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破山破 文 / 星寒逸軒
又是勉強堅守了一日，升龍道終是被攻破了，破山上的邊軍更是只剩下不到一千人了，其中大部都身受重傷，再無一戰之力了。
當韓德帶著一千殘兵趕到破山寺時，永寧公主正若無其事地和老和尚淨台下著棋，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外面的變化。
「公主，西戎軍就要攻上山了，末將懇請公主立刻移駕。」援軍始終不見，兵敗已經注定。可是無論如何，韓德還是要保住公主性命。他死則死矣，斷不能害了他韓氏一族。
「韓將軍，你還是走吧！」永寧頭也不抬，雪白的手指輕捻一顆白子落在棋盤上，輕輕的沒有一點聲音。
「公主，還是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韓德跪在地上，再次勸道。
「韓將軍，本宮輸了，沒有機會了。」永寧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似乎在發洩著長久以來心中的憤懣，「朝堂之上，儘是一些尸位素餐之輩，只顧個人享樂，全然不理會黎民百姓之苦，皇皇大周，早晚敗在這些無恥敗類手中！」
韓德不敢再言，只是跪伏在地上。
「走吧，帶著你的家眷離開這裡吧！」發洩完後，永寧又恢復了平靜，淡淡地說道。
韓德抬頭還要再言，永寧揮手打斷：「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韓將軍還是走吧，勞煩把如是也帶上，他還小。」一邊沉默不語的淨台突然開口了，蒼老的臉上多了一絲憐愛之色。
韓德聞言想到了自己的女兒，又看了眼面無表情的永寧公主，告罪一聲轉身離開了。
過了半晌功夫，韓德又回來了，孤身一人，一臉堅毅。
「你不用回來的。」永寧看著去而復返的韓德，哪裡不知道他心中所憂，苦笑著說道。
「公主乃千金之軀都能死戰不退，末將雖然不才，卻早有馬革裹屍之志，還望公主成全末將！」
「倒是本宮害了韓將軍。」永寧又是一聲長歎，轉而又問道，「誰帶他們突圍？」
「周新！」
「哦，是他啊。將帥之才，有他在，本宮就放心了。」想到周新，永寧冷笑幾聲。
又過了盞茶時間，羌山、祿東贊還有西戎諸多將領，在上千西戎軍的拱衛下，走上了破山寺前的廣場上。破山寺暗紅色的大門敞開著，若有若無的誦經聲從裡面傳出。
「這寺廟有些看頭！」羌山上下打量著這座破山寺，轉頭對著身邊的祿東贊說道，「大相，我看這佛倒是不錯，不如就將這寺廟一併擄回去吧！」
祿東贊聽得羌山的話有些詫異地看著羌山，沉吟片刻說道：「大王，你真的決定？」
羌山微微點頭，隨後信步走進了破山寺。
破山寺大雄寶殿前的小庭院中，一座石台上擺著一副棋盤，永寧公主和淨台老和尚正旁若無人地對弈著，韓德筆挺地站在一邊，就好像忠心的護衛一般。
「公主果然好雅致啊！」羌山大笑一聲，幾步走到石台邊，打眼一看，笑著說道，「公主這棋卻是輸了。」
永寧不置可否，似乎未將輸贏放在心上：「不知大王以為，永寧輸在那裡？」
「公主輸在，不識人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永寧敗得不冤。」永寧聞言面色一滯，怔神片刻才開口說道，「放過他們，永寧任你處置！」
「我只要永寧公主你一人而已。」
「如此，永寧就任你處置吧！」永寧說完這句話，整個人都好像失了魂魄一般，再無一點英氣了。
「公主！」韓德在一邊聽得雲裡霧裡，只以為公主口中的他們是自己和破山寺的一眾僧人，很是悲慼地喊道，「屬下寧死不屈！」
「想必這位就是永定城的韓德韓將軍吧？」羌山早就注意到韓德了，略一想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只是不知將軍妻女如何？」
韓德聞言臉色大變，滿臉驚恐地看著羌山，他隱約明白了什麼。
「大王，我想問一句，你用什麼收買了他？」
「公主想錯了，不是我收買了他，是別人。」羌山指了指破山東方，臉上帶著似有似無的笑容。
永寧公主身體立刻就僵住了，隨即一口鮮血忍不住吐了出來，面色蒼白如紙，嘴裡低聲呢喃著：「我做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
羌山看著永寧公主，冷笑一聲喝道：「來人，把他們都帶走！」
在西戎軍的呼喝推搡下，破山寺一眾僧人都被趕出了破山寺，還有些西戎軍開始大肆破壞破山寺，很多佛像裝飾都被拆了下來。大雄寶殿那尊金身大佛，也被他們搗毀，金身也被融成了一塊塊銅塊，一併帶走了。
整個過程，破山寺上下都沒有說話，只是低聲念著佛咒，不過從他們眼中流露出來的悲痛可以看出他們此刻的心情。
永寧被羌山派來的兩個西戎女子攙扶著，自從吐血之後，永寧就變得有些魂不守舍，嘴裡經常說的一句話便是，「我做錯了什麼！」
到了破山山腳下，他們被安排進一座巨大的營帳中，四周圍滿了西戎軍。
待進了帳中，韓德一眼就看到了帳中的夫人，驚叫著衝了過去：「夫人，你怎麼會在這裡？嫣兒呢？」
韓夫人看到丈夫雙手被縛在身後，再看永寧公主和破山寺一眾僧人相繼被趕進了帳篷，止不住地淚水就流了下來，一邊抽噎一邊將事情經過緩緩說了出來。
原來，在韓德將指揮權交給周新以後。周新便安排了分兵，化整為零分頭突圍。計劃是很好，韓夫人帶著如嫣如是兩個孩子，跟著周新一夥不到百人的隊伍，一路潛行繞道終於逃出了破山。可就在這時，周新突然出手，對韓家親兵痛下殺手。
韓夫人心知不妙，一邊讓兩個極為忠心的親兵帶著如嫣如是立刻離開，而她自己則隨著其餘親兵奮力抵抗。力戰之後，韓家親兵死傷殆盡，韓夫人也被生擒。
「周新奸賊，我韓德與你勢不兩立！」韓德聞言怒不可遏，仰天怒吼。只是全身都被捆縛，無法動彈。不然他現在都能操著刀子找周新拚命，妄他如此相信周新，將妻女全部交到他手上。到頭來，竟然是個白眼狼！
不過，讓韓德慶幸的是，女兒逃了出去。
直到這時，韓德才醒悟破山寺中，永寧公主和羌山的一番對話到底是何意，原來他們都已經猜到了。只是，那個收買周新的到底是誰？韓德覺得這人是關鍵，永寧公主變成現在這樣，多半都要怪這人。
「阿彌陀佛，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韓小施主和小徒逃得此次劫難，定是大富大貴之人。」淨台在看到韓夫人時，縱他是得道高僧也不禁心頭一跳，待聽完韓夫人的話，總算是放下心來。
「承大師吉言了！」韓夫人輕拭淚痕，朝著淨台老和尚微微一禮道，「如是也不會有事的。」
可惜好景不長，當夜如是就被一個西戎人扔進了帳篷，驚動了裡面的所有人。待看清是如是，破山寺僧眾都是驚叫出聲，淨台老和尚亦是一聲長歎，上前抱住昏死過去的如是；韓夫人看著滿臉是血的如是，一口氣沒有緩過來，直接暈了過去；韓德亦是面目猙獰，雙目之中充滿了怒火。一直魂不守舍的永寧公主，依舊還是老樣子，重複不斷地問著自己。
老和尚在如是人中掐了半天，都快掐出血印，如是才驚叫著醒了過來。還沒有睜開眼，就聽如是淒厲地喊道：「如嫣快跑，如嫣快跑！」
當如是睜開雙眼，發現眼前竟然是師父時，雙眼一酸，眼淚立刻就流了出來，將一張滿是爛泥的臉淋得更是亂七八糟，再無一點俊俏小和尚的樣貌了。
看著哭得有些聲嘶力竭的如是，老和尚心疼不已，一邊輕輕拍打著如是的後背，一邊輕聲念起心經，漸漸的如是哭聲越來越小，慢慢地陷入了沉睡。
抬起頭看了眼望過來的韓德，淨台老和尚輕聲說道：「韓將軍，還是等明早再問吧，先讓孩子休息休息，尊夫人也累了。」
第二日，當韓夫人悠悠醒轉過來，立刻想起昨夜之事，挺身做起，四處打量，一樣就看到如是正躺在淨台老和尚的懷裡，雙眼無神，面目呆滯。
「夫人，你醒了？」韓德的聲音適時地出現，韓夫人立刻轉頭看向韓德，焦急地問道，「嫣兒呢？嫣兒呢？」
韓德看了眼不遠處的如是，細聲安撫著夫人說道：「夫人放心，嫣兒沒事，嫣兒沒事！」
「你騙我是不是？你是騙我的，是不是？嫣兒是不是出事了！」韓夫人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一臉慌張地看著韓德，眼神中充滿了希冀之色，她真的希望這是真的。
「如嫣真的逃走了，我沒有騙你！」韓德苦笑一聲，開口緩緩解釋起來。
昨天，兩名親兵帶著如嫣和如是逃出了周新的絞殺，可是後來又不幸遇上了西戎小隊騎兵。兩名親兵自然不是五個西戎騎兵的對手，不過西戎騎兵也死了三個，餘下的兩個也是受了傷。最後，兩個騎兵一人騎著一匹馬，帶著如嫣如是朝著營地趕。
回來的路上，如是突然暴起發難，抽出身後西戎兵的彎刀一刀結果了這人。又奮力跳到了對面的馬上，將那匹馬上的西戎兵滾地葫蘆一般撞到了地上。受驚的馬匹，載著如嫣狂奔而去。
「到現在都沒有嫣兒的消息，想必她是逃出去了。」韓德現在很慶幸，小時便帶著如嫣騎馬射箭，不然如嫣能不能逃出去都是個問題。
「逃出去就好，逃出去就好！」韓夫人低聲念叨幾句，又擔心起如嫣的未來，「夫君，嫣兒一個小孩她以後要怎麼活下去啊？」說著說著，韓夫人又低聲抽泣起來。
「嫣兒那麼聰明，肯定會找到韓家人的。」韓氏一族在大周也是大族，養活一個小孩不會有任何問題。
只是韓德不知道，因他一事，韓家早已與他斷絕了關係，避之都來不及，哪裡還有人願意養著韓如嫣？大周之中，韓如嫣舉目無親，只能街頭流浪。若不是機緣到了，只怕她就要落身紅塵，賣笑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