,你給本將軍一個解釋。」
「義之所在,不得不救!張某昔年曾欠韓山童一個人情,若是他死了豈不是沒得還,縱是知道死罪,卻也不得不冒犯將軍。」張翠山以江湖中人的理由說事,察罕反而不好再追究什麼。
「也罷,本將也不為難你,你在本將面前發個誓,就可以離開了。」
「發誓?」
「不錯,就是以你張翠山的名義,終其一生不可加入反賊的紅巾軍組織,如違此言,萬箭穿身,死無全屍。」
程峰聽到這裡心下頓時一個咯登,心道這個察罕真夠黑的,大當家的委屈求全也沒打消他的疑心,只是此事說來容易,可張翠山早晚還是會反元的,大丈夫若是不能言行一致,又如何能取信於天下人?
張翠山面不改色,豎起三指,從容道:「今日我張翠山在此立誓,有生之年絕不加入紅巾軍,若違此言,天誅地滅!」
察罕一直盯著張翠山,眼神之中既有婉惜又有猶豫,輕歎道:「你做事頗有分寸,留了巴特他們一條命,給咱們之間留下緩和的餘地,是個人才,可惜不能為我所用
他頓了一頓又道:「雖然你發誓不入紅巾軍,可是本將還是不大放心,你憑本事離開吧!」說罷將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朝地上擲去。
「有埋伏!」張翠山和程峰對視一眼,二人反應極快,一前一後封住了大帳的入口。四個親衛兵持刀沖了起來,張翠山看也不看,從腰裡掏出火銃就打出一梭子,關鍵時刻就得用殺傷力大的,要是衝不出營帳,這條命非得交待到這裡不可。
與此同時,程峰已是暴起,鬼頭刀當頭朝著察罕罩了下去,這一刻他已經等得很久了。
察罕當然不是泥捏的,手中雖然無槍,卻也不懼程峰,撥出佩劍和程峰搶攻,三合之後逼開程峰幾步,沉聲喝道:「不准用火銃,否則之前我們的約定無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