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的復活 239.低音 文 / 公子竊玉
這些人不是淘金者。
薇妮和勞裡對視了一眼,意外的是,後者難得的露出凝重的神情。她來不及多問,和勞裡默契地迅速退回了房間。房間裡沒有別的門,除了石床和桌凳,只有一間完全嵌入牆裡的石衣櫥。
薇妮拉了勞裡縮到了床下。床下的空間很狹小,他們幾乎被完全平壓在了地上。
那群白色兜帽長袍的人走進了房間,薇妮看到重重疊疊的白色袍邊在眼前掃過。
房間裡的陳設一目瞭然,因此兜帽長袍的人們很快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嵌入式衣櫥上。他們低聲交談了幾句,說的是一種薇妮聽不懂的語言,或者是方言。薇妮聽到了幾個熟悉卻意義不明的音節,似乎是在找什麼東西。
薇妮看到有白色的袍邊向衣櫥那邊挪了過去,聽到了因為用力而從牙根發出的模糊音節。顯然,衣櫥的門不是用蠻力可以打開的。
他們又交談了幾句,從聲音可以判斷出,這群人都是男人,年紀在三十歲到五十歲左右的範圍內。
其中一個人開始吟唱,薇妮雖然聽不懂他吟唱的內容,卻能清晰地感受到強大的亮光從那個人的身上燃起,彷彿正午時候的太陽,發出炙熱的光芒。
神術!
即使躲在床下,薇妮仍然被刺目的光芒晃得不得不閉上了眼。身為曾經的黑暗法師,她對神術裡面所蘊含的光明力量尤為敏感。
然而這個人所施展的神術卻和從前她見過的很不一樣。這個人的聖光裡充滿狂暴的力量,彷彿失控的火焰,想要把一切烤成灰燼。這樣的感覺,遠不同於勞裡所用的聖光。勞裡的聖光溫和且帶著暖意,縱然是在對付敵人的時候,也是充滿了救贖的意味。而這個人,卻只想將一切燒燬。
太過強烈的聖光讓薇妮覺得難受。她本能地想要換個姿勢,蜷縮起來。但是床底的空間太窄,她的背抵上冷硬的床,硌得有些痛。薇妮覺得自己像是一條被扔在滾燙的沙灘上的魚,雙頰滾燙。
她知道,自己面對這種用於毀滅的聖光的不適大多來源於身為伊芙時候的記憶,而不是現在身體的感受。她覺得現在的自己應該不畏懼聖光才對。但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自己會這樣分外難受。薇妮被白光照得頭痛,內心煩躁。恨不能跳起來,把石床掀開,把眼前這些人都絞成碎片。
多年不曾有的殺意失控染紅了她的眼睛。令她的呼吸也急促了起來,只有一陣一陣的心痛復發,提醒著她需要冷靜。
一隻涼涼的手握住了她的右手,薇妮睜開眼睛,見勞裡正注視著她。看到他平靜淡然的眼神。薇妮頓時恢復了些許理智。勞裡艱難地單手撐地挪得離她近了一些,手撫上了她的額頭。額間傳來的淺淺涼意讓她慢慢平靜了下來,深深呼吸了好多次,這才緩緩適應了過來。
勞裡見她臉色的潮紅褪去,擔心的眼神也漸漸緩和了下來。他用口型對她說了一個詞「復活教派」。
復活教派?薇妮還沒來得及細想,只聽見「轟」地一聲。衣櫥的門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啊──」隨著一聲被截斷的驚呼,薇妮聽到脖子被扭斷的「喀嗒」聲,接著看到離衣櫥最近的那個戴兜帽的人倒在了地上。露出了剛才被他的長袍擋住的骷髏。
薇妮的唇角忍不住抿起了微笑。果然,她看到衣櫥時的第一感覺是正確的。
暴烈的聖光打在了骷髏之上,骷髏卻迅速地一閃,隨著「喀嗒」一聲,伴隨著斷在喉嚨裡的半個「啊」字。薇妮看到有鮮血滴落在了地上。又一個戴兜帽的人倒下了,兜帽上有兩個沾滿了血的洞。看樣子是被咬斷了脖子。鮮血源源不斷地溢出,以可見的速度染紅了半個兜帽。
血腥味散開,瀰漫了整個相對密封的地下空間。
薇妮趴在地上,貼著地的耳朵聽到了長廊裡傳來細微而面積廣闊的震動,與此同時,她看到骷髏變成了紅色。
狂暴的聖光再一次打在了紅色的骷髏上。骷髏的動作停滯了一下,隨即再一次以迅雷之勢撲向下一個戴兜帽的人。
隨著「嚓──」血肉被撕裂的長響,戴兜帽的人還沒來得及痛呼,就被豎著撕成了兩半。兜帽落開,一隻圓圓的瞳孔大張的帶血的眼珠骨碌碌地滾了出來。鮮血嘩啦向四面八方流開,彷彿塗鴉一般,以不規則的形狀染紅了地面。
勞裡見此,咬唇蹙眉,側過了臉。
薇妮卻睜大眼睛,看見從白袍中滑落出的手臂上有無數深深淺淺的割痕。薇妮按住因為感知到鮮血而興奮得蠢蠢欲動的波籐,聽見走廊裡的響動逐漸明顯起來。
骷髏的身手極快,不過是轉眼的功夫,已經殺掉了三個人。它的顏色轉為了深紅,牙齒間發出了令人心顫的卡卡聲。戴兜帽的人們已經從驚憤中回過神來,一道道充滿憤怒的聖光擊在了骷髏身上。
薇妮聽到那個打開門的人吟唱了長長的複雜的咒語,火紅的聖光熊熊燃起,似乎能點燃這個房間。血色骷髏掠閃到了他的面前,電光火石之間,他推出聖光,整團聖光正面打中骷髏,嘩啦一聲,骷髏碎在了地上。這個人也似用盡了氣力,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
有兩個人過來扶住他,薇妮從他們的簡短對話中聽懂了一個詞「先驅」。
他們準備離開,剛走出門,迎面就遇上了走廊裡被鮮血驅動的骷髏們。
這是亡靈法師的法陣,被稱為「血的讚美詩」。衣櫥裡的那具骷髏是開啟法陣的鑰匙,被叫做「低音」。聽莉莉安說,「血的讚美詩」是凱特琳娜所創,在她所處的年代,巴洛克音樂風格盛行,演唱時,總是低音先行,中音和高音隨後而至,因此這只開啟陣法的骷髏被叫做「低音」,意思是先行者。
薇妮趴在地上,能感受到一陣陣的聖光波動,聽到骷髏碎裂的聲音。等到一切聲響消失,薇妮和勞裡才從床底鑽了出來。
在床底姿勢僵硬地趴了太久,薇妮艱難地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肌肉。勞裡一言不發地緊緊抿著唇。薇妮只疑惑了一瞬間就反應了過來,地上死去的人死法太過慘烈,沒見過這種殘酷死法的勞裡一時之間大概有些難以釋懷。
薇妮把波籐扔了過去。波籐才沒有恐懼這種神經,歡天喜地地將地上的三具屍體的血肉吸乾,在饜足地躺在地上翻來捲去,捲起眼珠在身上滾來滾去當球玩。薇妮看著幾乎只剩下白骨的屍體,把它們踢到一邊,說「呶──這樣就好了。」
她的本意是這樣看起來就不如原來那麼可怖,這些骷髏就先擱放在一邊,反正這些骷髏莉莉安還會再利用的。但是見到勞裡冷漠的神情,她就沒有解釋這麼多。
「薇妮,我不明白──」勞裡盯著地上玩著眼珠的波籐,目光轉向薇妮,眼裡混合著掙扎和不解。
認識了這麼多年,經過了無數次關於價值觀、信仰和看法的爭論,薇妮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教廷山上長大,高高在上,一心想要接近神的神官,不會明白也不能接受這些殘忍血腥的事,不會理解她飼養的危險植物波籐,也不能認同亡靈法師殘酷的法術。他說過,他沒有資格裁決別人,但是沒有資格判決裁決並不接納接受。薇妮從前沒有想過太多關於對錯的問題,而現在,即使試圖去分析,得出的結論卻也只能是「自己無法決定對錯,這樣就是這樣」。神官就是神官這樣,亡靈法師就是亡靈法師這樣,任何事物都是以任何事物應該存在的方式存在著。
薇妮把波籐的眼珠拿走,波籐順勢攀上她的手,觸碰著眼珠扭來扭去,想要拿回來。她一邊把眼珠攥在手心裡,不讓波籐拿到,一邊同勞裡說:「波籐玩眼球,就好像我們會把地上乾枯的籐條拔掉踢開一樣,其實從萬物平等的角度來說,也並沒有錯,對不對?」
等了等,薇妮將話題轉回到了剛才那些戴兜帽的人身上:「你說剛才那些是復活教派的人,復活教派就是一群等待神復活的瘋子,是嗎?聽說他們常常自稱破解了《聖典》,宣佈所謂的升天日,但是一次也沒有正確過。」
在薇妮的記憶裡,復活教派的人每隔幾年,就會大肆宣傳所謂的升天日。許多信徒變賣家產,來到指定的地方,等待神將他們帶走。但是,神從來就不曾復活,更沒有帶走一個人。只不過,每一次復活教派的人都以信誓旦旦的語氣宣傳,而每一次都有人相信。
說到復活教派,勞裡的態度緩和了一些:「復活教派是光明教的分支,是一個極端教派。他們堅持自己的信仰最純淨,最接近神,所有的信徒都自稱『聖徒』。他們堅信創世神即將復活,重新降臨於世。但是數百年來,神始終沒有降臨。於是,他們設立了一個新的理論,那就是,因為世人罪孽太深重,所以神不願意降臨。只有等到人洗清罪孽,才能以人間的光明喚醒沉睡的神。」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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