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1102章 對酒當歌 文 / 雨鈴
重九也知道滿都海的話很有道理。
就如一個人得了癌症,明知道自己活不長了,也明知道治下去恐怕也是無用也是在浪費錢,他卻不願放棄求生的希望,哪怕是花再多的錢他也要治。
他心裡仍然有希望,說不定奇跡會出現!
重九不是沒有這麼想過,但現在他沒有時間去這麼做。
大師兄還被扣在大雪山,雪玉鳳也是生死未卜,還有靜水派那麼多的女弟子,都在眼巴巴的等著人去救。
救人如救火,哪怕去晚了一分鐘,說不定就是兩個結果。
若是有蓮花刀在手,他早到了大雪山了,偏偏蓮花刀丟了。
這件事他也跟水靜怡說了,水靜怡倒很大度,丟了就丟了,你救回我的性命,我就感激不盡了,刀再珍貴也比不上人,這件事我會向師父說清楚的。
「你怎麼做?胖子,」重九轉頭問趕馬車的胖子,胖子最好欺負,不欺負他欺負誰啊。
胖子嘟囔了一陣子,才開了口:「我……我買一堆好吃的放在床上,吃完了睡,睡完了吃,吃完了再睡,睡完了再吃,直到最後舒舒服服的死去!」
「你是豬啊!」
水艷秋伸出紅繡鞋從裡面踢了他一腳,惹的眾人都大笑起來,這麼一笑,氣氛登時輕鬆了不少。
幾個女子卻都在笑聲中偷偷的拭淚。
「我們快些趕路吧!駕!」
重九打馬又衝了出去。
眾人跟上去一路狂奔。
水靜怡卻落在了後面,她心中只是想:「他只有十五天的命了,不管是急還是緩都是十五天。我是不是不應該告訴他雪山上的事?那樣他就可以去做自己喜歡的事了!」
由於急於趕路,錯過了酒家、旅店,等馬累的實在走不動了的時候,卻恰巧是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
這路邊是一個密密的楊樹林,這楊樹在這西北方最為常見。
眾人便決定在這裡休息一晚,此時天氣不冷,到處綠草幽幽,仇恨天和侯靈傑牽馬喂去。
女子們則忙活著生火做飯,以及收拾睡覺的地方。
兩輛馬車,一輛馬車裝的是人,另一輛馬車裝的卻是吃的用的東西。
這都是朱祐樘和張青筠給準備好的。
馬車裡盛的錦被仍然是皇宮裡由最名貴的蘇繡織成,滿都海替重九搬了出來,鋪好。
重九摸著柔軟滑膩的蘇繡不由苦笑:「你們還當我是皇子呀?還蓋這種東西?」
滿都海頭也不抬的說:「在我們心中你永遠都是皇子!」
正端著一盆洗臉水走來的鍾無霜則接了腔:「哼,皇子有什麼好?不當皇子說不定還出不了這事!我看在廣州當個小主薄就挺好!」
「話不能這麼說,」滿都海忍不反駁,「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身為皇子可以做多少大事?」
「那又如何?」水靜怡也參入了進來,「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
接著,水靜怡曼聲吟道:「家山隨處可行楸,荷鍤攜壺似醉劉。()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三輪世界猶灰劫,四大形骸強首丘。螻蟻烏鳶何厚薄,臨風拊掌菊花秋。」
「好濕,好濕,」重九拊掌大笑,「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自古以來,不敢多厲害的人物,哪個不死,哪個不亡?早死幾天與晚死幾十年又有什麼分別?流星劃過天空,雖只一瞬,卻是眾人仰望,泥鰍活上一萬年,也只能鑽在爛泥裡!來來來,喝酒,無霜,拿酒來!」
酒是宮中瓊液玉釀,人是靚女俊男,圍坐在綠幽幽的草地上,背後是枝正繁葉正茂,正是一年之中生命力最旺盛時候的參天白楊。
在這一年中生命最繁華的時刻,卻有生命將要凋落了。
一隻隻白瓷碗擺放在草地上,透明的酒「嘩嘩」倒了進去,毫不顧惜的灑在草地上,重九最先端起白碗,向上一揚:「來,喝!」
「喝!」所有人都端了起來。
兩個病號水艷秋和小葉子也從馬車上走了過來,小葉子也要喝,被重九一把拉到身旁,搶去了她的白碗,水艷秋卻搶過胖子的酒碗,大喝了一口,接著「咳咳」的劇烈咳嗽起來。
女子當中,鍾無霜、滿都海、段招娣三個喝酒跟喝水一樣,水靜怡、水清音、水清柔卻輕輕抿著,並不真喝。
重九一口喝乾一碗,臉色變紅,眼睛似乎亮了起來,竟高聲吟起詩來:「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這個「苦」重九念的像個「無」,成了「譬如朝露,去日無多」,聯想到他的病,不少女子的淚又滴進碗裡。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念到這裡,重九再舉碗「喝啊喝啊」,別人還沒喝,他一碗又進去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重九的目光向眾人望去,一道道目光投射回來,望著一張張或嫵媚或英姿或冰潔或純真的美貌容顏,重九漸漸醉了。
他耳中嗡嗡作響,似乎什麼都聽不到了,眼前一張張面容也是恍恍惚惚,像幻燈片一樣,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什麼。
不管是哭,是笑,望著一張張年輕美麗的面孔,重九隻感到這一刻滿足了。
這麼多的好女子肯跟著自己受苦受累,在自己一無所有之際仍然不離不棄,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不知是誰提議,每人一首詩詞,重九知道這是為了自己高興,他們這些人根本不擅這個,卻依然願意陪著自己玩,有這份心意已經足夠了。
重九也不說破,也不阻攔,笑瞇瞇的看著。
「我先來,」一直沒喝上酒的小葉子站了起來,大聲道,「聽我的。」
說完,奶聲奶氣的背上起來:「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重九斜倚在草地上,左手端著酒碗,點頭讚許,這是小葉子三四歲時,重九教她學字時,教給她的詩,沒想到她到如今仍然記的。
「小葉子,這詩總共八句,以前我只教了你上四句,今天再教你下四句,」重九喝口酒,清清嗓子,接著背了下去,「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
小葉子上四句還好,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讓人看到了希望,重九這後四句,又是荒城,又是古道的,還送王孫去,不吉利太不吉利了。
侯靈傑這樣想著,正要找首令人高興的詩,卻見胖子站了起來:「我……我也來一首!」
水艷秋驚奇的望著他,用力拉他衣角:「你會什麼詩?快坐下!」
「哦,」胖子聽話的坐了下來,嘴裡卻依然嘟嘟囔囔。
重九笑道:「讓胖子說,我還從沒聽過胖子念詩呢!」
重九這麼一說,別人便不好再攔了,胖子大著聲音念了出來:「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笑談中,不勝人生一場醉。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塵世如潮人如水,幾人征戰幾人回。」
眾人聽胖子這詩背的極為工整,卻從來沒有聽過,不由盡皆大奇,水艷秋更是悄悄用腳踢他:「你從哪偷來的?」
「什麼叫偷?」胖子得意的要飛上天去。
知道內情的重九卻感動的拉過胖子:「來,乾一碗!」
侯靈傑又開始「呸呸呸」:「怎麼背這個,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什麼幾人征戰幾人回,分明是詛咒小九回不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