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神的黃昏 277.魔鬼海 文 / 公子竊玉
等到潮汐過去,薇妮這才打開土壁法陣,從地下攀了出來。
原本還有些濕潤的沙地正以眼睛可見的速度,迅速干了下去。沙地上殘留著許多魔獸的屍骨。大多數都是白骨,大概是因為骨骼比較輕,在漲潮的時候,輕易被衝了上來,而後卡在了沙泥裡。
薇妮這時候注意到,原本在他們東邊的海水,竟然挪動到了北邊。
莉莉安解釋說:「死亡潮汐不是潮漲潮落,而是海水移位。從前有位智者在烈日海岸住了幾十年,每年都沿著海走了一圈,記錄下地圖。海的形狀每年都在不斷變化,幸好我們只是在海邊的一角,只是潮汐經過的地方,不然,我們大概只有被迫測試自己的游泳水平了。」
薇妮看著移動的海,感歎說:「造物主的力量真是強大。」
莉莉安笑:「這話聽上去倒像是一個光明教徒。」
薇妮低頭看地,突然發現經過陽光一曬,那些被海水浸泡過的白沙地全都變成了紅色。有紅色透明的螃蟹從地下刨開沙子橫著跑出來,然後快速地跑走了。這些螃蟹看上去像是一枚枚晶瑩可愛的紅色石頭,在泛紅的沙上四處亂跑。
接著,沙石下面突然伸出暗紅色的彷彿水藻又彷彿舌頭一樣的東西,一下子將小螃蟹們捲了下去吞掉。有兩根暗紅色的石頭纏住了薇妮的白魚皮靴子,薇妮揮劍一斬,將這些舌頭齊齊斬斷。莉莉安用法杖一點,這些舌頭全都迅速枯萎了下去。勞裡用的則是聖光灼燒。
薇妮問莉莉安:「這些是什麼?我感覺不到它們有植物的特徵。」
莉莉安說:「我也不知道。魔獸圖鑒裡面,沒有提到過這個東西。」
勞裡回答說:「因為從前經歷過死亡潮汐的人幾乎都死了。傳說海的下方埋著一頭妖魔,這頭妖魔有無數的舌頭。因為它沒有辦法逃出海面,所以只有把舌頭伸出來獵食。所以這片內陸海又被成為魔鬼海。據說死亡潮汐的發生,就是妖魔在一年一度地試圖挪開魔鬼海。」
自從聽說了復活主神的事之後,薇妮覺得隨著她同莉莉安和勞裡的深入接觸,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陌生。如果放在從前,她也許不會相信他們所說的這些,可是現在,在親身經歷過重生之後,她不得不相信,有超越可操作的魔法和神術的力量存在。
勞裡仔細研判著周圍的環境,吟誦說:「這是什麼根在抓著。是什麼樹杈從這沙土裡瘋長出來。人子啊,你說不出,也猜不著。因為你只知道一堆破碎的形象,受著太陽的拍打。而枯樹沒有陰涼,干石頭髮不出流水的聲音。只有一片陰影在這紅色的沙石下。我要只給你一件事,它不同於你早晨的影子,跟在你後面走;也不像你黃昏的影子。來迎接你,我要指給你恐懼是在一撮塵土裡。風吹得清爽,吹向我的家鄉;海的女兒,如今你在何方?」
鏡子接了下一句:「你說:『從前你初次給了我玫瑰花,他們都叫我玫瑰花姑娘』──可是當我們從玫瑰花園走回,天晚了。你的兩臂抱滿,你的頭髮是濕的,我說不出話來。兩眼看不見,我不生也不死,什麼也不知道。看進光的重心,那一片沉寂。荒涼而空虛是那大海。」
薇妮猜測:「這又是薩佛的詩?」
鏡子欣慰地說:「小薇妮,你終於有了長進。沒有枉費這麼多年來,我兢兢業業晝夜不分廢寢忘食。懷著滿腔熱忱對你的熏陶和教誨。」
勞裡說:「這首詩叫做《死者的葬禮》。」
薇妮若有所思:「我知道玫瑰花的故事向來是用來指代維納斯和阿多尼斯的故事。這麼說來,烈日海岸是維納斯死去的地方?維納斯自海中誕生。她從貝殼裡站起,所以是海的女兒。維納斯在烈日海岸死去,曾經贈予她玫瑰的阿多尼斯黯然傷神,不生也不死,生不如死。」
見勞裡眼裡含笑地看著自己,薇妮這才意識到,其實鏡子沒有說錯,過去這幾年,她真的變了很多。別人的變化或許可以看在眼裡,但是自己的變化,卻總是在不知不覺中發生。當她再越過時間,去回憶六年前的自己時,可以肯定,那時候的自己,雖然武力強大,但是思想卻不像現在這般深沉。
薇妮覺得,她從前是一隻狡猾凶狠的魔獸,而現在卻更像是一個領悟生活的人。
勞裡原本下意識地想揉揉她的頭髮,以示鼓勵,但是他抬到了半空中,又生生地收了回來。薇妮自己抬頭理了理鬢角的碎發,手腕上的紅絲帶從白袍袖子裡落了出來。
勞裡隨即轉開了目光,說:「所以,達達尼昂所寫的維納斯的墓地在烈日海岸,並非沒有道理。」
薇妮接著他的話說:「火神赫非斯托斯的長矛燒紅了烈日海岸。是火神為了保衛維納斯,還是維納斯死去之後,憤怒的火神用長矛屠洗了烈日海岸?」
莉莉安補充說:「或者是火神也死在了烈日海岸。」
勞裡搖頭:「我們都不知道,所以只有先去尋找維納斯的墳墓再說。」他們照著地圖的指示向前走。因為天氣炎熱,三個人都不想說話。只有鏡子不斷地用各種陰陽怪調的語氣重複一句話說:「從前你初次給了我玫瑰花,他們都叫我玫瑰花姑娘。」
薇妮不搭理它,它自己卻說得極有勁頭,等到薇妮向它詢問方向的時候,鏡子假裝沒有聽到她的問題,說:「再說一遍,玫瑰花姑娘。」
薇妮又問了一遍。
鏡子高興地驚叫說:「哈哈,你承認了,你是玫瑰花姑娘。」
直到薇妮拿出殺手鑭「在魔鬼海裡游泳一定很有趣,還可以免費看鯨魚」之後,鏡子這才不得不好好地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在末了還加上一句「是的,玫瑰花姑娘。」
到了最後一段路,他們迎著太陽,朝著地圖最終指示的終點望去。
這是廣袤的海面,深藍的海水上泛著淺淺的波紋,波紋蕩碎了陽光。
勞裡再一次確認了地圖,沒有錯,地圖的終點指的是海裡的一點。
莉莉安有些惱怒地用法杖戳了一下地面,說:「糟了,或許是之前的死亡潮汐海水移位,將維納斯的墓地遮蓋到了海水之下。」
死亡潮汐的時間不可預料,如果真是這樣,也是他們沒有辦法事先解決的不確定因素之一。
勞裡走近海邊,似乎想要看看,有沒有用水裡游過去的可能。既然他們都來到了這裡,就絕對沒有就這麼放棄的可能。下一次死亡潮汐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如果讓復活教徒搶先一步,盜走維納斯的墳墓,在莉莉安和勞裡看來,都將是一場比戰爭更可怕的災難。
莉莉安右手拿著法杖,左手放在法杖上,隨著吟唱,做出一個抽取的姿勢,竟然從法杖端抽出一隻長骨來,她如法炮製,很快抽出了蝶骨、篩骨、胸骨、肋骨……每抽出一隻骨,她就將那只骨放在正在搭建的人骨上。隨著脊柱的最後一根骨被放在了最頂端,莉莉安從手上拔下刻有骷髏頭的白玉戒指,放在了骷髏脖子上,白玉髑髏變大,就這樣,一具完整的骷髏完成。
莉莉安用法杖指著地圖上的終點,骷髏彷彿被一根無形的繩索牽引,慢慢地朝著水裡走去。骷髏行進的速度很慢,慢慢地沒入了水中,朝前走去。因為無知無覺,所以反倒不懼怕魔獸的傷害;而魔獸們則能感知到它不是活物,所以並沒有獵食的心。
莉莉安一直專注著心神,薇妮和勞裡也不敢打擾。過了好一會兒,才見她說:「到了。」
莉莉安雙手握住法杖,輕聲念了一個「開」。突然,她的眉頭驀地一皺,彷彿被一拳集中了心臟,突然跪在了地上。她看上去不像是痛苦,倒像是難過,深藍色的眼睛裡蕩起不可名狀的悲傷。
莉莉安握法杖的手臂垂了下來。薇妮扶了她站起來,她半靠著薇妮,什麼話也沒有說。看上去不像是勞累,卻像是因為受到了什麼震動而暫時失去了聲音。
薇妮摟住莉莉安,莉莉安把頭靠她的肩頭,閉上了眼睛,似在休息。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看到有一群穿著白色長袍的人向這邊走來。這些人穿的長袍不是外面小鎮賣給冒險者的那種簡約款式,而是做工考究,上面繡著繁複的花紋。
看到他們,薇妮和勞裡飛快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的眼裡讀出了「復活教徒」四個字。
薇妮沒有想到,這些復活教徒竟然這麼快就找了來。
和那些遇見生人目不斜視的冒險者不同。這些復活教徒看到他們,毫不避忌地逕自走了過來。雖然他們說話帶著難懂的口音,但是經過上次勞裡講解過發音規則之後,薇妮聽懂了,為首的那個人用刻意壓低的聲音說「都殺了。」
薇妮三人自然沒有畏懼。
薇妮在長袍下打開了卷軸,波籐從瓶子裡放了出來,繞上了薇妮的手臂。莉莉安站了起來,舉起了法杖。勞裡的手上凝聚出了聖光。
為首的人突然笑了,用他們能聽懂的口音說:「竟然是植屬法師、亡靈法師和神官。真是沒想到啊。已經上千年,沒有見過這樣的組合了。」
勞裡則篤定地說:「我也沒有想到,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