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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章 王座之側 文 / 天青冬夏

    王座之側

    (一)

    鎮目町的傍晚,一切繁華猶如以往的無數個傍晚一樣,車水馬龍,燈紅酒綠。草薙站在夜幕下,抬頭望了望天空,微微有些潮濕的空氣和商業街上一閃一閃的霓虹燈天氣預告,都預示著今晚有雨的訊息。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男人將嘴裡叼著的香煙丟在了地上,抬腳踩滅,轉身推開了身後的便利店。

    「歡迎光臨……啊,又是草薙先生啊?」

    站在收銀台後面的女子熱情地開口招呼道,待看清來人是草薙之後,女子歎了口氣:「那孩子的病,還沒好嗎?這已經好幾周啦?草薙先生,女孩子可是很柔弱的,長久病著一定要去醫院看看呢……」

    「啊……嗯。」聽到「病」這個詞的時候,草薙正在挑選香煙的手指微微頓了下,「讓您擔心了呢,真抱歉。」

    「不用,畢竟是那麼漂亮可愛的孩子,也很有禮貌。」笑著接過草薙選好的煙,女子將零錢找給了草薙,「多謝惠顧……嘛,還是希望下次看見那孩子來啊……」

    「……嗯,我也是,這麼希望的呢。」

    輕輕說了一句,草薙在對方疑惑的眼神中,推門而去。

    ——天空已經開始下雨。天邊隆隆的雷聲,讓人感到難以抗拒的不安,草薙打開傘,忍不住快步往回走去……

    天空中陰沉沉的,厚厚的烏雲當頭罩著,抬頭看看便會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墨綠色長髮的少女套著一件略顯寬大的白色襯衫,整個人無精打采地靠在窗戶邊上,呵出的氣在窗戶上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白霧,隱隱顯現出三個淡淡的字母「yui」——正是十束的字跡。

    少女眨了眨眼睛,垂下了眼睫毛,側過頭看向了床頭櫃上已經完全空掉的牛奶杯。

    ——她已經病了三個多星期了,真田由依是單純,但是絕對不是笨蛋。那杯牛奶裡有什麼東西,她早在一周之前就知道了,街道裡那只昏昏沉沉睡了兩天的貓咪就是最好的答案。

    然而,出於她自己也沒有想過的理由,十束端過來的牛奶,她還是一如既往地當著他的面喝了下去,再沉沉睡去……也許自己是對方那雙琥珀色漂亮的眼眸中濃濃的擔憂絕非作偽的緣故。

    他們是想保護她的——由依這樣堅信著。只是十束決然想不到,對於由依而言,夢境卻是更為可怕的深淵——只要一閉上雙眼,她就會一次次看到那些畫面:看不清面容的銀髮少年大笑著轉身開槍,滿地的鮮血,破碎的攝像機,八田失聲痛哭的樣子,周防尊失控地站在一片廢墟的中央,破碎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最後,宗像禮司決然地舉起劍,刺破了赤髮男人的胸膛。

    「前代無色之王三輪一言大人的能力是預言。」——她還記得狗朗曾經這麼說過。

    如果說,那塊石盤選中她的理由是她也……重複做這樣的夢境,到底……

    少女按在窗台上的手指,一瞬間猛然收緊。

    ——如果保護她,會讓吠舞羅付出這樣的代價的話……真田由依,你真的可以坦然接受這樣的保護嗎?

    「大家願意幫助你,是因為喜歡著小由依你啊。」十束這樣說著,然後轉過身,搶在她的身前,用身體替她擋住了那致命的一擊,鮮血染紅了她所有的視野……少女低下頭,恍惚間還可以看到自己的手在不停地顫抖。握了握拳頭,由依努力讓自己轉開思緒……只是,十束那樣的做法,她每次只要一想起來,就無比後怕。

    「……因為我也,非常喜歡大家啊……」

    少女猶豫了一下,抬手,打開了窗戶——迎面而來的冷風夾雜著微寒的雨絲。由依伸出頭看去,這裡是homra的二樓,雖然有些手腳發軟,但是以她的身手,想要跳下去的話……

    「由依,你在做什麼!」

    就在少女單手撐在窗台上,抬起腳想要攀上去的時候,十束的聲音驀然在身後響起——由依一怔,下意識地回過頭,只聽啪的一聲,十束手中的飯菜已經被他一把丟在了地上。明明是吠舞羅裡武力值最低的幹部,居然一把就將少女從窗台邊上拽了下來,推到了床上,強迫她坐了下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

    「我想出去。」

    可以感覺到青年的雙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肩膀,那力道,由依幾乎可以肯定自己的手臂一定弄青了——然而她確依舊保持著平靜的表情,「十束哥,我要出去。」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隱瞞了我什麼……我一定要知道。

    全沒有半分掩飾的意思,少女固執地抬起深藍色的雙眸——十束琥珀色的雙眼微微擴散了一瞬間,隨即極快地瞪了回去,他用一種前所未有嚴厲的語氣對著少女道:「我不允許!」

    「你不允許?」

    一直隱忍著,一直相信著,一直等待著……可是對方給她的答案,卻是只有一句「不允許」……「十束多多良!你說你不允許!你憑什麼不允許——你是我的什麼人!!!」

    彷彿一直壓抑著的火山,終於爆發了。

    十束被少女猛然推開,後背狠狠撞在牆壁上,一時間不知道是因為撞到了傷口還是因為少女的話語,只覺得全身劇痛;由依看著十束襯衫上隱隱滲出的血跡,不知所措地愣了一下,隨即很快轉過身,攀上了窗戶,跳了下去。

    「——由依!別去——回來!!!」

    顧不得身上裂開的傷口,十束連忙扶著牆壁想要站起身——一不留神,青年一直掛在身上的小型攝像機被拉斷了帶子,「砰」地一聲摔落在地,圓形的鏡頭片滾落出來,十束卻是毫不在意。攀上窗台,忍著背上裂開傷口的劇痛,緊跟著少女縱身躍下。

    「——叮。」地一聲輕響,攝像機的鏡頭片撞在了床頭櫃的櫃腳邊,驀然翻轉過來;大開的窗戶邊上,窗簾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細密的雨絲斜斜地打落在鏡片上,模糊了光芒……

    (二)

    赤紅色的傘尖在地面上的水窪裡輕輕帶過,一道清亮的水痕轉瞬即逝。儘管天空中依舊飄著細微的小雨,有著銀色短髮的少年卻只是拿傘玩弄著地面透明的水花,口中哼著小調,靜靜地站在比良阪大廈的樓頂上,嘴角是越來越明顯的弧度。

    他還記得,小時候在孤兒院欺負自己的那些人,趴在他腳邊求饒的樣子;

    他還記得,自己流落街頭,某一日突然發現自己可以奪取他人身體控制力時的欣喜若狂;

    他還記得,當他感應到石盤的瞬間,得知自己是無色之王候選人時的志在必得;

    他也記得,黃金之王和青之王之間遺憾的目光,那個被他視為對手的候選人,居然將一切拱手相讓!

    ——他更記得!當他在即位時,第一次伸出手觸碰石盤,那一瞬間看見的,居然是那個墨綠色長髮的背影——石盤居然讓他看到這個!石盤想說明什麼?說明那個棄王位如敝履的女人,才是它真正選擇的王嗎?!!

    「啪」地一聲,少年手中的傘狠狠敲在一邊的鐵欄杆上,抬起頭,露出了一個扭曲陰森的笑容……

    他是因為接受了王位,所以才會擁有無色之王的力量;然而自從他接受力量開始,他便發覺,自己完全不是青王和赤王等人的對手!明明是一樣地位的王,面對宗像禮司的威壓,他居然只能沉默;至於赤王……他曾經專門繞到吠舞羅的地盤去,卻始終被周防尊的聖域拒之門外!這樣的恥辱……全都是因為,那個墨綠色長髮的少女!

    ——因為他可以感覺到!在那個少女的身上,也擁有無色的力量……!

    王座之側,焉容他人酣睡!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他還真要謝謝那石盤了——

    輕輕揚起傘尖,少年對準了腳下繁華如流地萬點燈火,遙遙一指:「……只要你離開了周防尊的聖域,你就會來找我吧?就像我能感覺到,擁有無色之力的你一樣,你也會……自己送上門來!」

    「——嗚!」

    由於藥物的原因,少女的頭本就有些昏昏沉沉,再加上夜風細雨,無異於雪上加霜。由依一路從homra跑了出來,跌跌撞撞地,迷迷糊糊間卻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個方向走著,只是隱隱約約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控制著自己的腳步,最後竟是被台階絆了一下,「啪」地一聲摔在了地上。墨綠色漂亮的長髮被雨水打濕,散落在了地上,白色的襯衫上沾染了點點污水,由依就這樣狼狽地摔在地上,引得周圍的行人紛紛側目。

    「由依!你沒事吧?!」

    沒有由依那樣的運動神經,十束從窗台跳下來的時候明顯崴到了腳,只是事關心上人的安危,青年顧不得腳傷,忍痛上前一把拽住了看到自己就想起身的少女。少女的手臂纖細而冰涼,十束忍不住伸出手臂將她攬在懷裡:「別鬧了,由依!外面危險,快,和我回去homra——」

    「放開我——」

    這樣曖昧的對話,再加上眼前這對少女嬌俏,青年俊美——之前還有些疑惑的路人紛紛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心道原來是小情侶鬧彆扭,別也不再多看。由依咬牙剛想再度掙扎推開十束,卻聽到對方暗暗抽了一口冷氣,突然想到了先前青年身上裂開的傷口,頓時猶豫了一下——十束趁機將少女一個公主抱打橫抱起,剛要轉身,就在這時,一個傲慢而又怪異的聲音,驟然在二人的身後響起。

    「好慢啊——」

    有著一頭銀白色短髮,白色眼眸的少年,慢悠悠地哼著歌,在二人身後站定。十束的身體微微一僵,由依卻是驟然扶住了額頭,低聲呼痛——在那一瞬間,她的眼前突然清晰地閃過了一塊灰色的石板,突然散發出了極其刺目的光芒。

    「十束多多良,你要帶著我的貴客,去哪裡?」

    輕輕揚起傘,少年望著因為藥物有些萎靡不振的少女,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

    「——石盤想要殺死真田?!」

    宗像禮司的辦公室內,淡島世理猛然抬起頭,手中的茶水一顫,灑落了些許在桌上,「為什麼?!」

    「準確地說,石盤是要讓無色和真田,兩個人中的一個死掉。」皺著眉頭,宗像禮司轉過頭,「自古以來,王只有一個。石盤最後等到的人居然不是自己想要的……或許,它只是想讓真田殺死無色,然後取而代之;又或者,它想借無色之手,報復膽敢拒絕它意志的真田。」

    「可是櫛名安娜——」

    「因為櫛名安娜的力量特殊,可以和石盤溝通,所以才會有利用她力量的想法……但是櫛名並沒有真的和石盤溝通,也沒有被選中……無色即位之後,我才知道為什麼周防沒有讓真田加入吠舞羅——不是不想,而是無法辦到。」

    「無法辦到?」

    「——因為石盤,已經給了真田無色的力量……儘管只是一小部分,但是周防也無法收納她了。」

    淡島愕然。

    「淡島副室長,你仔細看過新任無色的繼承人嗎?」

    ——那樣渴求力量,滿心不甘的神色,渴望立於世界頂端的人。和真田由依完全是兩個極端。所以……

    「——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真田由依的。」

    (三)

    ——「你知道嗎,被一個人用生命喜歡,是一件很幸福很幸福的事情……」

    很久很久以後,由依看著那個躺在病床上,拚命說著對不起,奄奄一息的女子,握著她的手這樣說道。

    ——「但是……由依你知道嗎……」

    明明已經虛弱至此,黑髮女子還是抬起了手,緊緊回握住墨綠色長髮少女,「這樣沉重的喜歡,可以被對方接受……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啊……」

    墨綠色長髮的少女一瞬間驀地瞪大了眼睛。

    完全沒有經過任何的思考,金髮青年將懷中的少女輕輕放在了地上,剛要轉身,就驟然聽見了耳後一陣急促的風聲!由依顧不得那麼多,直接奮力起身一撲,將金髮青年推開壓%倒在地上!十束一愣,眼睜睜地看著暗紅色的傘尖擦著少女的後頸,「砰」地一聲砸在了地面上,由於傘尖挾著無色的力量,竟是硬生生將磚石擊碎!

    ——糟糕……詠澈丟在homra了。

    這是由依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想法。不過此時也輪不到她退縮了,單手撐地,就算沒有武器,她到底是在真田老爺子的斯巴達訓練下長大的,一個後空翻——少女的腳後跟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銀髮少年面容扭曲而不甘心地低下頭,正看見了被少女精準踩在腳下的傘尖。咬牙動了動,少年想要抽回雨傘,卻是紋絲不動;由依不屑地抿了抿唇,冷不防猛然撤力,少年一時重心不穩,被由依用膝蓋狠狠撞在下巴上,整個人狼狽地跌了出去。

    「……」敵人弱的有些出乎意料,十束忍不住愣了愣。墨綠色長髮的少女抬手撣了撣膝蓋上不存在的灰塵,哼了一聲:「不過如此。」

    「你居然敢……」單手捂著下巴,少年的臉上滿是扭曲和憎惡,「你不是生病了嗎?!」

    「是嗎?本小姐還以為生病的是你呢……」微微揚起了一個勢在必得笑容,由依趁機狠狠瞪了一眼坐在一邊的十束(十束心虛地轉頭看別處),「我有什麼不敢,先動手的人是你吧?」

    「那又怎麼樣……我是王!無色之王!這個世界的第七王權者——」少年一邊咬牙喊著,一邊猛然抬起頭,從少年的右眼中,一道銀白色的光芒猛然竄出,直奔少女的眼睛而去——由依反應極快地側過頭避開,十束也一下子讓開,那道白光唰地一聲竄入人群,伴隨著路人的一陣尖叫聲響起,由依回頭看去,只見一個陌生的少年猛然抬起頭,舉著小刀就朝自己衝了過來!

    「太卑鄙了……」十束咬牙,由依卻是皺了皺眉:「真是和本人一樣噁心的異能力呢……不過……」

    側身讓開,簡簡單單地幾個擒拿——只是那道白光卻是迅速離開了少年,又溶入了另一名路人眼中……

    「這樣下去……很麻煩啊……」

    喘著粗氣,少女咬牙再次打敗了一個被無色附身過的中年女子——會沒完沒了的……而且,現在無色也學乖了,不知道下一次就會從哪裡突然跑出來襲擊人——

    「嗚哇……媽媽!媽媽!」

    人群中突然跑出來了一個拿著棒棒糖的小女孩,稚嫩的羊角辮伴隨著小女孩的哭聲一抖一抖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在看到由依腳下的中年女子時一瞬間朦朧了起來,「媽媽!媽媽!」

    「誒……」有些無措地鬆開手,由依退後幾步,看著少女蹲下身去拉中年女子,忍不住彎腰低聲道:「小妹妹,你媽媽只是昏過——」

    「危險——!」

    十束著急的聲音,伴隨著一聲突兀的槍響戛然而止。

    ——和上一次一模一樣的場景。

    原本一直哭泣的小女孩猛然抬起頭,拾起了無色之前掉在地上的手槍,臉上露出了得意而扭曲的笑容,然後,扣動了扳機。

    子彈在空氣中迅速而凌厲地劃出了一抹看不見的軌跡,然後……打在了十束的身上。

    「砰砰砰——!!!」

    一陣亂槍。

    鮮血四濺——

    「——十束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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