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雨前奏 第八十三章 勝敗因素 文 / 清漓
城西,西平王府,書房。
西平王府的書房很是華貴,桌椅擺設自不用說,天青色的紗窗薄如蟬翼,透著窗外婆娑的樹影,給人迷濛之感,正是江南進貢的上好的絲綢。
書房外植著幾株常青的石楠樹,此時枝繁葉茂,風吹過,偶有枝葉簌簌的相撞,像是夏日下著的雨。
蕭城毅面前潔白如玉的瓷碗中,片片嫩茶猶如雀舌,色澤墨綠,碧液中透出陣陣香,正是上好的西湖龍井。
旁邊的紅木座椅上,坐著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緩緩道:「豫昭王這兩步棋走的真的是太漂亮了,既博的了好名聲,又立了威,讓旁人不敢輕動。」男子中等身材,四方臉龐,他兩隻眼睛有點凹陷,不過卻有一份精明在裡面,他便是蕭城毅今年較為倚重的人,戶部侍郎江越。
蕭城毅面色不悅,反正只要蕭奕洵好了,不管什麼事他都不悅。
見蕭城毅只是面色鐵青不說話,江越繼續說道:「仇池的安定和對刺客的鐵腕處理已經或多或少的體現出了豫昭王治國的能力。」他微微感歎:「我原本以為豫昭王不過只是軍事才能出色,畢竟龍靖楓帶過他幾年,但沒想到他的政治手腕也不遑多讓。」
此次豫昭王妃被刺殺,豫昭王府或多或少受到了衝擊,蕭奕洵卻在三天之內做出了這樣的兩個決定,在他以為蕭奕洵即將示弱之時,蕭奕洵突然以雷霆般的手段快速解決了這件事,不由的讓他刮目相看。
蕭城毅冷嗤一聲:「他不是也沒有找到指使刺客的人嘛。」
江越搖搖頭:「就算沒找到,他也算贏了,他將仇池一地幾乎清盤處理,又將刺客斬首懸屍,不僅得了名望功績,也對幕後的人做出了警告,警告那個人不要再妄圖以這種手段來威脅他。我想這一點是刺殺的人也沒有想到的。」
蕭城毅不想聽江越誇蕭奕洵,他有些不耐煩:「那那個幕後的人你查出來了沒有。」
江越神情複雜:「沒有線索,我想豫昭王府那邊也是沒有查出來。」他沉吟半刻,不由得冒出了一點點冷汗,道:「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目前為止,豫昭王很有可能認為太子一事和刺殺一事都是王爺您所為,但是實際上卻並非我等所為。有如此高手在暗處,王爺可著實要小心。」
「他蕭奕洵憑什麼認為是本王做的!」蕭城毅一聽便來了氣。
江越無奈的搖了搖頭:「還不是王爺您對豫昭王、靖淵王的敵意太明顯了?出了事大家自然會懷疑你。在太子中毒一案中,誰都知道您拚命的打壓靖淵王。」
蕭城毅反駁:「證據那麼充足,本王也是秉公處理!」
蕭城毅性直剛斷,不懂收斂,這也是讓江越很頭疼的地方。他自然知道西平王有何想法,更加知道欲成大事者必須要會韜光養晦,喜怒不露於外。但他雖提醒過西平王,卻也沒太讓西平王收著性子。這是有他的考慮的。
第一,西平王性格向來如此,若一時間轉變,難免會受他人猜疑,還不如一直保持這喜怒隨心,肆無忌憚的狀態,也好讓人覺得西平王胸無城府。第二點,西平王權欲之心外露,在江越看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要利用得當,定能收到他想的效果。
說道太子中毒一案,西平王也有疑慮:「你說,這行刺之人和向太子投毒一人會是同一個麼?」他雖粗略,卻並非不懂陰謀詭計。況且這件事他也很失望:「這一案,既沒有扳倒靖淵王,也沒有讓舒貴妃失勢,反倒折了兵部尚書,王馮剛剛向我們示好,竟然就發生了那樣的事。」
他們暗中查訪很多次,卻也沒有得到什麼線索,江越輕捻鬍鬚,面色嚴肅:「王馮的事情疑點太多,且不說最後關頭突然轉移到他的身上這一點有多奇怪。就憑之前王馮已經暗中表明支持王爺,那麼就算這件事真是王馮所為,他怎麼可能會不告訴王爺呢?」他猜不透王馮的心思:「就算他假意迎合,實際上想要拖王爺下水,但是他被捕後卻沒有吐露一絲關於王爺的事,這就很奇怪了。」
兵部這一塊,蕭祁向來不讓西平王插手,好不容易兵部尚書有意靠攏,竟然被抄家。新繼任的兵部尚書也不是他的人,不管怎麼說,兵部這一塊,西平王是目前沒有多少影響力的。
江越的目光突然變得很銳利,他看向西平王:「少一個王馮沒什麼可惜,但是少了兵部,那必定對王爺大業有損。」
西平王自然之道兵部的重要性,他冷哼一聲:「只要是人都有弱點,只要是人就可以拉攏,這點本王從來不擔心。王馮死了,再扶植另一個王馮不就行了。」口氣之中滿是自信與狂傲。
即便西平王如此自信,他也有擔心的事情:「豫昭王這幾年真的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雪涯郡主不說,連燕長清都把女兒嫁給他!皇上已經多次讓他去政事堂議政了,政事堂連太子去的機會都很少,皇上對於豫昭王的喜愛真是昭然若揭了。」他抬眼看了看桌案上那隻玉石的狼毫毛筆,神色嚴峻:「太子勢弱,肅之威望不如奕洵,月玶恩寵也不及舒貴妃,本王只怕……」
他忽而頓去了聲音,並沒有把話說完,但江越卻知道西平王的擔心,只是他卻突然笑了起來,彷彿一點也不在意此事重大。
蕭城毅見江越滿不在意的笑起,不由怒道:「你笑什麼!」
江越停住笑聲,面上笑意卻是未減:「臣笑王爺擔心是多餘的。」他長笑一聲:「豫昭王的顯赫不會太久了。」
江越話有深意,蕭城毅來了興趣,道:「此話怎講?」江越悠然道:「王爺擔心的不過是換太子一事。依臣之見,太子不會動。」
他慢慢解釋起了原因:「皇上素來遵守禮治,祖訓,太子立嫡不立長,即便舒貴妃已然形同副後,但她到底不是皇后,所以縱使三殿下有經天緯地之才,卻也只能算是庶出。再說第二點,皇上重情,特別是夫妻之情。皇上與孝惠皇后自幼結髮,感情深厚,孝惠皇后薨後,無意再立新後,舒貴妃多年執掌後宮,卻不能得後位分毫,這擺明了皇上要保太子之位。第三點,太子有德有行,並無失格之處。即便太子體弱,但太子治世才能卻並非像一般人認為的那樣平平無奇,反倒是頗有可圈可點之處。」說到這裡,江越不免有了洋洋得意的姿態:「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那便是皇上自己的心思,皇上多年來都將太子認定為自己的接班人,太子的行為處事都很像皇上,溫和無爭。以道治國的方面幾乎與皇上如出一轍。而豫昭王卻明顯不一樣,他志存高遠,行事凌厲果決,剛斷霸道,」說到這個特點,江越神秘的看這蕭城毅,笑道,「這一點王爺不覺得豫昭王很像太宗陛下嗎?」
蕭城毅略有所思,點點頭,沉吟:「你這麼一說,奕洵還確實有點父皇的影子。」
江越笑道:「太宗霸道集權,為人又嚴厲苛刻。皇上作為太子的時候,免不了會被太宗皇帝言語激罵。」蕭城毅再次點點頭:「父皇對我們的確很苛刻,特別是皇上,嘗嘗厲聲呵斥。」
「這就是了。」江越泰然笑道:「陛下心中對太宗皇帝定有畏懼的心裡,所以面對帶有太宗影子的豫昭王,陛下心裡總是會有一些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牴觸心理。而這一點,豫昭王自己肯定也沒有想到。」
江越這話簡直說到西平王的心坎裡去了,蕭城毅高興的一拍桌案,喊道:「如此甚好。」
江越面露喜色,又分析:「近年來,雖然豫昭王文治武功皆有表現,皇上對其也讚賞有加,但王爺有沒有發現,皇上讚賞豫昭王大多是國之棟樑,股肱之臣。這話是不假,但也暗示出陛下只是將豫昭王定位在輔國之臣而非治國之君的位置。」
江越的話條條在理,一句一句將蕭城毅原本佈滿陰沉的心境變得順暢起來,但他仍覺不妥:「就算如你所說,也難保皇上心境不會動搖,若是蕭奕洵真能堪當大任,皇上遲早也會做出權衡。」
蕭城毅的擔心不無道理,江越的話雖然在理,但蕭祁並非盲目之君,蕭奕洵的才能他定然看在眼裡,長此以往,誰能說得清後來的事呢。
江越聽了,詭然一笑:「王爺當真以為太子殿下乃庸碌之輩,會對豫昭王的崛起無動於衷麼?」
蕭城毅聞言,眉心一跳,顯然吃了一驚:「你什麼意思?」
「太子殿下有治國之能,對於宮內權勢爭奪不可能不知曉。而且太子多年勢弱,皇上卻一次也沒有動搖過換太子的念頭,王爺不覺得奇怪麼?」江越慢慢的引著話題:「太子的確是心性溫和,但是那是因為以前並沒有真正出現過能動搖他地位的人出現,可如今豫昭王的文能安邦武能定國的才能已然開始慢慢顯露,而且,皇上多年勤於政事,疏於修養,身子漸露疲態,如此情況之下,太子殿下和他的一幫心腹之人必定會有所防範。」
江越以手捋了捋他三寸長的鬍鬚,別有意味的笑道:「太子殿下或許心性仁厚,但威脅到了自己的皇位,那誰都不可能無動於衷的,現在我們暗中放一點消息給太子,太子必定出招,然後我們便可順勢推一把,」他朝南方天空望了一眼,悠然預言:「豫昭王的勢頭不會興盛太久了。」