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榮光 133.莉莉 文 / 公子竊玉
薇妮全神戒備地坐在黑暗裡。()她知道自己應該養神休息，可是近鄉情怯所引起的惶恐彷徨纏繞著她，讓她第一次沒有聽從理性的安排，放任自己失眠。
沉靜的黑夜，似乎很漫長，又似乎很短暫。
沉暗沼澤裡罕見藍天白雲。當灰濛濛的晨光浸透了低矮的烏雲，薇妮背起背包，繼續往沼澤深處走去。
在蒼茫無垠的青灰沼澤地上，薇妮單薄的身影堅定不移地往看不到盡頭的遠方漸行漸遠。
傾盆大雨不期而至。薇妮艱難地走在黏稠腥臭的沼澤地裡，鹿皮靴上沾了一層厚厚的泥漿。跨起的步子有時候會帶起一些沉積在泥裡的東西，比如生銹的刀劍，皮革水袋，或者是還未完全腐爛的殘肢斷臂，白森森的頭骨。
薇妮的心神有些紛亂。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陰沉天氣的影響，沉悶無風的空氣中似乎擠壓著濃烈的死亡的氣息，每次走過這片沼澤，她都會感到分外地無助和孤獨，覺得回不到過去，也看不到未來。
沼澤地裡的魔獸們大多數時候都安靜地蟄伏，但是，蟄伏並非意味著安分無害，相反地，蟄伏其實意味著它們無時無刻不在等待獵物。
一路上，薇妮無可避免地遭遇了一英尺長的毒蠍子群，炸尾蛇，全身劇毒的蜥蜴，吸血的蛭蠱，會從皮膚打洞鑽進人身體裡的寄血蟲??薇妮一夜未眠，狀態不佳，一天過去，她的肩上多了好幾道新傷，左手被炸尾蛇灼傷，後背著蜥蜴的尾巴正面拍中，似乎傷了內臟。
晚上。薇妮遇到了一小支三人的傭兵團。
傭兵們似乎已經完成了任務，看上去心情極好。好心情的他們不介意錦上添花，再搶一筆。他們見薇妮孤身一人，只覺得餡餅天降，默契地對視一眼之後，決定搜身搶走薇妮的所有財物。
傭兵們實力不弱。薇妮身上雖然只有幾枚銀幣，但是她知道，就算把所有的錢給了傭兵，他們也不會就此放過她。何況，辛苦得來的七魄石決不能有失。
她趁傭兵輕敵。出其不意地從斗篷下面揮出長劍，隔斷了一個傭兵的脖子，又投擲從毒蠍子身上拔下來的毒刺。刺瞎了另外一個傭兵的雙眼，劇毒從雙眼入體，那個人很快面色青紫，失去了呼吸。
第三個人是一個土系法師。土系法師掀起沼澤泥障將薇妮活埋在了沼澤地裡。薇妮浸在沼澤泥中，耗盡全身的土系元素。面前在鼻子周圍鑄了個通氣的屏障。波籐咬了土系法師的腿，雖然它毒性已經變得極弱，可是突然遭襲的法師仍是痛呼了一聲。
這一聲已經足夠。
薇妮從沼澤中竄起，將銀匕首刺入了土系魔法師的胸膛。在聞到了鮮血的味道之後，薇妮揮手擦去臉上的濕泥，睜眼看到了魔法師不可思議的表情。
「新年搶劫是一件格外卑劣的事。」薇妮對面露驚恐魔法師說。頭髮上的污泥一團一團地「啪啪」落在肩上，輕顫的睫毛也沾著細小的泥點。
波籐沿著銀匕首刺出血窟窿鑽進了魔法師的胸腔，大快朵頤地享受著鮮血大餐。聽到薇妮說的話。它從魔法師的胸膛裡探出頭來，誠懇地點了點。
鏡子忽然低聲吟唱：
沼澤泥裡漂浮的傭兵，
已經死去兩個星期，
忘記了長劍的呼嘯，骰子的脆響。
酒肆的喧囂。
泥地的暗流悄聲地剔淨他的骨。
無論是外邦人還是洛非人，
啊。你總是朝著風的方向望去，
忘記回顧，他也曾和你一樣高大漂亮。1）
「什麼？」薇妮一時注意著魔法師的死亡，沒有聽清鏡子在吟唱什麼。
「這段出自游吟詩人薩佛的長詩《放逐》的第四卷《沼澤地裡的死亡》，」鏡子習慣性地鄙視薇妮，隨即又似沉入了沉思，「我好像來過這裡。」
「你來過這裡？」薇妮沒有表示更多的疑惑，「是安德烈.赫格倫——我是說安德烈大師帶你來過吧。」
「也許吧。」鏡子接受了薇妮的猜測，雖然語氣有些不確定。
薇妮混不在意身上難聞的濕泥，只隨便抹了抹，便接著上路。濕泥掩蓋了她身上的氣味，使她避開了很多魔獸的攻擊。儘管如此，她的身上依然添了好幾道新傷。
走了三天，薇妮幾乎脫力。
她知道目的地就在前方，周圍的魔獸漸漸稀少，沼澤地裡開出了一朵朵絢麗張揚的蓮花。那些蓮花有四五尺高，上有一道道深紅的紋路的白色花瓣燦爛綻放，像一張張嗜血的大口，充滿了對鮮血的渴望。
因為有波籐的陪伴，這一路上，薇妮沒有受到沼澤植物的攻擊。波籐雖然失去了波仞之心，但是它身為「沼澤地魔鬼」的氣勢還在，普通的肉食植物感知到它的氣息，都會自動避開。
而這些蓮花卻不同。
薇妮將波籐纏肩上，從擦了擦手中的泥，從背包裡取出了那對星光紅寶石耳環。離開之前，她將所有的火系元素都儲存在了星光紅寶石耳環和嵌劍柄上的星光紅寶石中。
薇妮默唸咒語，從耳環和劍柄寶石中吸取出了所儲存的火系元素，聚在手心。
「我以赫淮斯托斯之名，召喚煉獄的烈焰，化作無堅不摧的爆炎。」薇妮結印雙手翻騰如繁花輕舞，忽然，她雙手外分，濃烈的火焰自手心噴薄而出，瞬間映紅了周圍的泥地。
「煉獄之火.摧城。」彷彿分開水面一般，薇妮雙臂向兩旁一推，熊熊烈火像是狂暴的巨龍一般，瞬間席捲上了四周的蓮花。
空氣中想起了「滋滋」的灼燒聲。那些巨大蓮花並沒有被火焰立刻吞噬，而是搖動著花瓣，奮力掙扎。
強制使用高級魔法透支了薇妮全部的精神和體力。來不及抹去額頭的汗水，她手握長劍，蓄力朝著蓮花的方向飛奔。眼看就要靠近蓮花在烈火的灼燒中奮力撲扇的花瓣，薇妮揮劍左右揮砍，伴著兩聲脆響，兩邊蓮花花瓣應聲而落。
薇妮爭取的就是這個時機，趁花瓣落下之際，從兩朵蓮花中極速穿行了過去。
還沒等她跑出十丈遠，腳下泥地翻騰，彷彿煮沸的開水一般，陣陣白色的濃霧從泥地中蒸騰升起。
薇妮從衣袋裡摸出一把紫色的貝殼──這些貝殼，是她在迷霧山谷的湖中淘來的。她把紫色的貝殼係數扔進早已準備好的額外水壺裡，搖了搖水壺，左手結印，用水系魔法引了壺中的液體，均勻了噴灑了全身。做完這一切，薇妮半蹲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泥地很快變得乾燥，逐漸龜裂迸開。
埋在地底的骷骨聽到了遠方的召喚，僵硬地扳動著早已發黃的腿骨，掙扎著站了起來。原本安放著美麗眼珠的地方現在已經成了兩個黑色的窟窿，它們什麼都看不見，只是憑藉著直覺，伸出乾枯的雙臂，四處摸索。
薇妮紋絲不動地半跪在地上，有好幾雙白骨手臂，從她的頭上掃過。體力魔法的雙重透支使她控制不住地顫抖。
到極限了嗎？她咬牙支撐著，心裡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不能暈倒，不能暈倒，絕對不能暈倒……
濃厚的霧氣深處傳來低聲的吟唱：
皈依的時刻早已過去，
仁慈受盡輕蔑和挑釁;
為了傾吐出憤怒，
拋卻因高傲冷酷的靈魂。
那憤怒的不會寬恕，
也決不生一絲憐憫，
將嘲笑受害者瘋狂的哀求，
因他的痛苦而喜悅歡欣。
那受盡詛咒的人將永遠，
見不不到造物主的微笑，
憐憫佔上風只有瞬間，
復仇才是永恆的基調。2）
吟唱的歌聲陰森邈遠，彷彿來自地獄的召喚。
躁動的骷髏們在這一刻全都定住，一個看上去十六、七歲的少女緩緩從骷髏之間走了出來。少女披散著齊腰的柔順烏髮，穿著簡單的白布裙，裙子外罩了件寬鬆的白袍，走起路來，白袍滑動，露出了印在鎖骨上的紫星。少女用如同深海般湛藍的眼眸看向薇妮，目光冰冷如刀刃。
薇妮體力不支，向前摔倒在地。在昏倒之前，她努力仰起頭，說：「莉莉，我是伊芙。」——
1)改編自t.s.艾略特的詩歌《水裡的死亡》。
2）引自艾米莉.勃朗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