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事了 文 / 胡壹刀
且說那舟子帶著楊興榮順水而下,約摸行了三五里,忽覺腳下一沉,緊接著一股涼意從腳底板上襲來,低頭看去,那艘小船不知哪裡出了故障,竟是漏水了。()
「怎麼辦?」楊興榮心下大驚,他是個旱鴨子,最是怕水。
「沒事,我的技術好得很,在這條江上論速度誰也沒我快,快點劃的話,眨眼的功夫就能到對岸。」舟子一邊說著,手上的力度加大,速度果然快了將近一成。
「那就好。」楊興榮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將包袱緊緊地縛在手臂上,生怕遺失了。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片刻之後,楊興榮再次大叫起來。
「我不是說了嘛,我的船快,沉得也快。」舟子的口氣依然平靜,自腰部以下已是沉入水中,手上划船的動作卻是依舊。
「求求你救我一命,我願以白銀百兩相贈。」楊興榮身材矮小,此時水已沒了他大半個胸,只見他一手提著包袱,另一隻手緊緊挽著舟子的腰身,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別急,等一下喝上兩口水,整個人就會飄起來,那樣就不怕沉入江底了。」舟子一本正經地勸說著。
「不要啊!求求你救救我!」楊興榮心理防線徹底崩潰,毫無形象地大喊大叫起來。
「不好!有水鬼!」舟子猛地驚叫起來,與此同時,二人只覺腳下似是被什麼東西纏住了,齊齊沒入水中。
「鬼呀!」舟子的尖叫聲再度響起,冒出水面,雙手一劃,整個人頓時如同箭魚一般猛地朝著江邊游去。
楊興榮的運氣就沒這麼好了,他不識水性,手忙腳亂地胡亂掙扎了幾下之後,直直地朝下沉去,包袱兀自纏在他的手上,死也不曾分開。
過了半晌,又是一個人頭浮了上來,卻是唐文超。他趁著二人不備用勾子劃破小船,又假扮水鬼將楊興榮拖至水底。為了逼真,還順手拉了那舟子一把。
「媽的,臭小子跑得比船還快,老子才游了不到一半,他竟然就到了岸上了。」舟子的水性極佳,遠勝唐文超,氣得他忍不住罵了起來。
第二日,楊興榮越獄出逃的事件才傳到張翠山的耳裡。
「簡直是開玩笑,本官已赫了他的死罪,他為何還要潛逃?」張翠山渤然大怒,卻是想不明白楊興榮為什麼要越獄。
「屬於追至江邊的時候,那楊興榮已然上了船,當時僅有一隻舟子還被他佔了,沒能追上逃犯,請大人責罰。」唐文超單膝跪下,向張翠山請罪。
「條件有限,本官不怪你。」張翠山體恤屬下的一面表現出來。
「多謝大人,屬下已經組織人手把楊興榮的屍首打搞出來,請移步一觀。」
被江水泡了一夜的楊興榮皮膚泛白,手裡兀自攥著裝著錢袋的包袱不鬆手,一雙死魚眼圓瞪,顯然是沒想到自己的下場會這麼慘。
「真是個守財奴。」張翠山輕聲罵了一句,身後的田豐笑而不語,這一切顯然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郭震鋒和楊氏驚聞惡訊也趕來了,在他們身後的則是楊興榮的妻女。奇怪的是二人並未哭泣,小女孩尚幼也還罷了,楊妻面色平靜,丈夫死了竟是沒有什麼情緒波動,想來這些年和薄情寡義的楊興榮感情不深。
「怎麼會這樣?」郭震鋒夫婦見到楊興榮的屍首傻眼了,一時竟是沒能反應過來,心道:我好不容易說動張大當家饒你一命,又何苦逃走呢?就算是坐上幾年牢,有老夫的匯通票號在,不用三年就能賺回你現有的身家,又何必畏罪潛逃呢?
「我的兒啊!」楊氏嚎啕大哭,在知道了楊興榮急匆匆逃命而不慎落水身亡之後,心裡隱隱後悔不該去探牢,給一向吝嗇的侄兒壓力太大了。
「好了,外頭兵荒馬亂,他懷揣重金若是碰上了歹人,怕是連個全屍也保不住。現在還能完好無損地葬在楊家的祖墳,不至成為孤魂野鬼。」郭震鋒安慰老妻道。
「大哥,那些礦難家屬已經知道楊興榮溺水而亡的事了。」於洋的聲音有些低落。
楊興榮這一死,怕是那些人也得不到應有的賠償,不僅張翠山的聲譽要受損,還會造成一些不安定的因素。
「他們是什麼反映?」田豐聽到這話一拍大腿心道壞了,忘了這一薦了,命人扒了扒楊興榮所攜帶的銀兩,總共不過價值兩三萬兩,跟三十萬相比,差得太多了。
「天殺的楊興榮這一死,是不是人死帳了呢?」劉福通不知啥時候回來了,一向嘴賤的他插了這麼一句。
「鄉親們,楊興榮是死了,但他的家人和宅子還在,父債子還,既然他不願意賠咱們錢,那就到他的府上搬東西去!」幾個愣頭青站了出來,叫囂著要去楊府。
但百姓大多是善良的,楊興榮這一死,心裡也知道怕是得不到應有的賠償金,聯想起剛剛的過世的親人,不由落淚,一時間,哭喊聲和叫罵聲連成一片,張翠山聽得揪心。
幾乎是毫不猶豫,張翠山擺手道:「都給我站住!禍不及妻兒,宅子留下給她們,另外每月送些家用過去,最重要的一點,以後要保持對楊家妻女的尊重,楊興榮的事是他個人的行為,誰也不能牽連孤兒寡母的頭上去!」
「那我們的家人就白死了嗎?」愣頭青的槍頭朝向了張翠山。
「這筆賠償由我來出。」張翠山話音未落,於洋、田豐、唐文超等人齊聲驚叫。
「大哥,三十萬兩可不是個小數目,你可要考慮好了?」於洋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後悔,早知道當初就少估算點了。
「對呀,大當家,你可不能當這個冤大頭。」田豐和唐文超也勸張翠山不要腦子一熱就做決定。
「各位,我知道你們的意思,楊興榮所犯的錯他已經得到處罰了,而我作為濟南府實際意義上的掌舵人,也不能逃避自己的責任!況且去年商會的盈利還算不錯,這些錢兄弟也拿得出來。」
「大當家,這可使不得呀!」當張翠山捧著白花花的銀子挨家挨戶送過去的時候,礦難家屬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大哥,小弟有些明白你的意圖了。」於洋跟張翠山最為,也是最鐵桿的支持者之一,此時明白了張翠山的深意,頗令後者欣慰。
「說說看。」於洋身為一家之主,張翠山的心裡不能保證他不會有私心,一旦民意和家庭利益爆發矛盾,還能保持一顆公平、公正之心麼?在這一點上,張翠山對於洋是有些懷疑的。
「大哥這是散千金以收民心為己用,對不對?」於洋試探著問道。
在他看來,張翠山既然已經擁有了絕對的權力,沒必要再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收買人心,這麼做顯然是有些畫蛇添足。三十萬兩銀子啊,足有濟南府幾年的稅賦了。不過錢是張翠山個人的,人家樂意怎麼花都成,而用在百姓身上對以後似乎頗有幫助。
「有點意思,不過只能算對了一半,為兄真正的希望是能在濟南府營造一個民主、公正的道德氛圍,讓大家養成互愛、互幫、互助的習慣,殺楊興榮是懲惡,給大家銀子是揚善,目的是為了讓他們認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什麼意義。這是一個很難達成的目標,需要你我不斷努力,我先說這麼多,你慢慢消化吧。」張翠山知道想讓於洋接受自己的理念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只是點到為止。
「噢。」於洋聽後若有所思。
楊興榮沉屍江底,他的金銀財寶也跟著他陪了葬,楊家除了一座空宅子和孤兒寡母,也沒啥值錢的東西了。
有人提議將楊家的房子賣了補償礦難家屬,張翠山嚴厲制止,他還是比較人道的。自掏腰包拿出三十萬兩銀子,每戶一千。此事一經傳出,張翠山的仁義之名不僅在濟南府又上升了一個台階,甚至整個山東都掛上了號。
濟南城裡的百姓對其擁護日深,數年以後蒙古軍久攻濟南城不下,百姓亦是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你們在幹什麼呢?」回到順風鏢局,朱重八、湯圓和徐達三個小傢伙迎了過來,看著孩子天真無邪的笑臉,張翠山鬆了一口氣,直覺所做一切都是值得的。
「二叔,今天先生身體不適,早早就回家休息去了,給我們放了三天的假。」朱重八朝湯圓使了個眼色,後者一副乖乖男的樣子向張翠山匯報。
幾個小傢伙的基礎不好,尚且跟不上學堂的進度,張翠山乾脆給他們請了一個老儒來給他們來個學前輔導。
「是嗎?那這幾天先生都教了些什麼?」張翠山和湯圓是面對面,絲毫沒有留意到背後朱重八使的壞。
「湯圓,你先來吧!」朱重八和徐達心虛,把最老實的湯圓推到前面。
「是!昨天先生教了一首詩,我背給二叔聽。」湯圓被隊友出賣,苦著臉答應下來。
「好!」張翠山一聽來了精神,搬了把小凳子一坐,靜聽湯圓背詩。
「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這是南宋著名詩人陸放翁的一首七字絕句,湯圓也是絞盡腦汁背下來的,一字不差,張翠山額首。
「還好湯圓背的好,沒出什麼岔子。」三個小傢伙見張翠山微笑點頭,暗暗吁了口氣。
「那人解釋一下家祭無忘告乃翁是什麼意思吧?」張翠山隨口挑了一句,讓湯圓解釋。
「啊!」湯圓頓時腦大如斗,半晌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說呀!先生既然教你們念詩,肯定也教你們這首詩的背景和詩人是在什麼心情下寫這首詩的,說給二叔聽聽。」張翠山步步緊逼。
「好。翁者,是謂父也,這一句的意思就是要告奶奶和父親是嗎?」湯圓根本就不知道這首詩的願意,只是死記硬背下來準備交差用的,張翠山逼得緊,乾脆就整出來一個父親和奶奶。
「胡說八道!」張翠山本來是笑瞇瞇的,這裡也虎起了臉。
「重八,你也來念一首!」既然湯圓是混的,張翠山把希望放在重八身上。
「兩個黃鵬鳴翠柳,土豪我們做朋友。但
「停。」聽到這張翠山頓覺一陣無奈,莫非這幾個娃兒什麼也沒學到麼,這到底是什麼玩意?
「二叔,我也背一首試試?」見張翠山將最後的希望瞄向自己,徐達自覺比另外兩個小夥伴還要聰明一點點,躍躍欲試地道。
「徐達,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是什麼意思?」張翠山從一旁的石桌上抄起本書,翻了兩頁之後找了一個名句考徐達。
「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徐達一聽這話有點蒙,不過他腦子靈活,很快就自定義了一個解釋:「這也太簡單了,就是別人滴你一滴水,你拿一桶水潑死他。」
「夠了!這些都是誰教你們的?」張翠山再也按捺不住,朝著三個熊孩子咆哮起來。
「這可都是劉叔和唐叔教我們的,有什麼不對麼?」張翠山平時對三個小傢伙頗為寵愛,從未動過怒,小重八也不怎麼怕張翠山,可是這一回把二叔氣得差點吐血,只得老老實實把罪魁禍首給賣了。
「你們!」張翠山咬牙切齒地指著三個熊孩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卻是半晌也沒說出話來。
「都呆在院子裡幹什麼,還不過來吃飯!」周若水的聲音從食堂那邊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