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chapter20 文 / 燭霄
萬斯年副總辦公室。
寧夏負手而立,東看看,西瞅瞅,特別是那幅尺度巨-大的白色絹質手繪屏風,一看就是名家手筆,極具藝術性的同時又抽像得大眾難以理解。
她思忖良久,依然看不懂。
盧曉抱臂走近,與她並肩。斜斜地瞄她一眼,「這是我花高價從法國藝術展買回來的寫意抽像畫,看到中間的暖色調沒,它代表的是生機,上面的有機形狀有人有物,你注意左邊那個長方形,像不像一張床?」
她語氣輕慢,問題拋出後又隨即哼笑:「算了,跟你也是白說,你懂什麼。」
寧夏笑笑,沒半點惱火,「你說得對,我不懂。你既然什麼都懂,找我來做什麼。」
「你以為我想!」盧曉恨恨地瞪她一眼,轉身走到白皮沙發上坐下,正前方的長方形小茶几上放著一包女士煙,她抽出一根,手裡倏地多出一隻金屬打火機,蹭地一下火苗躥出,煙點著了。
寧夏從不知道她還會抽煙,靜靜看著她。
她吸一口,目光抬起,「寧夏,我知道你機靈,你一定能猜到我遇到了麻煩。你現在是不是很開心,很想看我笑話?」她右手夾著煙,指尖微曲,臉色不甘,「說真的,我自己都難以相信竟然會找你幫忙。」
她緩緩吐出一口煙圈,寧夏這回沒有嗆聲。
一早就察覺她不對勁,可現在看來,這種不對勁似乎有點超出想像。
寧夏甚至都沒有移步上前,她站在原地,隔著距離,隔著空氣,隔著煙霧,斟酌著開口:「你還沒告訴我,讓我幫你什麼。」
盧曉發怔,有些揣摩不透,「你為什麼不先問我遇到什麼麻煩?」
寧夏無語,歎了口氣:「你當我是你啊。」
「……」
儘管生氣,可盧曉卻感覺心臟滯了一秒。寧夏神色太過自然,口吻也太過尋常,她盯著她,盯著盯著,眼睛垂了下來,不自在地深吸了口煙。
為什麼會不自在,連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寧夏耐著性子,又問一次:「我能幫你什麼?」
盧曉將煙頭捻滅,掃光寧夏帶給她的那點煩躁情緒,眼神望過來,「你只要在餅房好好做就行,餅房有什麼事隨時向我匯報。」
「哦。」寧夏一尋思,「你把我找來,是讓我當你的眼線。」
她如此輕描淡寫的語氣,盧曉莫名心虛。
她理直氣壯,也不知道是解釋給自己聽,還是強調給寧夏聽,「你這人假的要死,輕輕鬆鬆就能騙到一票人,不找你找誰。」
「我就當你在誇我。」寧夏挑眉,無所謂地笑笑,「你拉下臉找我就只有這一個理由?」
「還能有什麼。」
還有,你年輕,餅房裡的那些男人不至於欺負一個女孩。你聰明,遇到突發情況能夠隨機應變。你有手藝傍身,不至於笨手笨腳被掃地出門。
當然,這些盧曉都不會承認。至於另外一些理由,她更加不會說。
寧夏點了點頭,隨遇而安道:「行吧,我看你也挺不容易,就勉為其難地做回臥底幫幫你。」
這個「幫」字令盧曉很不舒服,「我和你是交易,不要一副我欠了你的表情。要說欠,也是你欠了我。」
寧夏樂了:「我欠你什麼?」
「我給你付薪水。」
「那是我勞動所得。」
盧曉一噎,繼續說:「餅房有徐正則,你多的是機會偷師。」
就因為有徐正則才恐怖好吧。
寧夏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偷師這種事也要看個人天分,她重新來這裡,的確揣著這個打算,但究竟天分夠不夠,還有待發展。
***
在萬斯年人資部簽了勞動合同,盧曉回副總辦公室,寧夏去乘電梯,分開前,盧曉再次問她:「真不用我陪?」
寧夏擺手:「還是算了吧,你一去餅房,耍威風的是你,留下來受氣的還不是我?」她小聲咕噥,「要是你口無遮攔惹怒了徐正則,那我就更倒霉了。」
單是前面一句就已經觸怒了盧曉易爆的神經,最後那句聲音雖小卻也能聽得一清二楚,盧曉當即就無情翻臉,「隨便你!」
寧夏笑瞇瞇:「那我們有事再聯繫。」她揮揮手,憑著來時記憶朝員工電梯間的方向走去。
才從電梯裡出來,就在走廊裡撞上徐思齊,他抱著一個大置物筐,從倉庫的方向過來。
徐思齊看見她先是愣了下,然後皺了皺眉,「不是辭職走了麼,怎麼又來了?」
寧夏眨眼,「誰跟你說我辭職了,沒有啊。」
徐思齊不是好糊弄的人,他眼睛一翻,「借過,別擋路。」
寧夏往旁邊讓了讓,腳步跟上,說:「我老家出了點事,昨晚才趕回來。先前走得太急也沒請假是不是發火了?」
徐思齊停下步伐,偏頭盯著她不語。寧夏面不改色,依然一副緊張兮兮的神態。
他突然頭一低,湊近她的左耳,「前幾天我路過清溪路的一家西餅店,看見你從裡面出來。不用我提醒你那家餅店叫什麼名字吧?」
他聲音陰測測,吐氣微熱,寧夏下意識退後一步,右手摸上來揉了揉耳朵。
「撒謊精。」徐思齊鄙夷地看著她。
「你認錯人了。」雖然被揭穿,但寧夏臉上卻不動聲色,「我去換衣服,回見。」
「但願是我認錯了,寧夏,你自求多福。」徐思齊在她背後面無表情地說。
她回頭,彎唇,「謝謝關心。」
還真會蹬鼻子上臉!徐思齊頓時好氣又好笑。
寧夏上次走的時候,悄悄把衣櫃鑰匙放在了櫃頂,她踮起腳尖摸了一把,居然還在。
想想也是,西餅房不缺新人,只要沒有人員流動,即便她的衣櫃一直鎖著,也不會有人關注。
穿戴整齊,寧夏推門走進餅房,也許是因為徐思齊已經和大家吱過聲,眾人看見她,並未露出吃驚的表情。甚至有人笑道:「喲,小夏回來了。」
那人姓王,以前寧夏都是喊王師傅,現在她決定入鄉隨俗。她揚起笑臉,回:「王哥,好久不見。」
這樣的稱呼是會將人的距離拉近一層的,王哥很受用,說:「聽小齊說你回老家辦事去了,你也是,怎麼一聲招呼也不打。以後再遇到這種事,好歹要向請個假,實在怕他,向良哥請也行啊,大不了回來被罵一頓。」
寧夏態度誠懇,「是是是,我錯了。」
她感激地看向拿著盤子朝水池方向走去的徐思齊,這人的確挺有意思,儘管嘴上嘲諷她,但背地裡卻不捅刀子。
寧夏兩邊瞅瞅,問:「怎麼不見良哥?」
大黃在一旁說:「良哥在點貨。」
「哦。」寧夏降低分貝,「那呢?」
王哥手支在嘴邊,咧開嘴:「今天沒來。」
寧夏笑了:「難怪你們都放鬆警惕。」她把袖子捋起來,快速融入,「我來幫忙,需要我做什麼?」
「過來削皮!」出聲的是徐思齊。
他捧著一籃水果,眼神一抬,示意她過來。
寧夏二話沒說,「好勒。」
金志良回來時,寧夏正守著削皮機工作,徐思齊在她身旁把去皮後的蘋果切成片,冷不丁問:「你老家哪兒的?」
寧夏面上一僵,不回答。
徐思齊瞅她一眼,瞭然地嗤笑一聲,壓低嗓音說:「其實你老家就是南湘,對吧?寧夏,我算是服了你,裝的可真是一套一套的。」
「不是。」
「啊?」
寧夏抬頭,「不是。」她倏地一笑,眼睛裡有某種情緒一閃而過,「我是北州人。」
「北州?」
「嗯。」她復又低下頭。
徐思齊看著她白皙的側臉,嘀咕:「難怪你北方口音重。」
「是麼。」寧夏眸光清亮地斜斜看他,「我倒不覺得呢。」
「小夏,你出來一趟。」金志良臉色微沉,遠遠瞥見她,喊了一聲。
「哦。」寧夏轉頭對徐思齊說,「你幫我看著點。」
徐思齊同情地說:「這還只是第一關,更嚴峻的考驗還在後面。」
寧夏懂他的意思,徐正則那關才最要命。
寧夏尾隨金志良來到他的小隔間,金志良倒了杯茶,將杯子往桌上一放,拖出椅子坐下,目光沉沉,「餅房有餅房的規矩,不是你想走就走,說來就來的。」
「我知道。」寧夏說,「良哥,我那天太衝動了,對不起。」
「不用和我說對不起。我問你,你又跑回來,是和盧副總講和了?」
「嗯。是我求她的。」寧夏心裡惡寒,嘴上卻實實在在,「我喜歡做甜點,餅房對於我來說是個機遇,我不應該錯過。」這話不假,如果能偷師成功,的確不失為一個好機遇。
金志良看了她半晌,擺擺手,「行了,出去吧。」
這麼輕鬆就結束了?
寧夏微笑半鞠躬,「謝謝良哥。」
「小夏——!」
才開門,就聽見金志良把她叫住。
「還有事麼良哥?」
「總廚問起來,你只需道歉,其他話別說。特別是剛剛對我說的這些。」
寧夏情緒複雜,其實不用他提醒她也知道應付徐正則不能走柔情路線,他忽然好心指點,讓她不自覺羞愧。
被她這樣呆呆望著,金志良彆扭地撇開臉,作勢端起茶杯,「我只是覺得你是個做甜點的好苗子,想給你個機會,不要多想。」
寧夏抿嘴笑:「是,再次謝謝良哥。」
徐正則接連兩天都沒出現,寧夏早已盤算好的措辭得不到及時發揮,轉眼就快忘光。
和之前的上班路徑相同,她每天出門依然選擇乘坐地鐵,高-峰期時人擠人,偶爾有那麼一小刻,她會忍不住羨慕姜熠然出行可以自駕。還有葉曉凡,她也已經開著自己的小車去公司做起閒差了。
但真的只是小小地艷羨一下而已,並且也僅僅
僅只敢艷羨幾秒鐘,每次念頭生起又落下,眼睛都是微微酸澀的。
她心頭惶恐,無力招架。
***
辰良公館地下停車場的燈光亮如白晝,葉昭覺經過擋車桿下,沿著入口停進專屬車位。將鑰匙拔-出,拉開車門準備下車,忽聽見一聲來電。
明明是陌生的手機鈴聲,卻近在車內。
他循聲回頭,看見一隻白色單肩包橫躺在車後座。
鈴聲還在喋喋不休,他長手一伸,穿過駕駛座之間取到跟前,猶豫一秒,拉開拉鏈,輕輕一提,意外受到阻礙。等他把手機從包縫裡拿出來,才發現底端插著數據線,而數據線的另一頭連接著一個亮著綠燈的移動電源。
手機屏幕正對著他的視線,上面赫然閃亮的來電提醒寫著一個名字:某位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