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0章 人要學會滿足喔 文 / 灼沐
是血……濃稠的血從那具倒在地上的軀體裡就這樣靜靜地流了出來,然後一點點一點點地流淌到她的腳邊,浸濕了她的鞋,淹沒了她的腳趾。那個孩子就那樣安靜地躺在血泊裡，血流得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當她察覺到的時候,血沒過她的腳背,接著就是腳踝、小腿、膝蓋,可是她發不出半絲的聲響，全身僵硬得無法動彈，只能僵直地站著，眼見著那粘稠的血把自己一點點地淹沒。而那邊那具屍體卻在這時緩緩地站了起來,粘稠的暗紅色血液沿著那頭藍色的長髮一顆一顆地滴落著,那雙已經被血染成一片鮮紅的眼睛正直直地望著她，彷彿在控訴她：為什麼要推她。媽媽——
「啊！」發出一聲短暫的驚呼，忍足琴美從床上彈坐起來，雙手緊揪在床單上，大口的喘息著，灰白的臉孔上佈滿了細細的冷汗，手腳冰冷，全身發顫。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麼，連忙掀開被子走下床，跌跌撞撞地撲到了梳妝台前，打開了第一個抽屜，在看到裡面的東西時，她才回過神似地長吐出口氣，沒有半點血色的臉上慢慢地浮出了笑容。
抽屜裡就只有一疊照片。照片上的女孩，藍色的長髮，純淨的眼睛，還有那好像可以洗滌人心的溫暖笑容，一下子就平復了她內心的不安。忍足琴美帶著最為溫柔的眼神，拿著照片，一張一張一張地看過去。每一張，她都會認真仔細地端詳著，只有這樣，她的心才能夠平靜安寧地跳動著。將照片翻看完之後，她又打開了電腦，點開裡面存放好的視頻。播放出來的畫面也正是《蝴蝶》中雨月的鏡頭，也只有雨月的鏡頭。
凝視著屏幕上明亮的身影，忍足琴美的手不由自主地觸摸上了屏幕，好像這樣做就能夠感受到裡面那個人的溫度。
這個動作正好被突兀響起的敲門聲給打斷了，忍足琴美連忙收回了手，隨即惠裡奈就走了進來，當她看到電腦上的畫面時，心中微微酸澀了起來，但馬上她就明朗地笑了起來，「媽。如果想遠葉那就把遠葉約出來，或者讓她來家裡也可以呀。」根本就不需要這樣偷偷偷偷的。
忍足琴美若無其事地收回手，「遠葉最近不是挺忙的嗎？我還是不打擾比較好。」只要這樣靜靜地看著遠葉，知道她的女兒還好好的活著，健康的活著，這樣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人，要學會滿足才行。
聽母親這麼說，惠裡奈心裡不免苦笑起來，「其實不會的打擾的。要知道，等這部戲殺青，遠葉就要回美國了。」
「什麼？回美國！」忍足琴美詫異地喊了起來。到嘴邊的下句『我不准』，在看到惠裡奈那無奈的表情時，又歎息著嚥了回去。她沒有立場對遠葉說不準，她只是遠葉所認識的一個阿姨，『媽媽的好朋友』，或者是說『惠裡奈、侑士的媽媽』，還真是、真是……
惠裡奈有些於心不忍地看著忍足琴美，母親這個樣子太痛苦了，明明自己的女兒就在自己身邊，卻只能聽對方叫自己『阿姨』，就連關心對方也要用其他的借口。這樣的母親真的太可憐了。「我在想，要不告訴遠葉真相？」
這個提議剛說出口，就被忍足琴美給否定了，「不行。不能告訴她。至少暫時還不能。」呵呵。告訴遠葉真相？那真相是什麼呢？是說三年前她為了她兒子的未來想過要用錢打發走遠葉？還是跟遠葉說三年前那場車禍的兇手就是她忍足琴美！！海音寺遠葉的親生母親親手將她推向了死亡！！！！不行。這些是絕對不能夠讓遠葉知道的。
只要回想起那個瞬間，她就感覺頭重腳輕。三年裡她日復一日的做著同一個噩夢，每天每天都要在夢中接受『遠葉』那帶血的質問。『為什麼要推我？媽媽？』『為什麼要這麼做？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這句她期待著的稱呼，如今卻成了她的噩夢來源。她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親手將自己的女兒推向了死亡。那一天，她站在人群中，穿著棕色風衣隱藏在人群裡，然後伸出手，輕輕地在遠葉背後一推……忍足琴美的瞳孔猛然縮了起來，呼吸也漸漸急促了起來。
那個時候！對！那個時候！遠葉在被她推出去之前，推出去之前，好像轉過身笑了一下。沒錯！遠葉看見她了！一定看見她了！遠葉知道是她動的手吧。天啦！為什麼！她竟然沒有想到！那個時候的遠葉在想什麼？她在倒下去的那一刻是在想什麼？被自己的母親親手推向死亡的遠葉在想什麼！為什麼要笑？為什麼會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惠裡奈一臉擔心地看著忍足琴美。可惜無論她說什麼，忍足琴美就像是被施了咒的木頭人沒有任何反應。
「媽！」惠裡奈不禁大叫道。
沉浸在自己情緒裡的忍足琴美這才反應過來，看到惠裡奈滿眼焦慮的樣子，牽強地露出一個笑容，「沒事。我沒事。很好。我沒事。」這反覆重複的話，更像是在自我安慰。是的，沒事的。遠葉已經失去記憶了。她什麼都不記得了。那麼那天發生的事情，她也不記得了。既然她不記得了，那有什麼好擔心的。沒事的。沒事的。
『叮鈴——』是惠裡奈的手機來了新郵件的提示聲。本來不太耐煩的她低頭一看郵件上顯示的名字，臉上就馬上綻出了笑容，「媽。是遠葉。她問最近幾天我們有沒有時間。說是想請我們去她那邊吃飯。」
忍足琴美眼睛霍然明亮了起來，「什麼時間？」
見母親精神煥發的樣子，惠裡奈由衷地笑了下，便直接電話撥了過去，那邊就即刻接通了，跟遠葉打了下招呼，她就把手機遞給了正期待著看她的忍足琴美，低聲道，「遠葉說能不能讓你接下電話。」
聞言。忍足琴美欣喜地接過了電話，「喂。遠葉嗎？」
聽著耳邊母親大人那有些忐忑的聲音，遠葉嘴角輕輕地揚起一個柔軟到極致的笑容。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聽到母親大人如此小心不安的聲音，她的血液就忍不住地沸騰起來，她幾乎都能夠感覺到那股燃燒的熱氣快要燒焦了自己的血管，可卻舒服得讓她想要發出呻吟。她的母親大人，她親愛的母親大人，她上輩子親手殺死的母親大人~~永遠這樣如履薄冰般地愛著她，看著她吧。不要背叛了噢~這一次~否則就……
「下午好~琴美阿姨。」遠葉瞇眼笑起，那樣子看上去像只正在撒嬌的貓。她很清晰地聽到那邊在聽到『琴美阿姨』這個稱呼時一瞬的屏息。很痛吧。痛得好像心都快要裂開了是嗎？在這邊，她都能聞到母親大人那包含愛意的悲痛味道噢~
但這份沉默就只有一秒鐘。忍足琴美的聲音就恢復到平常在遠葉面前的那種和藹溫柔，細心地問著她，最近是不是很忙，有沒有好好休息，有沒有好好吃飯，之類之類的話，就如同每個母親那樣擔憂著深愛著關心著自己的女兒。
遠葉眼睛輕瞇著坐在椅子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沙耶買來的純淨水，享受著忍足琴美的關切。母親大人真的是好溫柔好溫柔噢~感覺就像是上輩子一樣呢~真的好喜歡好喜歡這樣的母親大人吶~所以千萬不要改變噢~要一直一直一直這樣愛著遠葉才可以。絕對不能夠再像上次那樣了。
大約是說了兩三分鐘左右，忍足琴美在惠裡奈那忍俊不禁的笑容下這才回過神來，稍微尷尬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了，「抱歉。遠葉。阿姨說得有點多了。」
「沒有呀。這樣的琴美阿姨很溫柔呢。」遠葉微微笑地誇獎道，就在點燃忍足琴美內心一剎那的喜悅時，她露出潔白的牙，笑容愈發的明燦起來，她接著說，「就像我媽媽一樣。對了。我媽媽也過來了，明天晚上琴美阿姨您們有時間嗎？我和媽媽想感謝您們這段時間的照顧。」
聽聽。多客氣的話語呀~遠葉邊笑著說這些話，邊聽著那邊忍足琴美壓抑的呼吸聲。母親大人心痛得好像快要說不出話了，快要哭出來了吧。可是卻不能哭，因為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孩子發現。自己可愛的孩子現在是別人的女兒，親切地叫著別人做媽媽。這種感覺母親大人一定會刻骨銘心得一輩子都沒辦法忘記吧。啊啊~沒辦法吶。誰讓母親大人不願意認她。那就只能叫母親大人『阿姨』『阿姨』『阿姨』，永遠的『阿姨』不是嗎？
「阿姨？阿姨？怎麼了？沒信號了嗎？」遠葉微笑著奇怪地說道。
「不不。有信號。我在聽著呢。」電話那頭忍足琴美連忙笑道，「明天晚上我們當然有時間。其實遠葉，你跟我們不用這麼客氣。照顧你、照顧你是我們…應該做的。」說著，忍足琴美的聲音就稍稍哽咽了下，但她即刻就又努力地讓自己激動的情緒平靜下來。照顧遠葉這是他們本就應該做的事情。遠葉是她的女兒呀！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呀！可現在，她卻要聽著遠葉對她說著感謝又客氣的話，每聽到一個字，心口就像是有把刀在挖。痛得鮮血直流，但她又捨不得。哪怕再難受，也想多聽聽遠葉的聲音，多看看遠葉。
遠葉恬靜地笑著歪了歪頭，「不過我感覺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琴美阿姨對我這麼好。」很湊巧，就在這時，機場的廣播響了起來，遠葉便抱歉地說道，「琴美阿姨。我要送沙耶上飛機了。還有媽媽的飛機也快到了。那我們就約好明天晚上了。再見，琴美阿姨，替我跟惠裡奈說聲再見。」
沒等忍足琴美多說兩句，遠葉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身旁的沙耶嘻嘻地笑了起來，「小葉子在睜著眼睛說瞎話噢~明明還要半個小時才到登機的時間嘛。」
「那沙耶也差不多要進候機廳了。」
沙耶眼睛細細地瞇了起來，忽然一把抱住了遠葉，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聲音冷清得讓人意外，「小葉子討厭忍足琴美嗎？要知道是三年前。」說到這裡，他就沒有繼續說了，他知道遠葉明白他的意思。
三年前他以為遠葉是被水野杏裡給推出去的，當時他都快要發瘋了，要不是遠葉阻攔他，他早就把水野杏裡剁碎了餵魚。那時他不懂遠葉為什麼會放過水野。直到後面在翻找到那時遠葉讓他消除掉的監控錄像，放大了好幾倍，他才知道原來真正動手的人竟然是那個女人！那個生了遠葉卻拋棄了遠葉的女人，那個和遠葉有著血緣關係的女人，那個為了自己兒子的幸福想要毀掉遠葉的女人！哈哈真的是太好笑了太好笑了。剛巧的是，在車禍前，他發了份dna鑒定書給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在知道真相後，一定痛苦得想要死掉吧。這樣的母親？怎麼配做遠葉的母親。
「討厭？」遠葉像是聽到什麼令人疑惑的詞語，口氣好奇地問道，「為什麼要討厭？琴美阿姨她只是阿姨呀~」是呀~忍足琴美是忍足侑士的媽媽，是忍足惠裡奈的媽媽，是忍足遠葉的媽媽，可是並不是海音寺遠葉的媽媽不是嗎？海音寺遠葉的媽媽可是海音寺奈奈喲~人，要學會滿足才行嘛。媽媽有一個就夠了不是嗎？
沙耶眨了下眼睛，恍然大笑起來。他抱著遠葉笑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他明白。他當然明白。所以……「我最喜歡小葉子了。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喜歡到，如果沒有小葉子，沙耶就會死掉噢~」說完，他就親了親遠葉的頸部，就爽快地離開了。其實他更想的是一口咬斷那根大動脈，將小葉子整個都拆骨入腹。
注視著沙耶的身影，直到他徹底地消失在視野中。遠葉才轉過身，朝接機口方向走去。奈奈媽媽可是要來了~她這輩子最最親愛的媽媽,歡迎回來。呵呵。明天的晚餐要加餐吧。
遠葉心情愉悅地翹起了嘴角，望向窗外那碧藍無雲的天空，看著飛機徐徐下落。
她並沒有注意到，在她身後很遠的地方，那裡站著一團黑影。黑色的長袍，亦如當年。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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